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覺得而後的一個月很夢幻,如同熱戀中的愛侶。女孩下班都來找他,兩人每天都盡情做愛。女孩在床上盡一切努力討好,挑逗,刺激他,只為了兩人能再多溫存一次。
“至少讓我有擁有你的感覺,暫時的也好…..”女孩說。
“其實,我真的很怕傷害妳,毀了妳的幸福,妳努力經營多年的美好生活,我們一個晚上就可以將它毀了……”男孩裸身坐在床邊,喝著VSOP。
“你說的對…..但,如果愛情是那麼的危脆,那麼不堪一擊?那麼我們何苦為它朝思暮想魂牽夢繫呢?”
“我覺得,愛……我說的是男女之間的愛情,本來就是建立在相互需索,給予上。它本來就不同於我們一般說的愛……那就算是大愛吧,父母對孩子的愛也是它的一種形式,那種愛是無私的,沒什麼對等不對等的,我愛,所以我犧牲,我付出,我不求回報。男女的感情在乎實質的擁有與回饋,無法讓不忠的行為介入,細小的衝突在渴望擁有與長久的概念下都可能被投射成巨大的不安……”
“嗯……小犬儒*(注一)……我懂!……我就喜歡看你很正經地說一件事……”女孩捏了一下男孩的唇,”世上所有的快感都與不安與危險有關!”
“這倒是,不安與快感應該是一體兩面的。”男孩說。
女孩倒在床上,掀開浴袍。”舔我……小犬儒……”
男孩含了一些烈酒,慢慢地用口滲入女孩的身體裡,一會兒,女孩開始扭動下身…...
“好熱……好熱喔…..啊..…我……抱我……嗚……”
男孩把酒一飲而盡,關了燈。
出差將結束,男孩又搞了個專案在南部多待了十天,直到台北的女友大發脾氣後才告別女孩,回到台北。
飛機怒吼著衝上天空,看著逐漸變小的稻田、房子與兩人看夜景的倚海山脈。男孩深深地覺得,心中有一個部份,留下來,走不了了。
台北的機場大廳,女友遠遠地看到他,小跑步迎了上去。在這一刻,男孩覺得眼眶發熱,他忽然好想讓這個深愛他的女孩得到幸福,在他的愛之中生活……
再一次到南部出差,是四年後的夏天,男孩……嗯……雖然他已然有著成熟男人的氣質與外貌,我們還是叫他男孩吧。男孩現在為一個著名的家飾公司工作,身為專案經理的他這次為了召募策略聯盟廠商而來南部。
男孩是南部人,其實一年中有四、五次回來過節,陪陪家人,但他並未再去找過女孩,在他心中,女孩形象依然美好,依然牽動心底野性的情慾。原因,男孩也不確定,或許就很單純地不願破壞她的幸福吧。也或許,不想去破壞自己的幸福吧!那段過去可說是個美好無瑕的年少回憶,一個好的故事與一個濫的故事就在於好故事知道在那裡應該劃下句點。所以男孩努力克制了無數次再去找她的欲望。偶爾,通個電話,聊一下,了解彼此的生活。女孩有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娃,老公正式接手家族的事業,而她後來也進入公司幫忙。西施狗夫妻也有了牠們愛的結晶……。男孩深深地為了她的人生的美滿感到快樂。
但是,這次不同,他想見她,因為他要結婚了。
來南部前要不要見她的念頭讓他焦慮了一個禮拜。當飛機緩緩降落時,倚海山脈出現在他前方,他知道自己一定得去見她一面。
午後時分,坐在飯店Lobby的咖啡廳裡,男孩看著南臺灣的溽暑毫不客氣地啃蝕著路人的身影。女孩穿著黑白相間的時髦套裝與三寸高跟鞋,戴著有美杜莎圖騰的太陽眼鏡朝這走來,旁邊還有一個穿短褲短袖的小男生東張西望地跟著。
“來!叫叔叔,叔叔好……喂……你看哪邊呀?”女孩把小男生抱起來,誘著他打招呼。小男生看著男孩,嘟著嘴,不吭聲。男孩伸手摸摸小男生,輕輕擰了他柔嫩的小臉蛋。小男生瞪著大大澄清的眼睛看著他,老半天才蹦了一聲:”叔叔……”。
女孩坐下,把小男生放下來,小男生立刻向一旁的平台鋼琴跑去,研究那個巨大而奇異的東西。
“好可愛,眼睛像妳,又大又亮。幾歲了?”
