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入學的時候,我就認識學長了,
怎麼認識學長的?我一點也沒有印象了,
只記得,每當我坐上宿舍寢室的窗台邊,
往下看,就可以看見學長也坐在窗邊。
我們學校比較特殊,宿舍雖然分男女,
但是只要在門禁晚上十一點之前離開,
男女雙方都可以自由進出對方的宿舍寢室!
最好的是,還可以選擇獨寢或是團寢。
剛入學的我選擇了和同班同學一起住一間寢室,
而我們的寢室與男宿只有一米寬的間隔,
所以我打開窗戶就可以跟男宿的同學們分享同一片月光。
就是因為這樣,我認識了學長,在同一片的月光下。
學長的房間比我的寢室低一層樓,
有時候,我跟學長就隔著一層樓的距離看月亮,也隔著一米寬的距離在聊天。
有時我會想,學長抬頭看月亮的時候,
是否也是以這樣的角度看著我、想著我?
低頭的我又該以怎樣的角度看待學長呢?
一直以來,我始終認為這個答案不甚重要,只要能與學長分享同一片月光,
我們怎麼看待彼此的似乎就不那麼重要了!
那晚,我和同寢的同學去校外買宵夜時,我想起了學長,
於是,不由自主的替學長也買了一份,
走到男宿時才發現門禁的時間已經到了,
無所謂的我提著給學長的宵夜走回女宿大門,回到房間後,
我拿出參加登山社團所準備的水帶,朝窗台的學長揮了揮手,
就準備把學長的宵夜給傳送下去。
這時,學長說話了,他說,不如就到他房間一起吃吧!
沒有做過如此瘋狂舉動的我有些遲疑、更多了些害怕!
看出我的遲疑,學長抬起頭來,堅定的對我說:「下來吧!我會接住你的!」
為了那眼神中的堅信不移,我把水帶對折起來,
在窗台的欄杆上牢牢的固定了一個繩結,趁著室友的注意力都在宵夜時,
往窗台外探了出去,身上沒有任何安全防護就往下垂降實在是件恐怖的體驗!
還好當我往下垂降沒兩公尺,學長就從他的寢室內伸出手來,
穩穩的把我接進了他的房間。
學長說他沒有吃宵夜的習慣,這份宵夜他一個人也吃不完,
不吃又覺得糟蹋了我的好意,所以才找我一同過來吃!
我笑了笑,只說學長對於接女生進房間這動作似乎很熟練!
學長笑著打開了宵夜的包裝,轉開了電視,然後起身去幫我倒杯水。
我打量著學長的房間,四坪大的空間,只有學長一個人住,
深色的被單與枕頭平整的攤在床上,放著筆電的桌上沒有散亂的書籍,
電視櫃與冰箱相依偎卻沒有亂擺的啤酒灌,
是一種簡單又規律的生活空間,沒有一絲多餘的用品來突兀這舒適的空間。
吃完消夜後,學長叫我在他房間裡睡下,
畢竟從學長房間攀登上去比起從我房間垂降下來是困難了許多!
沒有多想的我只是很興奮在男生房裡過夜這新奇的體驗!
學長本來打算把他的床鋪讓我給睡,但是我又堅持來者是客,不想鳩佔鵲巢,
比起我們兩個在那邊僵持一夜或睡的不安穩,
倒不如像家人般一起睡在學長不算大的單人床上。
往後,我常常在門禁後帶著宵夜垂降到學長的房間裡,
然後又和學長一起睡到天亮,當然,上課是分開去的!
與學長同睡沒讓我有半點不自在,唯一讓我困惑的是,
學長從睡他自己的,到後來牽著我的手入睡,最近卻演變成抱著我睡,
讓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面對他!
每天都等到學長下床後才敢張開我假寐的眼!
學長對我是喜歡嗎?
這個問題我始終不敢面對,但我自己卻越來越在意學長了起來!
在意他的喜好、在意他的打扮,他笑起來的時候右邊的眉毛會往上微微揚起,
他沈默的時候嘴角邊的酒窩會跟著安靜,
講話的時候會用專注的眼神看著對方。
每天每天,我用我的眼睛紀錄著我眼前的學長,
也始終維持著他醒來我才敢醒的生活模式,
而我跟學長的關係,彷彿也隔著那一層樓與那一米寬的距離,沒有縮短。
終於,我在入學一年後,身份即將從最菜的學生變成了人家的學姊,
而學長,也將離開這個校園。
我告訴學長,我會繼續在這窗台上看著跟他同一片的月光,
只要他抬起頭來,就不會感覺到寂寞!
