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走來問了三個老北京，沒一個人知道恩濟庄在哪，或許都是在裝糊塗，大清早的誰願意被人問到那種地方，簡直是在觸－霉－頭－。
打算放棄算了，衝著有個寶塔的公園行過去，公園裡有電視公司組員對著一大群抖空竹的人架機器，原來是要拍攝一個關於「北京人的休閒生活」的電視節目；從哪兒找來這麼多空竹抖得還不賴的北京人，摔得空竹滿天飛還呼啦呼啦的咋響，那玩意兒難搞的很，我在住處試著抖過好幾次，每回都差點砸了電視，瞌了傢俱。
公園所在的地方原本是明朝萬曆皇帝為母親作壽所蓋之慈壽寺（萬安寺），寺殿早已毀了，只剩下一座看似從沒有修理過的寶塔，塔身泥巴色，保留著古老殘舊的純樸味兒，第三層的塑像都已頹圮，可以清楚的看到中間有個木頭十字架做支撐，外頭的塑像身大概是泥巴加熟糯米粉糊的。
寺前的民宅後頭有兩棵幾百年樹齡的老銀杏樹，民間傳說這兩棵銀杏樹是慈壽寺的兩隻眼，現在寺毀了，眼還雪亮著了。
一位來公園溜狗的中年漢子，見我又愛狗又識狗，開始對我友善起來，我不死心又轉彎末角向他問到了恩濟庄，這回找對了人：
慈壽寺前的八里庄路一直往西，右手有一間派出所，派出所的位置就是原來的恩濟寺，旁邊一條小弄通到派出所後頭，有一間名為21世紀實驗學校，那學校的佔地就是原來的太監墳地恩濟庄，現在只保存了李蓮英的墓還在那兒，文革除四舊時紅衛兵把墓刨開，李蓮英的屍首還完完整整的躺在棺材裡，棺一開的剎那，見著了空氣，屍首上的頭髮皮膚刷──的立即脫落。
漢子說的神龍活現的，我也聽得一傻一愣的，幸虧碰上了他，老實說，現在這種破事沒幾個人有興趣，撇得一乾二淨還來不及。
十多年前，南表姐為了寫一本關於太監的書，騎著自行車來到恩濟庄尋點資料，漢子所說的實驗學校當時還是一片松樹林子，林中就是太監的亂葬崗，統稱恩濟庄；草深及腰，南表姐在林子裡、零亂的墳頭間打從中午模索到日落天黑，出了林子跨上自行車往回蹬，竟然蹬不到家，被路人送回去後躺在床上說了一禮拜的糊話，據說是被髒東西跟上了。
漢子描述的太清楚，一會兒就找到了派出所和21世紀實驗學校，校門口年輕警衛答我，李蓮英的墓確是在校園的西北角上，卻說什麼也不讓進，上頭規定的。上頭的規定該是要保護實驗學校，並非李蓮英，聽說這是間貴族學校，我呆在校門口時候見到一家長開著BMW730來接孩子，這是共產黨在解放後搞倒了一代財主，又再培養的新財主，還尊稱為貴族，用老話說就是新一代的「廣大勞動人民的剝削者」，50年前不是東西，現在成了東西了，如果貧富距離再拉大點兒，可以再重新革命共產一次。
警衛建議我可以上校牆外頭去看看，那裡還留有太監的亂葬崗，他自己曾在學校二樓看見過。
再回到派出所門跟前，往西走百公尺是恩濟關帝廟，只剩下兩座塔樓，再朝西，我認為是夠遠的地方，卻還沒見到曠野墳地，目之所及都已被違章或是不太高檔的小區民房給覆蓋著，留神點發現小區背後有一新開的工地地盤，看地盤的警衛說這裡本來確實是墳地，現在地盤已經整理好，馬上就要挖地基開工，刨墳刨出的文物都被國家文物局給運走保存。
學校警衛大概好久沒有上二樓了。
2.29.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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