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越大，似乎越是重視傳統的節慶。中秋節，一定得把家人找來烤肉；端午節，好說歹說也要吃個粽子應景......至於除夕，更不用說了，不到十二點，絕不入室登床。過去幾年的除夕，都是在家看電視，吃零嘴，今年則因為某種機緣，得知法鼓山舉辦除夕法會，於是在年夜飯後，與家人驅車前往。
法鼓山位於臺北縣金山的幽暗山區，當夜陰雨霏霏，一路上人煙稀少，連路燈都顯得疏落，進入法鼓山，再經過幾個蜿蜒，才終於見到大殿的燈光。方入座，法會便開始進行。法會的進行，分為持誦、禮懺、靜思、鳴鐘、聖嚴法師開示、點亮「和平吉祥燈樓」、宣言、祝福等八個階段。禮懺文只有簡單的幾句，法師領著我們反覆唱誦，並虔誠省思這一年的所作所為，接著，便是我最期待的108聲鐘響。為什麼會是108響？據聞，佛教認為人有108種煩惱，一聲鐘消一種憂，一聲鐘解一種愁，108聲鐘響的洗滌後，可讓人放下種種憂煩，以清靜振奮的身心迎接新的一年。對於精妙的佛法，我是一知半解，師父口中配合著鐘聲的誦讚，對我而言亦如古典音樂般的悅耳卻艱深。鐘聲一聲一聲的響，隔個走道的一群師父，個個如老僧入定般肅穆莊嚴，而我則像甫踏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只覺得聲聲動聽，事事好看。詩人徐志摩有首詩－－〈常州天寧寺聞禮懺〉，其中有一段：
這是哪裡來的神明？人間再沒有這樣的境界！
這鼓一聲，鐘一聲，磬一聲，木魚一聲，佛號一聲......
樂音在大殿裡，迂緩的，漫長的迴盪著，
無數衝突的波流諧合了，
無數相反的色彩淨化了，
無數現世的高低消滅了......
這一聲佛號，一聲鐘，一聲鼓，一聲木魚，一聲磬，
諧音盤礡在宇宙間──解開一小顆時間的埃塵，
收束了無量數世紀的因果；
這是哪裡來的大和諧──
星海裡的光彩，大千世界的音籟，真生命的洪流：
止息了一切的動，一切的擾攘；
在天地的盡頭，在金漆的殿椽間，在佛像的眉宇間，
在我的衣袖裡，在耳鬢邊，在官感裡，在心靈裡，在夢裡......
迴盪在空氣中的鐘聲與梵唱，真的使人世間的一切流動止息了，時間彷彿是暫停的，整個空間裡充滿著諸佛慈悲，眷顧著每個人，我們可以恣意放下緊繃而防衛的心。詩人說：「諧音盤礡在宇宙間──解開一小顆時間的埃塵，收束了無量數世紀的因果。」便是如此的啊！迴盪的鐘聲，剎那間諧和了大千世界，諧和了凡夫俗子的心靈，諧和了我心裡的不平與煩憂。
接著，聖嚴法師來到會場，以預錄的畫面為大眾開示。聖嚴法師的風範與受人景仰的程度，當然是不用多說的，親眼見到大師，深感幸運，但真正詫異的是，如此大師卻顯得如此平易近人。法師在畫面播放完畢後又多說了幾句話，然後點亮所有的和平吉祥燈。萬盞小燈在淒風苦雨中散發溫暖的光芒，就像在黑暗世紀裡的一絲希望。
法會結束時，已是凌晨一時許，身體上頗為疲累，精神卻是亢奮的，回味這短短一個多小時的歷程，有許多感受值得細細品味與沉澱。明年，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來這裡，但慶幸的是今年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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