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故意要文藝起來,只是今天突然就很感傷
總共3773字,因為是寫給自己看的、希望可以至少記得這一天
不鎖是因為好像沒有必要鎖
這禮拜發生好多好多事啊
*
上海市某處的Starbucks。
朋友B才剛掛斷男友的急Call,正手忙腳亂地收拾四散各處的物品。咖啡廳的桌子不過才兩三方餐盤那麼大,怎麼會把東西散得如此雜亂呢?先是可笑起B的行徑,而後也開始捫心自問。
陽光誨暗的午後。B站起身來,把黛黑色的長髮撥至耳後,微笑對我道了抱歉,便跺著亮白色的高跟鞋揚長而去。
她推開玻璃門時有點吃力,纖白的手微顫了幾下。而我透過玻璃門,只望見了外面喧囂著的街道人來人往,紛鬧得不成樣子。
門關上。同時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噪音。Starbucks裡的輕音樂緩緩流淌,不絕於耳的細語聲不斷而眼下這個雙人座位只剩下我一個人。B喝得見底的冰紅茶孤單地立著,杯底的碎冰隨著B的離去而漸漸消融。
是要跟著離開還是要留下?徬徨許久,最後看到面前那杯熱氣已快散盡、礙於太過甜膩而幾乎沒碰過一口的瑪奇朵。想想它的價錢,硬是選擇了後者。
從背包裡扯出MP3,決定過個一人也很棒的下午。
右邊耳機剛觸上耳骨,就聽到B才闔上的玻璃門又被人輕輕推開。我側首,看見了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的側臉。
他的頭髮挑染成張狂的赤金相間,黑色的部分仍佔據大片面積,挑染髮的位置只佔了一些,則更顯出不羈。眼睫毛似乎是被強光照耀著,竟成那種妖異的白銀色。唇旁有金光一閃而逝,霎那間我只是覺得眼花了。
男子轉身背向我,似乎是掃視著蛋糕櫃。一時之間我只能依稀分辨出他純黑色的襯衫和質感不錯的半緊身闇血色皮褲。我仍說不出那抹讓我在意得連耳機都失手掉至桌上的陌生熟悉感覺是什麼。
我無聲苦笑,嘲諷著自己。在這種異鄉,再怎麼也不會碰上那種陌生熟悉的人。因為令自己產生那種思緒的人,多半是孩提時代的朋友或是同學。而那些人,全部都仍好好地待在故鄉求學,或是辛苦地求職。儘管有些是失聯了好些年頭。
那種陌生熟悉的感覺,很可能是見到如此不可能出現在上海的帥哥起了非分之想,或是剛好患著思鄉病云云。但是我的視線仍緊緊鎖定在他身上,似乎心底深處仍想找出點蛛絲馬跡,而他身上那兩三條金屬鍊子卻令我越看越覺得陌生。
男子似乎是點好了餐,低頭把錢包放進襯衫的口袋。那一瞬間我看到他的髮尾,有一條不深不淺的細長疤痕斜橫在他蒼白的頸項,延伸到襯衫後領之下。
不可能這麼巧吧!
