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之前的拔牙經驗都很美好，不知道拔牙也是需要注意的事情，隨便答應了那女的說十二日來，果然起床就去。安娜前幾天警告我要不要改天呢，我說不用啦，應該不會很痛吧？吃還是照樣可吃的，再來沒有時間吃飯，得等到十月才能約了。
下午兩點躺在牙醫診所的椅子上，牙醫說要再照一下X光，確認牙齒的位置比較好拔，他打了兩管麻藥，照好X光就開始拿道具在我的嘴巴裡鑽來鑽去，有個女的在等，那女的跟那客人的說在坐手術哩，你要不要先回家，於是那女的回去，醫生開始說話，他說那女的每次都不約時間，直接來的煩死了之類的話跟他的小護士一直抱怨，小護士就是那女的也說了一些話批評客人，我張著嘴巴任他擺佈，他一直換工具，又鑽又挖的，不知道在做什麼，我只能把眼睛閉上，任他處置。他手動著嘴巴也沒閒著，動不動就跟那女的說不是這個是另個道具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不是要這個你拿那個給我每次都拿錯那什麼道具還有沒有？搞了半天不知道在做什麼，感覺已經過很久了，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呢？
我都快痛死了，那麻藥到底有沒有用啊，聽說建國小姐有次拔牙拔了兩個半小時，光麻藥就打了八管，她真是賺翻了，兩個半小時那牙醫一定恨死她了，少賺了很多錢。牙醫說會痛嗎？我點頭，他再補麻藥，又補再補，要拔的牙齒躺在牙齦裡，外表是看不見的，它跟最後一隻臼齒的排列就像兩個長方形一個直立一個橫躺，得把牙齦切開，將牙冠鋸掉，再將牙根拔出來，他這樣弄了很久，我閉著眼睛不知道他到底行不行，又不敢問他你到底會不會拔，只好一直忍受，嘴巴張那麼久，嘴唇都快裂開了，後來他叫那女的去拿一個道具給我咬著，這樣嘴巴就不會愈張愈小，有了那個道具我很放心地咬牙切齒，也不怕會咬到醫生的手，但是醫生動不動就把道具滑掉，碰到嘴巴裡其他的部位，有一次還把什麼銳物往我上顎刺，我很害怕，會不會醫生等一下就會讓道具穿過我的臉頰直接跑出來，這樣應該可以告他吧，上帝啊你怎麼捨棄我，我的舌頭等一下被醫生給割斷了以後怎麼講人家壞話呢，路加福音二十一章教人常存忍耐，但接下兩章就是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了，想到沒耳雞不遜的色情片「受難記」把人能夠施給他人的痛苦無限擴張，我現在的處境跟耶穌有什麼不同呢？啊上帝啊你怎麼捨棄我了啊？觀世音菩薩我在受苦啊請現身來拯救我吧？把旁邊這個蠢醫生弄走。
感覺得到醫生自己也緊張起來，不斷失手也不斷怪他的護士拿到錯的道具，我繼續緊握拳頭想要咬牙切齒卻只咬到塑膠道具，很怕那道具會滑掉，到時咬到自己就完蛋了，不過咬到自己之前應該會先咬到蠢醫生的手吧。醫生說，現在要拿鐵鎚敲你的牙齒，你手扶住下巴，要敲囉，他敲了三下，以為快結束了，沒想到並不，後來他也不通知，自己拿鐵鎚又敲了幾次，護士自把手扶我左臉，我的臉一定被他們弄到變形了。
終於聽到醫生說馬上就好了，他說要好了，現在要拔了，聽到牙齒碎掉的聲音好幾次了，原來都還沒拔，他拔了一下說，現在牙冠出來了，再來牙根，又弄了好一下子，總算是拔出來，漱口，他說你看牙齒在這裡，這是牙冠這是牙根，很大顆的牙齒已經拿出來了。以為終於解脫了，沒想到他說，現在要來縫合傷口，感覺得到線在我嘴裡掠過，針刺在肉上面，不知道他在弄什麼，為何要弄這麼久，我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閉著眼睛也不管它再怎麼痛了，剛剛那些不知道長什麼樣的道具沒穿透我的臉，現在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了吧，才這樣想，醫生就把針刺進我的上唇，他在緊張什麼，連嘴巴也要幫我縫起來嗎？讓我嘴唇乾裂還不夠，還得用針刺一下才高興的樣子，又縫了不知道多久，總算縫完了，他說縫了三針，現在咬著棉花，咬一個小時，去對面藥局領藥。十四日再來檢查一下傷口，下星期來拆線，我咬著棉花頻頻點頭，用筆跟那女的約時間，她說你的嘴巴都張不大齁，心想我是有氣質的人，嘴巴是張不大的哼，她說去吃點冰淇淋會比較舒服，拿著單子到對面藥局領藥，老闆大約常見這種狀況，也不問話，拿了單子給藥。走出來時一台機車向我靠過來，原來是要問路的，我指指左臉，沒法說話，幾百年沒人問路，一拔牙馬上就有人過來問路，世界真奇妙。
下午三點四十分，啊有個吉他曲子就叫這個名字，三點四十分終於解脫了，就像吉他彈出的節奏一般快活，算算時間那醫生讓我張了八十分鐘的嘴，得趕緊回家塗凡士林把裂開的地方補一補。棉花得咬到四點二十五分，好不容易時間到，去麥當勞買了一支冰淇淋，邊走邊吃，吃冰淇淋是一件很色情的活動，但邊走邊吃樂趣多，後來發現冰淇淋是粉紅色的，真是恐怖，得加快把它舔掉，被路人看到就糗了，舌根的麻藥還沒退盡，吃得不大順利，但香草口味的冰淇淋變成草莓口味。今天建國說什麼東西到你手上都會變成另一種怪德行。看來連冰淇淋也不例外，想到含血噴人我亂用的詞，此時我就處在隨時可以含血噴人的狀態。站在區臣氏門口舔冰淇淋，說得正確一點是用吸的，吃到下面的冰淇淋筒沒辦法咬，只好丟棄，好可惜啊這麼浪費會被雷公打。吃完進到區臣氏買了一瓶漱口水回家，照鏡子摸摸臉，天啊我的左頦摸起來像是摸咪狼的，表示臉跟他一樣肥了，洗澡換衣服，等一下安娜阿姨要請吃飯，可不能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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