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開始,你一定要叫我公主。」當小安妮跑到我面前鄭重的宣告這件事時,我足足驚愕了二秒後才回過神。
是三月初春,寒流乍訪的日子。閒適的假日午後,只剩我和五歲的小安妮在家,閒閒懶懶的我只想窩在客廳沙發椅上看書聽音樂。CD唱盤才剛換播成鄧麗君的水調歌頭音樂,小安妮馬上喊停,說要待她換過衣服才可再繼續音樂。原來,是她想要裝扮過後再隨樂起舞,假裝自己是古代的翩翩仙子。
於是,開始了我們遊戲般的裝扮,再拿起數位相機啪啦啪啦地記錄著那小安妮的甜美笑臉,還有,錄影存證著她隨興起舞的曼妙身段。我們嘻笑著、玩鬧著,突然,我靜靜地停下來呆望著小安妮,心情莫名的羨慕起這名愛唱愛跳愛笑愛胡鬧的六歲小女生。
已經換穿上粉藍色長和服的安妮,二鬢的長髮梳成細長的小髮辮,臉龐晃蕩著垂墜式的晶藍色圓珠耳環,柔順的長直髮上再別只粉紅大蝴蝶結髮飾,安妮漂亮的像是粉瓷塑成的收藏娃娃。
我重新埋首於書本的世界,暫不理會安妮的遊樂。直到,在聽到「公主」稱號的那刻,才猛然的抬起頭來。在短暫驚愕中,我油然生起時空錯亂的幻覺--此刻,不再淘氣搗亂的安妮,那麼認真又直定定的看著我宣告著;她,真的是一位優雅的公主。
「喔~,是的,公主。」
我呼應著她的認真,儘量以一種不損公主尊貴的口氣回覆。不過,媽媽的急智與權威也不容挑戰。我隨即放下了手上的書,正襟危坐的訓示著:「但是,請你也改口稱我為『皇后』。」
「為什麼?」
安妮當了公主後果然不一樣,連提問時都改掉平日的誇張動作與口氣,只端莊嫻靜的張大眼睛問著。
「當然囉,你是公主,我就一定是皇后。」
皇后的氣質不容質疑,剎時我覺得自己似乎也該換下這身居家服,再更認真點的擺出皇后架勢。
「我知道了,皇后。」公主後退一步微微欠身,再繼續稟報著說:「請問皇后,我可以到我房間去玩嗎?」
「是的,公主,你當然可以去玩。」
我開始有點愛上這種扮演遊戲了,只是覺得還要再換裝成皇后很麻煩。所以將小公主打發回她房間後,我馬上變回一團肉球縮在沙發角落上,繼續閱讀那本還未結束的書。
五分鐘後,安妮踩著小碎步來到我面前。
「皇后,請問你可以跟我一起玩嗎?」又是一副認真優雅的神情。
我差點就被感動了。但是,玩?開玩笑,我的書看的正精彩呢。
「喔~,我親愛的公主,現在皇后正忙著在看書,可不可以請你別來吵她?」
「好的,皇后。」安妮公主認命的轉身準備退出了,卻又猛然想起回頭說:「可是~,皇后,為什麼你只是一直坐在椅子上呢?皇后也應該要站起來運動呀!還有,皇后坐著的時候,應該要把腳放下來才對。」
忘了要正襟危坐。這時才驚覺,當皇后其實不是個好差事。
「嗯,公主,皇后可以決定自己該怎麼坐。至於你呢,親愛的公主,請你到公主的房間自己玩。」
唉!公主和皇后的生活真累人,連講話都要文謅謅。
又過了三分鐘,優雅的安妮公主再度出現了。
「皇后,」安妮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嬌弱,乞求著說:「我想問你,我可不可以叫你媽咪了?」
「如果我不需要再稱呼你公主,」這次說話,我已記得要先將腳放下坐好,再努力裝出皇后的氣質。「那麼,你,當然可以不需再叫我是皇后。」
「媽咪~~」優雅的小公主神情瞬變,哭喪著臉說:「我的耳朵好痛啦,你趕快幫我把耳環拿下來~~」
最後的三個字是拉長音說的,語音未歇卻已側身往我懷裏鑽進來了。
我趕緊把那副緊鎖在她耳垂上的耳環拿下,再輕輕地搓揉著紅燙的耳朵。安妮在我懷裏絮絮的抱怨著我都不認真和她玩,而我的思緒卻越飄越遠。
隱約而緩慢的,我想起了....這耳環是我十多年前初入社會時,喜歡將自己裝扮成炫麗孔雀時的利器;而後,我已能勇敢不需這些外在武裝。當我已習慣不再回頭看時,這些曾經喜愛的寶貝,卻成為了我和孩子遊樂的美麗玩具。
寒流還未停歇,心裏卻充滿著溫暖。
我知道,我放下的是一些屬於物質世界的美麗,得到的卻是一段無與倫比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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