“三歲嘍……最皮的時候了。脾氣不太好喔,都是我公公婆婆太寵了,沒辦法,第一個孫子嘛!我們家只有我會教訓他,不然他可是誰都不怕的!”女孩說著,陽光斜映在她的臉龐,男孩看到的是一個漾著滿足與幸福嫵媚少婦…..他從未如此感到女孩如此讓她怦然心動……她變了,整個人亮了起來,充滿了青春的巨大能量,他不懂,為何在女孩更年輕的歲月中,在她的身上卻讀不出這樣的氣息呢?女孩豐滿了不少,皮膚白了,最不一樣的是她的眼神透露著世故的堅定……那種迷人的自信是同樣在社會浮載多年的自己沒有的……
“來……這是我的新名片!請多多指教!以後有須要什麼建材,譬如衛浴設備、拋光石英磚、人造石什麼的一定要找我喔!……自己人嘛,我一定會算貴一點給你的,哈!……”女孩說著,發現男孩一直盯著她看,就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好啦好啦!……我知道我胖了很多啦!……唉,一腳已經踏進歐巴桑的圈圈了!”
“嗯…..妳別這樣說,妳很美,妳一樣很美,甚至比幾年前的妳更多了……怎麼說呢?……有著更迷人的風采了吧!”
“不懂,我是南部的傻女孩,你說的太抽象!”女孩露出一個狡猾的笑。
“打個比方,以前的妳是絕美的米開朗基羅石雕像,多年以後的現在,妳成了雷諾瓦豐美生動的浴女……那不是美的程度,而是真實的生命的呈現…….我知道妳又要說我犬儒了!……”男孩用力握了女的手一下,笑了。
“喔……我了解了……唉……下次見到我,我就成了惠勒斯的”母親”了……哎……”兩人相視,開心地笑著。
“說說吧,現在的你,小有成就嘍!”女孩轉過去,叫到:”不可以!回來!不要碰那個,會破破……”小男生現在對茶几上的花瓶感到興趣,試圖移動它。
“差得遠呢,我前年換到現在這家公司,當專案經理,也還是個業務人員啦,到處跑的機會就多了。第一次見面我住雅房,第二次我住套房,這次呢,剛在市郊買了一間小公寓,為了結婚嘛!十五、六年的房子了,但地點還不錯。我女友希望在聖誕節前夕結婚,沒有意外的話就是那時候吧。到時後要來喔。”
“那……我是你的什麼人?高中同學?過去同事?”
“都可以呀,妳不是對妳老公說要和高中同學出來喝咖啡?就是嘍!”
“嗯!你的未婚妻是四年前那個女友嗎?”
“是呀,好快,一下我們就交往了四年多了,那時我和她在一起還沒半年。”
‘嗯,一下子我就從美麗的新娘變成小孩都到處跑的歐巴桑了,哈哈……”女孩喝了一口咖啡,說:”時間過得真快……”
“我想,四年了,該給她一個承諾了,一個平凡男人能給的最大的熱情,或許就是一個對婚姻的承諾吧……”
服務生端上下午茶的糕點,用的是瓷的三層糕點架,有著多種精緻的蛋糕。女孩為自己夾了一快巧克力蛋糕,幫男孩盛了一快起士蛋糕。
“好濃厚的起士味,好吃。”男孩嘗了一口說。
“嗯……..”女孩細細嚼著蛋糕,指著糕點架說:”你知道嗎,這就是我的婚姻”
“什麼意思?”
“第一層,最下面一層,是我對擁有一個幸福美滿婚姻的渴望、中間這一層是我老公對我的愛…..你知道頂端的那一層是什麼嗎?”
