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裡面的水果攤通常比超市便宜,看到攤子上的木瓜,想到很久沒吃,挑了一顆最小的,大約就是一斤吧,老闆娘說六十五元,差點沒把我嚇死,這麼小的木瓜要六十五元,可以買一個三寶飯便當了,又不好意思說不要,接著問那葡萄呢?葡萄七十五,看那一串那麼大,恐怕秤一秤要一百多元,算了,本來打算葡萄比較便宜的話改買葡萄,沒想到更貴。這個市場東西真貴。
想起小時候很多東西都不用買的,院子裡有香蕉,香蕉沒來得及在過熟前,也就是整串都是青綠色的狀態下,割下來載去賣就沒用了,等著它成熟自己吃。小時候,小時候大約就是國中高中時,最討厭阿嬤要我去幫忙移植香蕉,因為要有源源不絕的香蕉可以賣就必須要在割下香蕉之後把老株砍掉,種上新的苗株;香蕉苗從母株身邊冒出來,大約長個一公尺左右就可以移植,每次我拿著那個挖香蕉的工具(不知道叫什麼,無米樂裡面有),挖得滿身是汗,卻把蕉苗挖斷還得重來,挖了半天挖不起來還讓香蕉的汁液沾上衣服留下洗也洗不掉的痕跡,那幾年恨死院子裡的香蕉,希望他們一棵一棵都死光光。
有一些時期香蕉成熟時我們家也沒人要管,任由它掉落一地,熟透的香蕉會引來黑色的金龜子,金龜子是小時候,就是國中以前,很好的玩具,爬上牆頭,攀到香蕉樹邊,也不管香蕉葉的汁液沾在衣服上留下污痕,小時候衣服上常常有香蕉樹上滴下的污漬,也不感到丟臉,衣服照穿,繼續爬牆爬樹。
成熟香蕉上的金龜子抓到之後可以拿縫衣線綁在牠的腳上,然後放牠去飛,像放風箏一樣,放金龜子,或者說遛龜。那些成熟的香蕉呢?如果表皮沒破的,抓金龜子的時候會順便摘一兩根或者更多囫圇吞下肚,多半吃一半就丟了,再採另一根色澤看起來更美的,成熟的香蕉還沒染上黑斑之前,顏色真是美極了,比蛋黃色的月亮更美,極香,難怪金龜子及一干蟲蠅爭著上前吃,不顧猴囝仔來抓他們去送死了。
記不得哪一年開始,香蕉樹突然全都不見,一株不剩的讓院子空了好大一塊,家裡人很懶,空地上可以種些菜什麼的,但往往灑了種子之後,不是沒澆水就是不拔草整地,最後草長得比菜高,乾脆任由它去,明明是住家弄得像荒地,又長不出野玫瑰來。
還有個不知道需要用錢買的是竹筍,家後院以前有兩叢竹子,葉子很大可以包粽子的那種,春天快結束的時候,阿嬤會採下竹葉曬乾,等端午節近了,推著嬰兒車在村子裡沿路賣,也是一筆收入。竹筍也在春天裡大長,我很小就知道雨後春筍是什麼回事,就像現在這個時候,雨季開始,竹葉在雨中閃著油綠的光,但竹林一般我們小孩子是又愛又恨的,那裡面蚊蚋之多的,走一圈下來手腳被叮得紅成一片,難耐的癢。明明有很多蚊子,可又老愛往那邊跑,翻撿土裡可能莫名其妙埋藏的彈珠、玩具甚至硬幣。又怕青竹絲,小學看到書裡說青竹絲在竹子上,我很怕哪天抬頭就看到青竹絲,被咬一口死在那裡,可從沒看過,蜘蛛絲倒真是不少。
竹子盛產的季節,天天竹筍湯吃到怕,筍子有時是苦的,湯也跟著苦,簡直難以入喉。還有竹筍炒肉絲、筍沙拉等等,竹筍炒肉絲是小學老師很愛講的話,意思是被家長拿細竹竿打,我老想竹竿炒肉絲要怎麼吃?而且我家的竹筍通常不炒肉絲,蒜頭爆香之後丟進鍋子翻一番,起鍋前再加醃製的鳳梨進去翻一翻。
筍子太多真的吃不完就做筍乾,筍乾的作法是把一堆完整的筍丟進大鍋裡用熱水燙過,真的是一堆,鍋子是大竈上可以裝超過三十公升水的大鑊。燙過的筍子剝皮,切絲,然後加鹽或也許還有什麼,搓一搓揉一揉,包在袋子裡,放在不用了的石磨上,再用石頭壓住,等它變酸,大約是這樣吧,要吃的時候就把石頭搬開,拿出一些,可以煮排骨筍乾湯或者加在東坡肉裡,筍乾都吃完了還有一堆肉,發硬的,偷偷丟給狗吃,鄉下的狗是不管他吃太鹹會早死的,一般也都很長壽,比都市裡吃狗食的狗狗還健康長壽。
筍尖可以拿來當打針的針筒玩,採之不竭的竹葉,可以拿來玩包粽子遊戲,不過是內餡是沙子做的肉則是石頭。小時候看阿嬤天天包粽子,看了那麼多年還是學不會,這是很難的技術,跟包水餃一般難。挖筍子也是一門技術,到了夠大的年紀,大人就會要你去幫忙挖個竹筍來煮,跟挖香蕉的苗一樣,需要練習好多遍才行,不然本來別人挖出來重三斤的筍,你挖出來只剩一斤,其餘的又埋回土裡去了。
大姑每次回來阿嬤就開始忙碌,到院子裡割香蕉、到後院挖竹筍,我們還會到養雞場載個個兩箱計二十四公斤的雞蛋回來,再加上其他當時種在蝦池旁邊的菜蔬,遇到蓮霧生產的季節,還可以帶些舅公家載來的蓮霧,蓮霧在小時候也是免費的水果;通常裝滿了後車廂,他們才心滿意足回去。回去之後,阿嬤邊收拾才邊開始罵她的女兒,有錢的半死,每次回來都給這麼少錢,載那麼多東西回去。白天唸完,晚上躺在床上睡前又念一頓,再伴隨一些舊時瑣事,我的童年都聽這些八卦,難怪長大後意境總是高不起來。過不了幾月,阿嬤又會要人打電話問她女兒幾時回來,問要不要吃粽子、蒸鹹粿什麼的,之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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