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暖烘烘的火鍋店走出來,迎面撲來颯颯寒風,街上頂多只得懾氏七、八度左右,被少量酒精擴張了的全身血管隨溫度急劇收縮;燙熱臉龐在呼呼冷風中恍若在過「冷河」。用手緊拉大衣領口,我們繼續笑笑談談,冬夜鬧市街頭漫步,踏碎街燈瀉下的一地澹藍,忽然,隱隱傳來陣陣濃烈焦甜氣味,四條腿不約而同停下來;兩人面面相覷──是,是糖砂炒栗子!不問情由; 你隨即扯著我直往前走……
沿著撲鼻的濃烈氣味拐入橫街,小巷盡處,白煙冉冉;果然看到一檔糖砂炒栗子!一輛簡陋的流動鐵皮車子載著一隻大鐵鑊,鑊邊放了一個長筒型有蓋木桶,車子前端豎起一枝竹杆,竹杆頂懸著一隻電燈泡,燈泡被北風吹得搖搖晃晃,橫街暗角散放一圏緲緲 矇矇的昏黃,在寒風中有如一個遙遠的夢,我們慢慢走近那圈緲緲矇矇;恍惚走進夢中。
滿頭花白的小販手執長鏟吃力地不停翻動鐵鑊裡黑壓壓的糖砂,翻呀翻,默默看著鑊裡冒著白煙的糖砂;教人思緒也隨糖砂輾轉翻動……
--那時你還比我矮一大截,一副饞相跟著我站在木頭車子旁,帶著冀盼眼神看著小販叔叔炒栗子。我好不容易才向母親要來三幾角零用錢,只夠買來四安士,大概有八顆糖砂炒栗子,通常我會「大發慈悲」給你三顆,可是你這饞嘴小鬼總賴著臉皮多要一顆,企圖跟我平分春色,似乎忘記錢是我的!最氣的是,你還笨到不懂剝栗子殼,偏要我要出錢出力!每次我都是邊剝邊罵;你這小無賴卻嬉皮笑臉伸長脖子張開嘴巴等著吃栗子……
多年後又另一個冬夜,是你離港前夕,吃過餞別晚飯,我們默默無言並肩踱步往地鐵站,你早已比我高出一大截了。當行經附近一條橫街口,你煞有介事特別停下來,跑去買來一袋糖砂炒栗子;說要留待翌日飛越太平洋慢慢享用。
彼邦大雪紛飛的日子,你透過電話線在太平洋彼岸那端幽幽地說:很想吃幾顆糖砂炒栗子……
這個冬夜,你又歡天喜地買來一大袋糖砂炒子,重重塞入我懷中,並挑了一顆又圓又大的栗子,熟練地剝了殼,殷勤送到我嘴裡,說是對我當年的回報。
寒夜街頭,我嘴裡含著一顆鬆化香甜的栗子,懷裡緊抱著一團烘烘暖意;心裡細細回味兩人分吃八顆糖砂炒栗的無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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