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六月,我都會思念一位不是很熟悉,甚至不知能不能稱作是朋友的朋友。他不是我的朋友,卻是我最好的朋友的朋友。而我那最好的朋友,是高中時座位在斜前方的同學,在那方小小的空間裡,我們其實是不同世界的人,基本上,她是名列前矛的好學生,我則是個不學無術的遊魂,但有條無形的線將我們緊緊的繫在一起,十年,二十年,我們都還是互通聲氣的知心好友。
好友是個美人胚子,當時就結交了男校裡一位又高又帥的男士,對方對她呵護倍至,郎才女貌讓多少人妒又羨。但進入不同的大學後,女孩身旁殺出了程咬金,讓這段感情成為過往。開始時,我無法理解朋友的選擇,因為這個程咬金身高不高,戴了副近視眼鏡,一點也不起眼。然而,要不了太多的時間我便懂了,由朋友的一些描述,由與他短暫的幾次接觸,我看到了一顆細膩的心,看到感性與理性如何在一個人身上完美的共存。於是,我為朋友慶幸與驕傲,覺得她似乎捉緊了一生的幸福。
大學畢業後,我們都繼續攻讀碩士,接著進入社會覓得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然後,我們又開始找新居,打算買了房子就步入婚姻生活。他們先我們一步找到了房子,開始裝潢,過程中我們常去參觀,同時也勾勒著屬於自己未來的空間。果然沒過多久,我們也買下一間小小的房子,兩個家座落在臺北市的同一區,在現實與感情上都如此親近,即便高中後我們便各處異地,但卻彷彿一直攜手前行。
當我們的新居開始裝潢時,我與她的聯繫得沒那麼勤了,直到竣工後,才想到要找他們一起來分享喜悅。但奇怪的是,她的反應沒有如我期待般的熱切,甚至百般拖延邀約。後來,她終於告訴我他病了,病了好一陣子,她的心沉在谷底,不希望影響我新居落成的欣喜。突聞惡耗,我無比的震驚,突然感覺我們不是一起走著,而是一起游著,如今,她撇下我疾速下沉,我卻沒有拉住她的能力。後來,他們甚至沒有出席我的婚禮。
那一年六月,我帶著肚裡的芋仔去醫院看他,我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面了,他臥在床上看最愛的中華職棒,我在病房外把婚紗照展示給好朋友看。那次的相聚很短暫,彼此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因為他看起來已經很不好,全身呈現驚人的蠟黃。隔天,便接獲他的死訊,原來我算是去見他最後一面。朋友傳給我他在高中時寫的"蓉與牧童",要我幫忙選兩句放在骨灰罐上,淚眼模糊中,我第一次拜讀他這篇青澀的作品,小說裡的蓉離開了牧童,現實裡卻是牧童遠去,他在編排這些情節時,怎能臆測到自己的未來呢?我默默完成這件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但無法給好友任何慰藉,因為我想不出可以不悲傷的理由。而如同他沒來我的婚禮一般,我也沒去他的告別式,因為那時芋仔在我腹裡,每個人都不希望我出席那樣的場合。告別式進行時,我在二殯門外仰望天空,目送他光華的靈體。
時光荏苒,芋仔今年九月要上小學了,我的好友也終於得到該有的幸福。這些年來每到六月,也是我生日來臨的同時,我總要在心中緬懷英年早逝的他,想像他仍在世上,想像我們聚在他家的落地窗前遠眺車流。並且,我的心中遺憾著,遺憾著芋仔沒有認識這個叔叔的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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