娶我,好嗎?
「你現在有空嗎?」半夜,我看見她在樓下打電話。
「嗯,有一點。」我打開窗戶,對著下面揮手。
「跟我去一個地方!」
我開著車,跟著她的指引,右轉之後再右轉,然後前進到一個白色殿堂,停了下來。
下了車,她站在深鎖的殿堂大門面前,對我招手,臉上閃過一絲神秘的微笑。
淋著雨,我的腳步依然漫步向她靠近。
她握起我的手,望著我,臉上帶著堅定,空氣彷彿在片刻之間凝結。
然後,像慢動作撥放的,她的身軀越來越靠近,直到貼上我的胸膛,一把鑽進了我的懷裡。
「怎麼了?」我的聲音沒有驚慌,很平靜,因為我的臉上殘留著冰冷的雨滴,讓我清醒。
「娶我,好嗎?」她從口袋掏出,打開粉紅色的盒子,取出精緻的銀戒子。
【婚姻,愛情,該融合還是分開?】
****
升上國三的那一刻起,我明白,最後一年的國中生涯,我將會每天考試,每天玩樂,然後,平凡地考上國立高中,平淡地畢業。
然而,她不平凡的出現,卻讓我的世界開始無法平淡起來。
為了迎接新生,三年級的每個班級必須派出一位同學去協助,按照班級排序,身為三年二班的我,自然而然被派到一年二班去幫忙。
看著可愛的學弟妹,維持秩序我很願意,但要聽囉唆的校長演講兩年前同樣的廢話,實在讓我有點無法忍受,於是,我將注意力放在這群可愛的學弟妹身上。
校長囉唆的功力果然不是蓋的,連第一次聆聽的觀眾也無法忍受,大家像是很快就找到好朋友,開始偷偷竊竊私語起來,除了一個獨自坐在角落的女孩。
「嗨!我是諺明,你呢?」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我說。
「冬...月君。」她頭始終低低的,聲音小小的。
「我們可以做好朋友唷!」我伸出手。
「嗯...」她伸出小手,輕輕點了一下。
【妳輕輕地,點起了我們的感情。】
據跟她同班的學妹說,她在班上幾乎不說話,每天到學校除了總是乖乖地上課,始終一個人自閉著。
雖然才剛接觸心理學,但她會不會是屬於自閉那一型的呢?我在心理猜測著。
不知為什麼,打從第一眼瞧見這個綁著馬尾的安靜女孩,我對她就有一股好感,所以,我決定多關心她一些,多給她一些照顧。
從此之後,我便常常跑到一年級的教室找她說話,雖然她的話總是不多,久了之後,她開始偶而也會跑來找我,但每次來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將一顆白色包裝紙的乳酸糖果塞到我的手上,然後跑走。
【酸酸甜甜的,那是我永遠懷念的滋味。】
一次,月考的前一天,她跑來找我,卻沒有帶來白色糖果,所帶來的,只是她透明的眼淚,一滴接著一滴...
不論我怎麼好聲安慰,她始終都不肯開口,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我只好把學妹找來,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原來是因為她平常成績一向很好,但因為都不說話,使得班上的一些女生看她不爽,覺得她實在太過於「倡邱」,幾個女生聯合男生,一起將她便當內的午餐換成了一隻肥大的死蟾蜍。
在眾人的哄堂大笑下,她滿腔的難過與驚嚇化成了眼淚,不斷落下...
在學校,從來沒有一件事情,可以讓我這麼地生氣,以及憤怒!
全身上下充滿殺人的氣味,回到班上接受同學的詢問,沒想到一向與我不合的那些班上的太保與太妹,這次竟然一致挺我,著實讓我改變了對他們的看法。
【原來,惡勢力也是可以充滿正義感的。】
憤慨的消息放出,我根本沒有心思考試,匆匆地將姓名座號填完,便將考卷丟下,直奔頂樓上的天台。
放學,我帶著十八個人,步上天台,等候。
難得脫下眼鏡,我已經準備好待會兒大幹一場。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只見樓下傳來腳步聲與吵雜聲,漸漸靠近。
幾個人踢門而出,早已經聽候我指示,等候在一旁的兩個人,霎時迅速將門關上狠狠鎖住。
二十個人,蓄勢待發等著他們,手上無不拿著傢伙,木棒、水管、鐵鍊,應有盡有,一應俱全。
「操!想關門宰人啊?!老娘就是看她不爽,怎樣!」一個像是帶隊的太妹,開門見山地嗆著,靠在一個小混混的懷裡。
「不錯,就是關門屠宰,不過宰的不是人,而是一群下賤的小母狗與小公狗。」我的拳頭緊握,關節格格作響。
「幹你媽的!三年級了不起啊?不過一群老人罷了!有種單挑啊!」摟著小太妹的混混講話噴著口水,果然母狗與公狗的狗嘴都是一樣的臭。
終於,我按奈不住而發作,手上緊握的眼鏡被我捏碎,拳頭冷不勝防地向小混混的臉上揮去,破碎的鏡片玻璃冷冷地插進小混混的額頭內,溢出了鮮血...
