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六部要處理的是，七大寇一步步逼向帝神了。除了體制和軍隊外，接下來要挑戰的就是帝神私下豢養的殺人機器。據傳來無影、去無蹤但卻無所不在的天行道。這和王隱的淵源最深。是他所有憤怒和疲倦的總結。也大概是，他活著卻持續被傷痛需索的原因。我是說活下來的原因。天行道狡詐而龐大，為此七大寇離散各地，製造落單的假象，但以天衣石聯絡彼此（這真真是神奇的石頭啊，居然能夠用來換算方為和距離以支持救援。用各種感受去演繹不同對象的狀態，而且是以燃燒做為通知，真真妙哉），誰受到攻擊便就近幫助。如此特別的東西，當然要來自特別的地方──禪地。天衣憐魔的來處。在那裏的人深信禪地就是所有美好的總合，就是最美麗的幻象，所有感官都達到至高點，因此，禪地人畢生修為就在停止對外部的慾望，讓身心與天地同在。比擬天地的移動啊，是多可怕的美好。
天衣憐魔說：背叛是難免的，背叛是必要的……他們必須以人之名完成自由，而不是以神之名。還有：自由這件事，需在限制裡顯現，卻不能有正確性。而這幾乎使原雲蒼瘋狂。七大寇因為自由的感召而聚首，他卻因而陷入疼痛的窒息之中。因為有些人是你手握不住的，就該放手了。但他多麼想，確實的觸碰她，只要一次，哪怕就是一次也好啊。那具使他好奇、興奮的身體啊，他多想在她身上馳騁自由的意志，他如何能夠抗拒。
再說到這一部裡面的沈夢初還有石寒澈，真是冤家。因為猶疑不定，沈夢初徹底惹惱了石寒澈（注意，是徹底，也就是說從以前惹到現在大家一併清算了），到這裡也能發現石寒澈武學上長足的進步（打人越來越順手不談，攻擊力也越來越大啊，和夏緣霜比起來那真是一個炸彈一個子彈了，雖然都很強），是以她和絕情公子兩人打的是如膠似漆、濃情蜜意啊（亂用成語），兩個人都差點沒死在對方手上（我是說累死），石寒澈卻還不甘心，非要水落石出（這可就沒有任何暗示了咳），這才逼得沈夢初進無路退無步的抱著石寒澈告白。從裡到外，完完全全地交了自己出去。害怕對方不愛自己，卻更害怕愛。而夏緣霜啊，最為神奇神聖美麗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啊，卻是這整部裡邊唯一最氾濫潮濕的缺口，連靈魂都要溼透。近乎死亡。而死亡不在他方。
終於的終於，來到第七部：不朽。這是第二次的不朽。所有的神祇現身與人搏鬥了。而這便是七大寇最後能為北境做的了──將神拉至人的位置，讓北境人明白，神，或者說，神聖是人以外的事。人不該為神。七大寇也不是神。是以最後一戰，和偽神的對決以及大寇和大寇的交戰，他們各有領悟和誠實繳械之處。可能憤怒可能憐惜，或者放手一搏，但他們終歸必須離開。神也不能留下（一切都在神風之中啊），分類不能留在自我心中，是以所有的離開都一同到來，不論生離，或者死別。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去處，該聚也就該散。王隱以王顧鄉的姿態終於和陳歸城一起，他們一起，哀愁又是甜蜜。傲石問到了他方，他要去到傳說中眾神靜默的場域。沈夢初還有石寒澈彼此相屬（終於啊終於，沈夢初不再遮掩，他將自身的心意裸露在眾人面前，就算他是那樣害怕，但他同樣迫切渴望得到石寒澈之許可回應），一同回到碧海，但後來不復消息。原雲蒼丟了隨身攜帶的所有，匿名天下，據說回到了藍關學習廚藝，最後當了廚子，就這樣一輩子。憐魔想當然爾依舊沿著霜雪而行。他們都還活著，他們只是不在北境了。他們去了遠方。
最後我想提到的是，七大寇的武學座落於自然之中的位置。他們撤退至人原本的地方，凝視天地之間，自我微弱卻又不願熄滅的姿態。由天衣憐魔說起，我以為他是夜晚落在的上的雪。因為冰冷微微灼熱。黑暗而銳利的刀鋒無盡可是一閃而逝。傲時問是受傷的樹，站立酸蝕的情感風暴之中，在更大的鈍痛裡豐盛。原雲蒼是搭乘微光的弦，有風吹拂便緊繃泛疼，流露哆嗦音色。王隱是石頭垂垂老矣，被時間填塞進太多疤痕，彼此擠壓碰撞，於是紋路憂傷。沈夢初是熱烈嬌媚盛放但是絕情的花，經常自開自落，在眾多蜂蝶蟲蛹之中獨自舞蹈，直到乾枯。石寒澈是冰冷的水，甚麼都沒有，無聲流動，在很深的地方發熱。碰觸到裸露相仿的溫度，才會緩慢溢出。夏緣霜是美麗哀愁的精靈，生長於夏季，但在冬日雪夜中更懂得自然的細微，因而壯大。
此外，有關還魂（劍）這件事，七七四十九日（請注意《七大寇紀事》每部七人七章的結構），所有沉睡著、落入地獄的幽魂啊，若是冤枉必然回返。或者也可以說七大寇所作所為是讓北境人間還魂的壯舉。七部七大寇，也許不足以逆轉一切，但他們漸漸喚醒了不在的甚麼來到。或者說招喚了出走的語言回歸。回到每一個人體內發芽生長。
以上，便是我對七大寇粗略談論的想法。七大寇最終所想邊及的現實是甚麼？我以為所有事物的深度都在於它和生活緊密相關。只是也許深或者淺。隱喻之所以為隱喻變是因為它能夠有多重解釋，那與一個人思考和經驗的總和有關。最後我想提出一個必要的問題──說書人到底是誰呢？為什麼他能夠蒼老而隱隱顫動著撫觸所有的細節，為什麼他是這本小說的最後和最初？這裡想必有著沈默不說死但驚心安排的設計吧。
本文同步刊載於明日武俠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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