學長笑了笑,就往前繼續他的人生了。
我沒有流下眼淚,
只是悵然的面對我跟他之間從那一層樓與一米寬的距離變成了無限大的空間…
沒多久,我收到了一張喜帖,以及一盒包裝精美的禮物,
禮物裡頭包的是參加婚禮之後常會收到的碗盤紀念品,
我疑惑的看著這些精美的碗盤,然後打開我手中那張粉紅色的香水喜帖,
喜帖裡面貼的照片是我最熟悉的一張臉,曾經每晚與我貼近的那張臉…
是的,這是學長的喜帖,一張突如其來、出乎意料之外的通知!
附在喜帖裡面的出席回條上,學長在「不克出席」的地方幫我劃上了記號,
旁邊寫著學長留給我的訊息:
「我不忍心看到你難過的表情,所以,別來看我了。」
在那一瞬間,我流下了眼淚,那喜帖上的幸福笑顏瞬間撕裂了我的心臟,
當電台裡傳出了TANK的歌聲:「答案一直到今天,才在我心中浮現。
愛情曾出現,那一瞬間,我們都沒發現。
那雨勢一直到今天,還下在我心裡面,淋濕了雙眼,
事過境遷,才清晰地看見,你的臉...」
我終於知道,這眼淚的意義,是心碎。
原來我一直這麼的喜歡著學長,一直這麼習慣著他的存在,
直到他宣布我將不能理所當然的將他視為我生命中的存在那一刻起,
我才瞭解,原來這些日子下來累積的情感,就是「愛」。
為了不讓自己遺憾,我決定違逆學長一次。
在喜帖上寫著的日期,我出現在那將履行約定的場所,
穿著一襲純白的洋裝,假裝自己也將在這一天,把手放進學長的手掌裡。
遠遠地,學長看見了我,他沒有走向我,
只是微微地笑了、然後對我點了頭當作個招呼,
但我卻沒有忽略學長眼中那一瞬而過的驚訝,
以及,更多我還學不會解讀的迷濛。
婚禮開始前,我在教堂旁邊的小徑走著,我告訴自己,
如果我能笑著的參與完這場婚禮,我就能從那一層樓與一米寬的距離中逃開。
還迷迷濛濛中,眼淚就滑了出來,
當我再次抬起雙眼時,學長那張熟悉的臉就在我的身邊,
學長淡淡的開口,問我為什麼還是來參加婚禮?
除了說來送紅包的之外,我什麼祝福的話都說不出口,
只能勉強的擠著嘴角牽出一朵不能稱之為笑表情的,
然後看著學長又走離我的視線。
那一瞬間,學長手掌裡的紋路、懷抱間的溫度,我的身體又清楚的複習了一遍,
然而當我回過神,環抱著我的只是冰冷的空氣,與自己的遲鈍的淚滴。
婚禮的時刻到來,看著學長與他的新娘從教堂裡走了出來,
我再也忍不住地逃開,沒有目的的往前奔跑,
因為眼淚迷濛了我的雙眼,雙腳也彷彿有了意識的不斷往前…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再次張開雙眼時,我在一個純白的病房裡面,
而身邊,是我最熟悉的,學長的臉!
而學長的身邊,卻多出了學長新娘的臉龐...
看我醒來了,學長的新娘請學長去找醫生過來為我診斷,
學長離開後的空間,留下我與學長新娘的無言交流,然後,她開口了,
她說學長從婚禮上把倒下的我送來醫院,基於我是參加婚禮的客人,
所以她與學長都有責任照顧著昏迷的我。
聽到這些話,我心酸著她用「我們」來傳達她與學長幸福的這個事實,
但她卻忽略我哀傷的表情,淡淡的告訴我,她將捨棄這場走調的婚禮!
我怔然的望著學長的新娘,她卻平淡的回我一個微笑,
她繼續開口,說要離開這三個人之間的感情,
即便她擁有了一場看似幸福的婚禮,也無法繼續坦然的相守應該無瑕的愛情!
說完,就瀟灑的離開了這純白的空間,直至學長回來,我才回過神來。
學長了然的面對了他的新娘離開了的事實,
然後痛苦的閉上了他曾經專注望著我的雙眼,緩緩的告訴我,
其實他一直都明瞭我對他的感情,只是他對他的新娘有一生承諾的責任,
所以,他不能背棄他的新娘。
他以為我跟他的故事並沒有開始,即便是將我推開我也不會受到傷害,
沒想到他一廂情願的想法,最後,讓我們三個人都受了傷害…
學長對著躺著的我說了句「保重」,然後離開了病房,
這不只是學長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我見到學長最後的一次面。
出院之後,我回到學校,沒有人可以跟我討論任何有關於學長的感情,
因為從來沒有人知道這一層樓與一米寬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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