“我不想隨便猜,妳說吧……”
“就是那小子……”女孩指著小男生,他正在看著一對稱讚他可愛的日本夫妻。
”有了他之後,我才知道什麼是婚姻,什麼是一個家……有了他,有好多事情變的不那麼重要了。真的……我好愛他!”
“那……他就是妳過去說的,幸福的缺口嗎?”
女孩對他笑笑。”我是個單純的傻女孩,我不知道……”
日本夫妻給了小男生兩塊金箔紙包著的巧克力,他興奮地跑了回來,站在桌前,遲疑了一會,接著,他把其中一顆遞給男孩,男孩高興地從他圓潤的小手中收下巧克力,再抱他一下。
“他對你好好喔,喂……你要給叔叔,媽咪沒有喔”
“…….我的……叔叔的……”小男生說著,吃起巧克力。”媽咪有蛋糕……”
兩人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一定會是妳未來的驕傲!”男孩說。
“現在就是了。”女孩說,一把摟著小男生。
這次的南部出差非常忙碌,男孩與他的上司有見不完的廠商、開不完的會、與應付不完的酬宴。餐廳、飯店、酒店……填滿了每一個南臺灣的夏夜。男孩撥時間打電話給女孩,但女孩也抽不出時間相見。男孩想,也難怪,現在女孩不僅為人妻,更為人母了……她正努力扮演好自己每一個角色,或許……真的不方便吧。
這個夜裡,一個提供男孩公司織品的下游廠商做東,宴請男孩一行人。先去海產店飽餐一頓,而後大伙就到了市區中最有名的酒店瘋狂。男孩的公司是這家紡織廠國內的最大客戶,當然他們是盡全力接待了。XO、VSOP、Whiskey 一罐接著一罐開,身邊的小姐也從鈴兒娟娟小葳一個一個換……男孩從興奮,高亢到疲憊,他知道自己醉了,他摟著身旁豐滿、半露酥胸的酒店小姐說:”我累了……我要回去了…….”
計程車到了飯店,酒店小姐也下了車陪醉醺醺的男孩上樓。
“王董要我今晚好好陪陪你……”名叫柔柔的酒店小姐幫男孩脫下皮鞋。”他說你要結婚了,要我今天晚上給你一個難忘的回憶……。”柔柔脫下她性感的上衣與胸罩,露出圓鼓粉嫩的乳房。
“我們去洗澡吧”
在床上,柔柔使出渾身解數,賣力地取悅男孩的感官神經,男孩也盡力配合,但他漸漸覺得自己的身體與心靈被撕裂了,他想努力讓自己好好響用這個軟潤生香的女體,可是,他好渴望女孩的出現,他覺得充滿了失落與感傷,男孩好希望可以抱著女孩,和她訴說,他愛她,希望她能夠知道,也能記得,有一個男孩曾經這樣愛過她……
“對不起……我喝多了……”男孩抽出癱軟陰莖,對柔柔說:”抱歉……我想休息一下……妳不用陪我了!”
柔柔走了之後,男孩就睡著了。
男孩因為一陣噁心感而醒來,到了浴室吐了一陣,而後回到床上坐著。疲倦地看了看表,凌晨兩點半,他拿起電話撥了女孩的電話。
“喂……對不起……妳睡了嗎?”
“喔,是你!嚇了我一跳,很安靜的時候電話突然響……我還沒睡。”
“抱歉……我只是想和妳說說話……”
“沒關係,我剛才在整理一些公司的文件,你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嗯……今天應酬,喝多了,剛才醒來就睡不著了……只是想…..聽聽妳的聲音!”
“還好吧,你最近很累的樣子,很多應酬?”
