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要放春節假期之前一天,母親感到非常不舒服,我立刻帶他去急診,其實之前一天就掛過急診了,所以想說這次也是一樣,打完針就可以回家了。
在母親注射點滴的時候,我本想安靜的讀著帶去的書,但是還是分心,急診室理甚麼都有,家屬驚慌的哭喊,病患疼痛的呻吟,儘管是濕冷的深更夜辦,這個明亮專業的空間仍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沸騰。
急診室裡的每個人手裡都有一支籤,等著死神的召喚,哪裡也不能去,什麼也不能做,因為死神隨時要點名...
到了醫院母親持續的不舒服,止痛的針劑也不斷的輸入,因為驗血的指數結果,很不尋常,醫生決定做更進一步的檢查...
檢查結果出爐前,醫生就宣布要辦理住院,就在要轉住院時,母親開始發高燒渾身發冷,母親凌亂的頭髮裡參著她最介意的白髮,即使已經跟醫護人員索取兩件棉被和照暖的燈,母親仍冷得直發抖,整張床也因為母親的顫抖,而發出不間斷的碰撞聲...,我倒了熱開水要讓母親喝,母親握著紙杯不住的顫抖,紙杯裡的開水都被濺出來了...
這時,醫生叫住我要跟我說母親的檢查結果...急診醫師的看診桌就在母親床尾大約一公尺半遠,(母親虛弱的坐起身看著我等著我,準備轉住院。)醫生面色凝重的跟我說,母親不舒服的地方只是發炎可以解決的小問題,問題比較大的是旁邊的器官,醫生原先根本沒打算要檢查的器官,才有最大的問題,我怔怔的看著黑白色的掃描圖,母親的健康問題像是圖片裡的器官一樣複雜棘手且虛弱...,醫生壓低音量的說,這是已經是很嚴重的狀況了,也許先不要跟母親說會比較好...
我戴著口罩,靜靜的聽著醫生說出那些連續劇裡才有的對白,心裡想...還好我有戴口罩,這樣近在咫尺的母親就不會看見醫生嚴肅的和我大受打擊的表情,我鎮定的站起來緩緩走向母親,母親關切的問我,醫生說甚麼?
我平舖直述、不帶情緒的說:醫生說要先住院,正確的報告要等專科醫師來做判讀,他自己也一知半解的。
母親聽了我的這番話,這才放心的躺回病床。
轉院必須要搭救護車,母親虛弱的無法起身、一直昏睡,我跟著醫護人員拎著母親的舊舊的拖鞋,漠然的跟著上車,車上精密冰冷的救命儀器...讓我跟外面的世界完全斷了關聯,看著痛苦昏睡的母親...我覺得自己身在地獄...萬‧劫‧不‧復‧的地獄...
住進病房後,母親持續昏睡,家人也都紛紛趕來了,我跟妹妹父親說了剛剛醫生說的話,刻意和母親的病房保持距離,深夜的醫院走廊,儘管明亮整潔...
我仍看不見這個世界,我不自主的發抖,平常最兇悍的妹妹,眼淚像大雨一樣的落下,...我這才發現,我哭不出來...我看著父親沉思的臉、妹妹崩潰的眼淚...
我只是戴著口罩發抖...
卻無法落下一滴眼淚...
我要堅強,我不能讓母親察覺
我要母親開心平靜的過年...
我要和臉上的口罩一起守護母親的新年...
稍晚住院醫師來了,在他進病房以前,我特地交代他不要告訴媽媽病情,但!醫生並不贊成這樣的做法,他說『病人有知的權利!』
我說「我知道,可是就要過年了...我不想我母親懷著壞心情過年,是好是壞遲早都會告訴他,但不是在除夕的這一天,我想要他好好的過這個年,拜託你了醫生...」
醫生默許...
因為正值過新年,醫院裡大部分的業務,都是暫停的,所以在除夕初一初二這兩三天,母親只能在醫院裡躺著,而我和妹妹們就往返醫院之間,輪流為母親準三餐,第一個獨自回家過年夜晚,我帶著小妹(高一)回到冷清凌亂的家,不發一語的整理東西就寢,記得往年除夕到初三,母親總是點亮全家的燈,這一夜~我也照辦了,躺在床上,最年幼的小妹已經睡去,替他蓋好棉被,拍拍她的背...,房門下面的門縫,透出一線光,平常上班的日子,我如果早點上床睡,那一線光線,表示母親還在客廳沉迷他最喜愛的洋片,而如今...那一線光線,像是一把利刃,硬是把母親和我們切割開來...,所以拿衣服遮住那道提醒我母親不在家的光線。
房門外的客廳沒有人,而我的母親在除夕這一晚,正虛弱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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