小混混的慘叫聲盹時響徹了校園,宰狗風波也很快地在隔天傳遍了整個學校。
「一向表現傑出的你,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呢?是不是有人唆使你這麼做的?」主任嘆著氣。
「沒有人唆使我,是我自己要這麼做的。」我沒有表情,承受著後果。
「沒有關係,你不用怕,老實跟主任說。」主任的手拍上我的肩。
「真的沒有。」我的聲音無力,一點兒也不想說話。
「我知道了!是冬月君叫你這麼做的,對不對?」主任總是很喜歡自做主張地替學生回答答案。
「不關她的事!隨便要怎麼處罰我都無所謂,但如果硬要賴到她頭上的話,你會後悔的!!」我著了急,大聲吶喊,想要表達些什麼,過度緊握的手指在掌心內刺破,流下了鮮血與眼淚...
事後,不曉得是我激烈的反應讓校方相信了她是無辜的,還是主任原諒了,雖然我被記了兩個小過,但她一點兒事也沒有。
「你是笨蛋!大笨蛋!」她替我包紮手上的傷口,一邊罵一邊落淚,仍然是小小聲地。
經過這件事情以後,她在班上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了,而她跑來找我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到後來幾乎是天天都來,但仍然沒有說話,只是如往常的將一顆白色的乳酸糖果塞到我的手中。
【我是笨蛋,一個漸漸喜歡上你的大笨蛋!】
時光飛逝,很快地,畢業的那一天,終於來臨。
一個接著一個的學生,接過校長手上的畢業證書,也接過學弟妹獻上的花束與祝賀胸章。
「三年二班,冷諺明同學,祝福你!」終於該我上台,接過畢業證書。
然後,我走下台,走向她身邊。
沒有說話,我們就這麼一直對望著。
慢慢地,她將手中的花束推向前,我輕輕接過,也將她接進我的懷裡。
「以後,等我們都長大時,我一定要嫁給你!」這次,她竟然忍住沒有落淚,緊緊靠在我的肩。
「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人求婚。」我深深呼吸,深深抱著她,對未來感到無邊無際,虛無渺茫。
「沒關係,讓我來向你求婚,我會努力去學,到時候就會了,一定會!」
終於,她還是落下了淚,在最後別離的那一個眼神。
【我希望永遠也學不會愛情,這樣我會一直努力,不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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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過去,每每總在深夜,在身旁的女友熟睡之後,我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第三格抽屜,翻出一個精緻的音樂盒,那是當年畢業的時候,冬月君送給我的,裡面裝滿一顆又一顆的白色乳酸糖。
聞一聞早已失去原本香氣的糖果,我問自己︰「自己還愛她嗎?亦或,那只是一股無法釋懷,執著當年情感的懷念?」
新學期開始,我升上大三,走進校園,照常如舊看見許多媒體。
「同學,請你發表一下關於女同學在台大圖書館遭鹹豬手的看法好嗎?」一名女記者在不遠處向我靠來,人尚未走近,便批哩趴啦將問題說出,彷彿一定要人接受訪問一樣,這也正是我最討厭媒體的地方。
我對著攝影機搖搖手,臉上盡是厭惡,便不在理會媒體記者,別過頭,轉身離去。
「圖書館是我們能夠好好讀書的地方,管理不可不嚴厲...」像蒼蠅般的,記者顯然是又黏上了其他人,一陣女聲自我背後傳來。
雖然不曾聽過這聲音,但我總覺得,有那麼些微地熟悉。
轉回頭,我看見一個綁著馬尾,臉上充滿陽光氣息的大女孩,在校園內不曾看過,應該是新生吧,我在心底暗自猜測。
在課堂上恍惚度過幾堂課,中午,走進餐廳,買好食物,好不容易找了個無人位置坐下。
「不好意思,同學,可以借坐一下嗎?」我用湯匙挖了一口飯,正準備吞下,一陣女聲在耳邊響起。
轉過頭看了看,原來是早上接受訪問的那個馬尾女孩,正指著我身邊的位置。
「請坐。」我對著她說道,繼續將食物吞下。
「謝謝,我是新生,中文系,你是學長?」馬尾女孩甩了甩她的馬尾。
「嗯,大三,心理系,叫我諺明就可以了。」
「....你叫諺明?冷諺明??」馬尾女孩將她的大眼睛瞪的老大,望著我,兩手甚至扶在我肩上,激動地晃著。
「妳....」簡直是不可思議地,我奇怪一個新生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是我!我是月君!」她越說越激動,像是發現了寶藏,將我擁進懷裡。
是她,冬月君,多年來我總在深夜思念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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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下雨的夜晚,我看見她在樓下打電話。
「你現在有空嗎?」她對著樓上看來,露出一種很幸福的笑。
我知道,當年的誓言,她沒有忘記,實現的那一刻,終於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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