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教授,妳別生氣,陳教授人其實很好的,就是個性直了點。」
下課後,胡適拉著我到中庭,「過一陣子他自然會明白妳的,我會再找機會跟他解釋解釋。」
「我都不知道我哪裡惹到他了,幹嘛一開口就對我那麼兇?」我很無奈的說。
「我倒是約略猜到一點。」胡適說,
「你的課和他的課開在同一時間,原本他的課很多人修的,可是自從你開課之後,學生就跑了一大半,
今天我經過他的教室外面,裡面只剩兩三個人,其他人通通來旁聽你的課了,也難怪他會不高興。」
「又不是我叫他們來的。」我苦笑著說,「回去之後我要跟我的學生告狀,
跟他們說陳獨秀不單單會用白話文寫文章,他還是用白話文罵人的高手呢!」
「說到白話文,我想請妳看看這個。」他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我,
「這是過去我寫給一個朋友的白話詩,不曉得以你們未來的觀點來看,寫得如何?」
文字沒有古今,卻有死活可道。
古人叫做欲,今人叫做要,
古人叫做至,今人叫做到,
古人叫做溺,今人叫做尿,
古人乘輿,今人坐轎。
若必叫帽做巾,叫轎做輿,
何異張冠李戴,認虎做豹?
我邊讀邊笑,「不錯啊,很有趣的一首詩。」
「是嗎?」他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
「那跟上回妳在課堂上念給徐志摩寫的那首詩比,哪一首在未來比較有名?」
「嗯,兩首都很有名。」我委婉的說。事實上當然是徐志摩寫的比較有名啦!
不過你也別難過,你有比他強的地方啊…你活得比他久,而且你媽比他媽出名多囉。
「用白話文創作應該是未來的主流,不論是詩、小說、散文都是,對吧!」
他伸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
「妳不要告訴我對或是不對,知道未來會如何太沒意思了,
我只是想告訴妳,我相信新文學運動一定會成功。」他很篤定的說道。
是啊!你都不知道我們有多感謝你!要不是有你推動白話文,恐怕我們到現在還得用之乎者也寫作文呢!
我佩服的看著眼前的胡適,他比我大不了幾歲,可是就已經有這麼偉大的成就和理想;
反觀我每天只會看電視和睡覺,怪不得我沒辦法當偉人啊!
「妳幹嘛直盯著我笑?」他有點不好意思,「我臉上有東西嗎?」
「不是啦,因為我從很久以前就覺得你好棒,而且想跟你說謝謝很久了。」
我用力的跟他握了握手,「我代表未來的學生們謝謝你,沒有你的話我們真的會很慘。」
「喔。」他很靦靦的傻笑著,「別告訴我是為什麼---如果原因跟新文學運動有關的話。」
我笑著道:「其實在我們這年代,也有一種新文學叫做『注音文』。你知道注音符號嗎?」
他搖搖頭,「那是什麼東西?」
「就像英文有二十六個字母一樣,注音本來是拿來標示字音,但是後來很多人把它當成一般的字用。」
我拿出紙筆解釋道,「比如說像『他』這個字,用注音文寫的話就是ㄊ、
『嗎』這個字用注音文寫的話就是ㄇ、『的』這個字用注音文寫的話就是ㄉ。」
「ㄊ、ㄇ、ㄉ!ㄊㄇㄉ!ㄊㄇㄉ!」他開心的反覆唸著,我這才發現我一不小心舉了個很爛的例子。
陳獨秀說我教壞後生小輩、敗壞社會的風氣,還真沒說錯啊。
「不只如此,我們還會用標點符號和英文字母來造字,叫做表情符號。」我畫給他看,
「你看冒號是不是像兩個眼睛?加個D就變成笑臉,加個P就變成吐舌頭,
兩個︿加上分號就變成冒冷汗…很有趣吧!」
「你們用標點符號發明了新的字,了不起!」胡適哈哈大笑,「你們怎麼會發明這個?」
「這跟電腦被普遍使用有關,可惜現在我的電腦不能用,不然我可以用電腦打給你看。」
「電腦?用電的腦子?我真想見識見識。為什麼不能用呢?壞了?」胡適問道。
「沒壞,只是你們這沒插座可以給我用啊!」
「這問題交給我吧,我請我們理科的教授跟同學幫你想想辦法,如何?」他拍拍胸脯,
「你的電腦如果能用,相信陳教授也不會再懷疑你了。」
看他這麼熱心,我也不好意思拒絕,反正我這電腦擺著也沒用,倒不如讓他們試試看,
就算他們不小心把電腦燒了,我也可以跟老媽說這是胡適弄壞的,叫她買一台新的給我,
嘿嘿!
鐘聲響起,我該回教室去了。但胡適好像在想事情,低著頭不講話。
不一會兒,他突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我想到幾個句子,妳幫我聽聽看好不好。」
有個人對我笑了一笑,
我當時不覺得什麼,只覺得他笑得真好。
我也許不會再見著那笑的人,但我很感謝他笑得真好。
他紅著臉唸完,便急著問:「怎麼樣,妳覺得寫得好麼?」
「很棒。」我頻頻點頭,「你是在寫誰啊?妳老婆嗎?」
「我還沒成親,不過快了,就今年年底。」他低下頭,若有所思的樣子。
「那你要記得請我去喝喜酒喔,我會包個大紅包給你!」我說。
他點點頭,又說道:「這首詩還不完整,我會把它寫完,妳回未來以後,
記得一定要找出來看喔!就當是我送妳的小禮物。」
「我一定會記得的。」我笑著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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