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羽球、我討厭羽球、我恨透了羽球。所以,以後不要在我的面前談起羽球的事情好嗎?」
我叫阿燦,出生在一個平凡的家庭,家裡除了父母外,還有一個妹妹。
我的家境並不富裕,一家人的經濟來源全靠父親經營的一間麵店;
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傳統麵店生意並不好做,所賺的錢只能算勉強糊口,
母親曾建議父親是否轉型賣日式的麵食,父親卻有他的一套見解:
「台式的麵食有什麼不好?又不會比拉麵差,我一定要堅持傳統,讓我們台灣人都吃得到道地古早味的台灣麵線。」
國中一年級的時候,學校在甄選羽球隊員,運動細胞不錯的我也被選中。
還記得當天回家向爸媽報告這個好消息,媽媽立刻澆了我一盆冷水:
「什麼?你加入羽球隊?我們家哪有錢提供你買球拍打球啊?」
「可是很多同學都加入了,況且我也喜歡打羽球。」我解釋著。
「喜歡有什麼用,也要考量我們家裡的經濟狀況,如果給你買球拍,妹妹的學費怎麼辦?」
「我………。」我說不出話來,因為我知道媽媽說的是事實。
一旁的爸爸看我的眼淚懸在眼眶,趕忙出來打圓場:
「哎唷!打羽球又不是什麼壞事情,而且阿燦現在已經國中生,正在發育階段,讓他運動運動也好。」
「可是錢的問題………。」媽媽又要阻止。
「別可是了,錢的問題我再想辦法。」
父親打斷母親的談話,他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皺成一團的鈔票,湊了兩百塊錢給我:「來!阿燦,這錢拿去買球拍,加入了羽球隊可要好好練習,到時候爸爸再陪你一起打球。」
請問兩百塊可以買到好球拍嗎?『不能!』
這天晚上,我終於體認到家裡經濟的困難,是不能和一般家庭相提並論的,我在隔天把錢還給了爸爸:「老師說加入羽球校隊,每個星期天都要到學校練球,還得經常到校外參加比賽。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所以就退出了。」
爸爸摸著我的頭:「阿燦真懂事,等以後爸爸多賺一點錢,再買球拍補償你。」
「嗯!」話雖如此,在我的心裡真的好想現在就能打球。
我只好拜託班上羽球隊的同學偉豪教我打球,讓我在課餘時間陪他練習。
假日的時候,我則像往常一樣在店裡幫忙,一邊照顧年幼的妹妹。
我不再流露出對羽球的渴望,因為我知道我的渴望會造成家裡經濟的負擔,
於是我把我的心願,寫在我的日記裡頭,因為寫是不用錢的:
「我好想要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球拍,讓我可以盡情的揮舞,我就不必整天擔心把學校的球拍給打壞了…。」
那一天放學練完球,偉豪興沖沖的對我說:
「阿燦,我聽到一個消息喔!」
「什麼消息?」
「就是下個星期天學校有舉辦羽球雙打比賽,前三名的隊伍,老師會送給每個人1支球拍。」
「球拍?」
「對啊!如果我們兩個一組,就有可能打進前三名,到時候阿燦你就有自己的球拍,就不用再拿學校的球拍打球了。」
偉豪說的沒錯,如果我們得到前三名,我就可以「免費」拿到1支羽球拍,就不會造成家裡的負擔。
我請偉豪幫我報了名,和偉豪練習時也格外的認真,聽偉豪說,我們真的很有機會得到名次,害我越接近比賽,心情就越亢奮。
到了比賽當天,爸爸一早就去隔壁村買麵粉,媽媽臨時帶妹妹到醫院看病,要我一個人留在店裡照顧生意,讓原本期待羽球賽到來的我,不能到學校參加比賽。
可是那一天店裡根本沒什麼客人,我一邊看著鍋裡滾燙的熱水,一邊想像羽球賽的情形。
『如果我在學校比賽,我一定能和偉豪搭配的很好,拿到好名次,但是我現在卻要在家裡顧店………。』我越想越鬱卒,巴不得現在就能衝到學校的體育館。
一直到了下午,爸爸才騎著摩托車回家,他看著冷清的店面及呆坐在椅子上的我,自言自語的說:「真糟糕,最近的生意越來越差,都被新開的拉麵店給搶走。今天真是辛苦你了,阿燦。」
「………………………。」我想起羽球賽的事情,一陣委屈,忍不住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阿燦!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就哭了?來!我去跟隔壁的王媽媽借兩支羽球拍,我們一起到外面打羽球吧!」
「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學校的羽球比賽早就結束了!!!」強忍的淚水終於潰堤。
「什麼來不及?走,我們現在就去打羽球。」爸爸伸出手要牽我,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往門外跑去:「你走開!你根本就不懂羽毛球,根本就不懂我的感受,我最討厭爸爸了,你去死一死好了。」
『爸爸根本就不懂羽毛球,不懂我的委屈,我最討厭爸爸了………。』我哭著跑到附近的公園逗留,一個人坐在長凳上掉眼淚,也不知哭了多久,哭累的我不知不覺在長凳上睡著了,直到傍晚才醒來。
回到家,「阿燦!你有沒有看到你爸?」媽媽緊張的問我。
「沒有。」
「都這麼晚了,爸爸怎麼還沒回來,會不會朋友約去喝酒了?阿燦,你去李伯伯家看看爸爸有沒有去他那邊。」
「好」雖然下午和爸爸有爭吵,我還是四處尋找爸爸的下落,可是問遍了村裡的叔叔伯伯們,就是沒有爸爸的下落。
