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豪门宴会的门前停下一辆白色古董车,引来宾客的注目。毕竟在这个年代,金钱能买到的名车已经太多了,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古董车才更值钱。
车里走下一个被时光抽长的男子,原本削瘦的身材经过长期的锻炼而变得精壮,被剪裁得当的西装巧妙的包裹起来,一如场内的知名男模们。手掌上粗大的指关节依旧如昔,不同的只是原本白皙的手掌此时已经布满粗茧,这是时间,也是雇佣兵学校黑人教官留下的痕迹。
他是全场唯一没有女伴的男士。他的身边没有别人的位置。因为,没有人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
他是这场宴会的主人,越洋的第5代掌门人。
“先生,都安排好了。”原本的老仆换上年轻的男子,老仆已经在父亲去世后的两年后也安然逝世,把照顾掌门人生活起居的工作一并传给了唯一的孙子。
“那就开始吧。”如前任掌门人那样寡言少语,男人走向会场的中央,凡走过的地方,宾客纷纷举杯致敬。他不是什么政府要员,却享有比总统更多地忠诚拥护,这是越洋在这个国家经营近两百年树立起来的威信,一种不同于政府的权势。
把手中的酒杯高举,男人环视一周,“干杯。”
一饮而尽。
会场响起一片欢呼,拥戴这个新的掌门人,他们的掌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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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宴会开始后就离开了,回到楼上的起居室。6年的军旅生活让他已经无法忍受这些矫揉造作的活动。
瞥了一眼双手垂放,毕恭毕敬的年轻人,他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记得他祖父姓裘。
“大家都叫我小裘。”
“我问的是你的名字。”
“是、是。我名字是家宝。”感觉到掌门人异常的语气,裘家宝红着脸纠正。
“嗯。”
“小裘,”
“啊?!”正在为自己无端造次而感到难过,突然听见掌门人对自己的亲昵称呼,小裘慌得措手不及。
“我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呢?”
“哦,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了,今天让大家认识您以后,接下来先生喜欢上哪里就上哪里,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他们是不会主动上门的。”
“刚才有个男人请我帮他的赌场剪彩,我答应了。”他闷闷的说着。他并不知道这个位子有什么意义,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不需要他,或者说不需要这个组织,大家各做各的,都过得很好。如果有纠纷,这个国家的法律可以解决。听小裘那么一说,他更加质疑这个组织存在的必要性了。
“先生说的是陈董事长吧。他最近开了一家新的赌场,听说规模是西岸最大的。”
“是吗。”不置可否。天知道他从来没有踏进赌场,他今天才刚刚满21岁,刚刚到达合法进入赌场的年龄。
“先生如果不乐意的话,可以派人去拒绝他,他绝对不敢埋怨。”
“不,我想去看看。”
他的少年时光都消耗在格斗和射击训练上了,当别的男孩在耍酷追女生、考大学、烦恼零用钱不够花用的时候,他已经正式被所有国家的学校列为谢绝来往客户,坐拥几亿的身家。原因就是,他是越洋的掌门人,仅次于萨旦胡申的恐怖份子。
所以,他的学历很低,只有初中毕业文凭,还有一张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不过因为年久而失效。如果他不继承这个家业而出外打工,铁定会饿死。
因此,他没有退路了。
“我是不是需要一个妻子呢?”感觉自己的人生完全被无理的规划,他自暴自弃的询问小裘。
“这个。。。这个。。。我也不清楚。”祖父临终前并没有告诉他这一条。
拿下脸上的热毛巾,把头转向一边,从窗口望进黑夜。
“平时我得做些什么?”
小裘偏头想了一想。“没什么特别的,就和先生之前一样。”
意会到他口中的先生是指父亲,嘴角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我父亲平时做什么呢?”
这恐怕是他最不清楚的领域。这六年来他几乎跑遍全世界进行实战训练,从湿热的亚马逊森林到天寒地冻的阿拉斯加,乘核能潜艇深入太平洋,坐F16飞上云霄,经历过地球上最极致的气候和地形,但是却从来没有走进父亲的生活中。
啊?!
和祖父朝夕相对的小裘不能理解的盯着这个新的继位者,不知道他这话里头是否别有深意,一分钟前的教训让他不敢再乱发言。
“我父亲,生前常做什么?”
这时才意识到先生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小裘立刻罗列前任掌门人的日常作息。
“先生每天早上6点钟起身,晨运以后,7点钟吃早饭,然后听新闻,读读报纸。9点钟出门,到各个地方去巡视。午饭通常在外边用,大概下午3点钟就回来了。嗯,先生在家就只是练练字,看看书,晚餐在7点钟。过后就和一些朋友喝茶聊天,10点钟就上床睡觉了。”
6点钟起身,10点钟就寝,原来他父亲是个律己甚严的人呢。
果然,够沉闷的。而他以后的生活,也将一样。身为社会的恐怖分子,为这个组织生,为这个组织死。然后再把这个束缚亲手套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是这样吗?是不是因为这样,父亲才会把从小就把他和自己隔离起来,不要父子间的感情,以免在关键的时候下不了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总算明白了。这就是父亲的温柔。
最残酷的温柔。
他放任轻蔑的冷笑挂在嘴角。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成为一级恐怖份子。更讽刺的是,昨天以前,他还是这个国家高薪聘请的雇佣兵,在为国家卖命战斗。
国家竟然会聘请一个他们要追击的恐怖分子来追击恐怖分子。。。还有比这个更好笑的事情吗?
他的身上刀伤无数,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留下来的。在浓密的热带雨林作战,有时候枪炮还真的派不上用场,尤其在拯救人质的过程中,往往需要近身搏斗。恐怖分子不会学中国人的电影那样耍帅,放下武器徒手开打。南美洲的刀种特别笨重,运用起来虽然不方便,但是一给割中了,分分钟就是分筋断骨的伤。他最深的伤口就在肩胛骨上,那一刀差点没把他一条手臂给砍下来,幸好那刀年久失修,刀柄松了,减低了力量。不过他也因为破伤风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
算是死里逃生吧。他想。不过从此要过着这样被规划好的生活,他突然怀念起那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刀。何不就痛痛快快地了结了呢?摸着肩胛骨上的疤痕苦笑。他现在什么都有,有权势有地位有金钱,还有一堆死忠的部下任他差遣。可是他心里怎么感觉空荡荡的,好像,他什么也没有。
因爲這些都是他把自己的人生典當以後得來的。被典當了的人生,永遠贖不回來。
小裘看徐夕久久不再出声,以为他累了,乖觉的退出房间。
当厚重的门沉沉的关上,一声自嘲的冷笑从他的嘴角滑出。
那一年,越洋迎来他们等了六年的掌门人。组织里面每个人尊称他作先生,国家安全局档案上的代号——徐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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