“嗯,偶爾,沒有太過份,只是今天喝的太多了”
“要照顧身體呢,”
“我會的,謝謝…….”男孩沉默了一會,說:”……我只是想告訴妳,我們不常見面,…..但……妳一直是我最牽掛的人……我真的…..我愛妳……這八年來,我心中一直都有這個字……”
女孩沉默了一會,說:”謝謝,我也好喜歡你……我懂……”男孩感覺女孩聲音哽咽。
“我可以見妳一面嗎……這幾天?”男孩問,他有些顫抖。
“我現在過去。”
“不是,我是說有這幾天……”
“我可以現在過去找你嗎”
“現在?”
“嗯!等我一下”
半個小時後,女孩就出現在門前,眼眶微紅,男孩緊抱住她,女孩激動地哭了,男孩疼惜地撫著她的頸間,吻著,安慰她。
坐在床上,女孩倒在男孩的身上,慢慢地平靜下來。
“我好愛妳……但我更希望妳過的好,幸福地生活著……這樣就夠了……”男孩說
‘我也是,我祝福你…..你要好好愛你那可愛的姑娘…..”
“我會……”
女孩凝視著他,深深一吻,吻入了男孩心裏,化入血。
“我和我先生學生時代就認識了,我真的很愛他,我對成為他的妻子這件事幾乎沒有懷疑過……結婚後,我們都很想有小孩,而且,他是南部傳統大家庭中的獨子,我很快就懷孕了……孩子出生,是個可愛的男孩,但,天呀…..他的心臟瓣膜有天生的缺陷,後來我們才知道……是遺傳……是隱性的遺傳疾病,他,一個月就走了……嗚……你能了解我有多痛苦嗎?天崩地裂呀……沒有多久,我又懷孕了,是個女孩,但……還沒幾個月就被醫生宣判有著相同的疾病……..流掉了,我好想和她一起死去,上帝對我太苛了!我先生體諒我要我不要再生了,但,我公公婆婆給我那巨大的壓力讓我喘不過氣,他們怨我,氣我,有意無意希望我可以給他兒子一個機會,你懂嗎?就是要我離開他,讓他再找個女人去傳遞他們家的香火,我先生愛我,不會真的如此,但你能了解你一輩子的所有美夢因此殘缺,因此有著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那有多麼悲痛嗎……對不起……我想你懂了……我利用了你…..,嗚嗚…….對不起……我須要一個孩子,健康的孩子,我須要一個家,完整沒有殘缺的家……懷了你的孩子後,我真的天人交戰了好久,一個夜裡,我整晚沒睡,你對我的溫柔軟語忽然擁上心頭,我哭了好久,第二天我對丈夫說我懷孕了……而後的產檢,當醫師說應該是個健康的男孩時,那一剎那,我似乎老了好幾十歲,隨之而來的是無比的恐懼,我真的這樣做了?我好驚訝我真的那麼做了……孩子出生後,我得了所謂的產後憂鬱症,但那是混合了愧疚與極度不安的憂鬱…….還好,我的小天使,他太美了,他一步一步地帶我走出生命的幽谷…….我好愛他……”
男孩覺得從腦頁到腳底都冰凍了……劇烈的心跳讓他的思緒完全癱瘓……
“我…….我……不敢相信那…..是…..那是真的…….”
“我本來會把這件事永遠封存起來,但是…..但是…..我想我不能騙你,對不起……”女孩哭了起來。
男孩抱著女孩,拭著她的淚。
“不須要愧疚……真的……我希望,我修補了妳那殘缺的幸福……”
飛機爬升到高空,美麗的雲海出現在飛機下方,男孩閉起眼,仔細回憶他那可愛的孩子…..這時他覺得,他與他有著相同的,濃密的睫毛,與豐厚的下唇。他努力想著,希望自己可以不要忘記。
晚上,女友為他料理了一餐他最愛的海鮮大餐,他激動、愛憐地擁抱著她,她有點驚喜。男孩在心中發誓,要給她一份沒有缺憾的幸福……
夜裡,兩人激烈地做愛完後,女友去洗澡,男孩打開一個深紅色,精緻的櫻桃木盒,翻了一會,拿出一張紙端詳,那是八年前的飯店早餐券,他沒有將它用掉。
悲傷襲來,男孩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初稿于2004/5/4 凌晨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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