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振作堅強的時候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所有情緒全部攪在一起
就像那天回家看到床換了
看到床上躺著的好像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我忍不住的眼淚一直掉
「腎衰竭」「加護病房」或是「吞嚥困難」這種詞彙
到了耳邊就失去力氣掉在地上
發出沉重的聲音
我要怎麼讓妳知道我愛妳
我要怎麼看著一個我愛著的生命
在我眼前逐漸失去力氣
我要怎麼跟自己說「要長大」
弟弟跟姐姐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媽媽最近累得手都沒有辦法動必須做復健
對著電腦愚蠢的大笑
我一個人對著電腦流眼淚
面對做不完的作業
面對永遠的不確定性
面對離開我的人
也許整夜沒睡
只能幫著做一點點
每天去房間裡看著妳的睡臉
看妳忘記我是誰
摸摸妳的手
跟妳說說話
幫妳搥搥背
媽媽不只一次的說
「我在想，如果阿婆過世了，我們就搬回去中和住」
我還得忍住不要讓眼淚如此懦弱的掉出來
我要怎麼讓妳知道我愛妳
當我自己也失去力氣
當我對妳說
「阿婆，妳記不記得桃太郎怎麼唱，妳常常唱給我聽啊」
模仿著妳的口音說
「我是姿雁啊」
用破爛的客家話對你說話
妳卻露出年輕小姐般的羞怯笑容
說著「我忘記啦」
我笑著摸摸妳的頭
卻每次都忍不住掉眼淚
不要忘記我......
我會記得那些午後
妳牽著我走過植物園
那些蘇打餅乾還有保溫瓶裡的水的味道
我會記得那些午後
妳大力的拍著我的背
我卻睡不著
我會記得妳好幾次問我要不要去妳房間睡
可是我總是沒有看見妳的孤獨
狠心的拒絕
我會記得我在妳房間裡跟妳一起看電視
我看飛龍在天哭個半死的時候妳大笑的樣子
我會記得我小時候說我喜歡吃饅頭
妳就連續買了好幾個月的饅頭給我吃
還有吃到怕的蘋果麵包
但我卻不懂事的把它們丟進垃圾桶
我會記得妳即使到最後吞嚥困難
都還是顫抖地拿起筷子
夾幾片青菜送到我面前
我會記得妳年輕健康的時候吃飽飯總要走路
我會調皮的學妳的動作
學著妳跳元極舞
我會記得那些妳種的花被妳照顧得多好
我會記得妳還能爬樓梯的時候每天早上早起
上樓來看陽台的花
我會記得妳叫我美女
但妳自己才是最美麗的那個
我會記得妳在我念國中高中的每天早上準時起床
在溫暖的陽光中邊唸經邊送我出門
堅持塞一兩百塊給我
但我總是不懂事的趕快跑走
讓妳在電梯前面大叫
我會記得那些幾百塊讓我度過多少困難的日子
我會記得跟妳一起打麻將
或是妳看著報紙
或是大聲地唸出電視螢幕上的字
我會記得小時候我剛學英文
教妳怎麼唸
妳不好意思地大笑說妳不會
我會記得每一個妳
然後記得我有多愛妳
我會記得妳曾經深深地記得我
然後在某些時候不小心忘記我
也許就像妳愛唱的桃太郎一樣
可是我要怎麼讓妳知道我如此愛妳
可是我怎麼就這麼忍不住傷心
可是為什麼我有一天必須失去妳
為什麼我們不斷的更新妳卻只能不斷的失去力氣
我是如此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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