回憶如潮水般湧現而幾乎將我淹沒。儘管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
那是小學低年級的時候。那時還與外公那個家族住在一起,整棟大樓幾乎都是認識的人。因為僅差一歲所以和我最好的表哥常常拉著我與他的朋友一起去玩,去公園、去夜市、去商圈、甚至網咖,著實是一段快樂的小日子。
而一群七八歲的小小孩一天到晚跑出去玩,儘管遊玩地點都在附近、一到時間馬上會餓極了地衝回家吃飯,總還是會讓人擔心。一群家長如此著急卻又醉心工作,左思右想終於想出了好辦法。
那就是派出世界上最可憐的代罪羔羊來照顧我們一群小小孩。那位代罪羔羊在那年即將要滿十八歲,是小小孩群裡C弟的哥哥C。再不到一年就要考大學,而C卻一點都不擔心,極其優異的成績和各式獎項堆滿家中,不用費太大心思便能考上好學校。品學兼優的C天天無所事事導致家長都要看不下去,剛好讓這件事兩全其美。
於是小孩團和C的遊玩生活就此開始。剛開始的C非常嫌惡吵鬧又單純的我們,常常都是坐在一旁蹙著眉瞪著我們;之後有了MP3,C就在一旁聽他的音樂,同樣對我們不理不睬。再以後,他開始找到以大欺小的樂趣,變成了團體中的孩子王,儘管不承認,他還是慢慢加入了我們,有時甚至玩得不亦樂乎。
關於那段時間,我的回憶一直都很零碎,大概是一直把他當成不重要的回憶儲存著,久而久之就泛黃了。孩子團裡C最不敢欺負的就是我,仗著這點我活得更快樂了。每天都央求著擁有零用錢的C於是有零食吃有飲料喝,那些甜膩的飛壘和愛玉的回憶。
然而正當我們好不容易和C混得熟了,有一天他和C弟卻突然消失了。每天協同表哥去敲響C家的大門,卻總是等到C父惆悵的面容,對著我們搖了搖頭然後關上門。
這段記憶就這樣強制終止,直到一兩年後。隨著表哥一家遷居七星潭邊,我和一整團孩子的聯絡也跟著斷了。直至一兩年後,幾經輾轉才從舅母口中得知了C的消息,是表哥給他的一張照片。那是C透著病態微笑的側面,依稀可見C纖細蒼白的後頸,墊著醫院特有的藍綠色軟枕,上面是好大一道縫補過的傷痕。
盯著那道痕跡,我並沒有感到恐怖,只是惋惜。總是在我欺負人過甚的時候被C抓起來舉過頭頂、佯裝處罰,往下看總是可以看到被C過長髮絲遮住幾許的後頸,雖然並沒有多加注意,但是永遠都是那樣好看。
『好像是在陪弟弟做勞作的時候弄傷的吧?聽說美工刀的刀尖幾乎深入了一公分多,還割破了後面的衣服。家裡沒有大人在,就這樣扶著傷口也不知道多久才求助到的。那個C弟也滿可憐,整天哭著懺悔啊,兄弟兩人的傷是一輩子都好不了了吧!C還被休學了不知多久……』
耳邊縈繞著舅母轉述的經過,我難過了幾天,便又開朗了起來。
都當成是過往雲煙。童年時喝下的好幾碗愛玉都是那麼清澈,尚未喝近便已見底。
回過神來的時候,C還在四處找尋著座位。原來想了那麼多,神遊的時間卻是那麼短暫啊。
我尚未平復有些激動的心情,匆忙收拾起雜亂的桌面,也猜不到C的反應───其實我變得太多,不太可能有人會認出7、8歲到現在的反差。唉,甚至有可能是我自作多情,其實那個人根本不是C。我沒有看到他的正面,如果是他的話,想必是更帥氣了吧。
思至此,我又悄悄朝他瞄了一眼。大概是苦於全都是兩人座位?整個咖啡廳好像只剩下兩張空桌,一張旁邊是一對擁抱中的情侶,另一張緊鄰著通往外面的玻璃門。
然後我看到了他的正面。其實並不會太害燥,因為咖啡廳裡的女性───除了和男友出來約會的───幾乎都瞧著他,好像是什麼珍稀生物似地。
正面真的好精緻啊。都忍不住想讚嘆一聲了。17歲的C擁有的是書卷氣加上一點英氣,現在看來(如果真的是C的話)是充滿了俊俏,以前的書卷氣息簡直可以歸類為稚氣。但周身圍繞著的空氣是生人勿近和冷漠。