『爸爸忽然不見了,他是在和我生氣嗎?』我心裡想著。
我們三個人在家等爸爸回來吃晚飯,飯菜都涼了,仍不見爸爸回家。妹妹已經在媽媽的懷裡睡著,我看著牆上的掛鐘一分一秒的度過,心裡開始不安起來,最後禁不住等待,眼皮慢慢下垂………。
「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我和媽媽。
「不好了不好了,你爸出事了!」里長伯的話語像一把利劍刺入我和媽媽的心裡,抓起外套就往外衝。
趕到意外現場時,一個撞斷護欄的橋墩,爸爸的摩托車破碎的横躺在路旁,
義消們把父親的身軀從橋下抱起,緩緩的蓋上白布………。
「爸爸!爸爸!你說話啊!」我和媽媽不停的哭喊著爸爸,爸爸卻一聲也沒回應。
『是我!是我的一句話害死了爸爸!』我的心裡充滿著懊悔與自責。爸爸從年輕的時候,就一直很努力的工作,所以他對玩樂還有打球的事情根本就不懂。而他辛苦的工作從來不是為了他自己的享受,而是為了給我們更好的生活,為了我們,爸爸從沒說過一句怨言,這次卻是因為我的任性,讓他離開了我們…。
從此,我封閉了自己,把自己埋在書堆裡頭,現在只有讀書,能讓我忘記心裡的傷痛。
好幾次,偉豪帶著球拍來找我打球,都被我冷漠的拒絕了:
「我不喜歡羽球、我討厭羽球、我恨透了羽球。所以,以後不要在我的面前談起羽球的事情好嗎?」
隔年的夏天,村裡頭喜歡釣魚的張伯伯,拿了一支羽球拍來給我,說是在橋邊的石堆裡撿到的,佈滿灰塵的拍套上寫著我的名字。
看著拍套上陌生又端正的字跡,我摸不著頭緒:
『是誰會送我球拍呢?可是如果要送我?為什麼又把球拍丟在橋下呢?』
一連串的問號在我心裡閃爍,好奇的我,拿著球拍一家一家體育用品社詢問,終於在隔壁村的一家體育用品社找到相同型號的球拍。
「這一支球拍啊?」老闆推著老花眼鏡說:「這是去年隔壁村賣麵老闆買走的啊!他當初來我這看球拍好幾次,最後挑選了這一支,他直誇這支球拍最炫最亮眼,我問他是自己要打的嗎?他興奮的說是給他兒子打球用的,還說他的字不好看,要我在拍套上幫他寫下兒子的名字,好像叫什麼燦來的…。」
老闆的話還沒說完,我的眼淚就不聽話的掉了下來。原來…原來爸爸是為了給我買球拍,才發生意外的,我卻還開口罵他,我真是該死的傢伙!
我拿著爸爸給我的球拍走到去年發生意外的橋上,想像著父親為了要給我一個驚喜,迫不及待趕回家裡的情形,最後一個煞車不及,撞上橋上的護欄,連人帶拍摔到了橋下………,於是,父親給我的禮物變成了遺物。
『如果這是用爸爸生命換來的球拍,那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爸爸~~~~~~!』我抱著球拍對橋下哭喊。這一年來,我曾試著武裝自己,讓自己堅強,讓自己不再流淚,但今天淚腺似乎不再受我控制。
今晚我抱著爸爸的球拍睡覺,想像我抱著爸爸結實的胸膛。
朦朧的氛圍中,有個身影站在前方親切的看著我。
我揉揉眼,『是…是爸爸!爸爸,我好想你。』我迎向前抱住爸爸溫暖的身軀。
爸爸將我抱個滿懷,摸著我的頭說:『阿燦,爸爸也很想你。對不起,這一年來讓你過的這樣難受。』
『不,是我對不起爸爸,爸爸為了我著想,我卻不能體會爸爸的心情,還說重話傷害你。』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又不聽話的泛流。
『傻孩子,不要哭了,爸爸知道你是無心的,而且以後還要麻煩阿燦照顧媽媽和妹妹,你可不能隨便就哭,這樣會讓爸爸放不下心。』
『嗯!』我擦去眼中的淚水,用堅毅的眼神讓爸爸知道我會堅強的。
爸爸看著我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笑著說:『阿燦,你現在有球拍了,我們來一起練習吧!』
『呃!』
『沒問題啦!爸爸有練習過了』
『好,爸爸,那我發球囉!』我拿起拍子對著爸爸發出一顆溫和的平高球,爸爸用盡全身的力量揮動球拍,「咻~~~」揮棒落空。
『啊!不算不算,這球不算。』我揮舞手掌,向爸爸示意這球是我發球不好所造成的失誤。
爸爸撿起球:『好了,換我發球囉!』
看著爸爸打擊過來的羽毛球,我在心裡默默的告白:『爸爸,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
忽然爸爸的聲音在我心裡響起:『這種事情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自從你出生之後就一直最喜歡爸爸,不是嗎?』
『什麼嘛!原來爸爸你已經知道了?』………
羽毛球在天空中畫出一道美麗的弧線,也畫開我和爸爸之間的隔閡,我和爸爸的誤會像春雪一樣融化了,我感受到父親在我身旁的溫暖,也感受到他對孩子的責任………。
張開眼:『原來是一場夢。』
懷裡還抱著爸爸送我的球拍,拍套上有著淚水濕潤的痕跡。
我打開窗戶,望著遠方浩瀚的星空,星星們排列出爸爸的笑容在天空看著我。
「爸~~~。」我在心裡叫道。
我終於知道這不是一場夢,就像我知道儘管爸爸不在我們的身邊,
他的身影,都將永遠的活在我心中…。
【掛在月亮上的笛子】
PS.本篇作品改編自「花田少年史」,因為笛子喜歡這故事,就將野球改成羽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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