他眼波流轉,最終看到我這裡、然後定住。我慌忙收起不知意味的視線,卻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假裝不在意。
然後他向我快步走來。
然後他在離我兩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來。
「 ……?」溢出他姣好脣形的名字,是我小時候的戲稱。
那瞬間我不知該哭還是該尖叫著撲上去。
「C哥哥?!」不小心連稱謂都叫了出來,我一下子面紅耳赤。
「 !」C好像沒有在意語末兩字。
「你要坐下來嗎?」
「好啊好啊。沒人坐厚。」
「嗯我朋友剛走。」
「男朋友?」隨性說完這句他便放下餐盤坐了下來,那是B剛走不久的位子。
但是聽完那句話我卻僵住了。
什麼時候我竟然從一個在男孩堆裡玩耍的小小孩變成一個快要成年的女性啊。還從C的口中聽到這三個字……
「不是不是。我沒有啊。」從來。
「這樣啊?還以為 太妹一定在我剛走不久就會交男朋友。」
「不要再叫那個名字了……」隨即想到,他該不會忘記我的真名W了吧。
「……好吧!W,到了這年紀開始注重這些了?」他扯開糖包,整包灑進不知何物的冷飲中。
「你在喝什麼啊?」我並沒有逃避話題。
「紅茶啊。」平淡的回答。
然後陷入沉默。
(之後的對話忘得差不多都是斷斷續續的。而且我很沒有自知之明講話一直結巴弄得場面很可笑。還是如實記下對話)
其實我不知道怎麼接下去,面前的C實在太好看而跟記憶中的如此不同,我甚至懷疑這個C是不是只有我們以前的回憶而從裡到外都不是以前那個人。
抬頭看了一眼,驚覺剛才看到那抹一閃而逝的金光竟然是、唇環。
「你穿唇洞……?」驚訝越來越多,眼睛越膛越大。
「嗯。很驚訝?我的耳洞加起來還有七個勒。」稀鬆平常的語氣,C攏一下頭髮,就讓我清楚看到那些吊來掛去的金屬。
那幾許冷漠還是在他周身,怎麼都驅趕不掉。
「好可怕喔……你在走視覺系?」
「W會怕這種東西啊?還是跟以前一樣都怕些莫名奇妙的!」C略帶笑意。
「沒有怕,只是很驚訝。你以前的書生氣質呢?都不見了!」我帶著調笑意味。
「啊。我變很多嗎?這叫興趣使然。」C的眼角漸漸帶上暖意,似乎是找回了以前的感覺。
「你也在迷V系嗎?」想起自己最喜歡的東西,不由得也微笑起來。
「啊,W不再什麼都不懂了!」C突然有了精神,一反之前的慵懶,開始詳述:「目前是我自己在半做樂團啦,什麼位置都做,但就是每個團都不持久。台灣的市場就是小啊,結果現在變成大五生,還是什麼進展都沒有。」
「C為什麼在這裡?」我的思路就是跳那麼怪也沒有辦法。
「來玩啊,媽媽來這邊出差,我就順便來看一下。W呢?」
「我現在在這邊唸書。」
「真的?下次去你學校玩。」
「外面的人可以隨便進來的喔?」白眼。「C現在大五?可是我們不是……才差九歲。」
「嗯。今年24了啊、難道我看起來很年輕?」啜一口紅茶:「中間養病半年多、重考大學一年,差不多了吧。」
突然想到那道疤痕,不禁又惋惜又心痛那樣。
(之後是一堆關心和一堆我很好。)
(後面的對話很零散,不外乎是以前跟現在。)
(之後他接到媽媽的電話,跟B一樣匆忙走了。臨走前只有給我一個笑容。)
(連聯絡方式也沒有。)
(真是愚蠢。)
我想這只是一個故事。
故事裡有我,有C,我們小時候過著快樂的日子,之後惦記著彼此失聯了。長大後居然會那麼那麼恰巧重逢了。然後。
沒有下文了。
因為有人說,回憶就是一場夢。
倘若回憶就是一場夢。
那沒有聯絡方式沒有留影,也不算是可惜了。
(但是終究還是因為這個夢而流淚好久)
文藝到此結束。
希望以後再也不會寫出這種東西,一點都不像日記,反而像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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