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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50年代的鄉下，派出所的警察我們稱為「大人」。

 

舅舅也是當「大人」，在嘉義「布袋嘴」當鹽警的柔道教官。

 

阿母說，舅舅的柔道很厲害，是綁黑帶的；阿母還說，如果我們不聽話，等舅舅來的時候，要請舅舅用柔道「摔」我們。

 

第一次被柔道「摔」，是在小學五年級，那滋味確實不太好受；不過不是被舅舅「摔」，而是派出所的「大人」。

 

其實，派出所和我家還有一些淵源。

 

那個年代，鄉下的派出所大都是木造的；派出所重建時，找上了當土水師的阿爸。

 

阿爸的字很漂亮，派出所建好後，大門上方的題字就自己寫。

 

試了好幾支大毛筆，阿爸總覺得筆畫不夠粗。後來，到巷口的理髮店借來一隻刮鬍子抹肥皂用的大毛刷，寫好後再用毛筆修飾，總算完成題字。

 

拌好混凝土，貼上寫好的字，小心翼翼的雕琢；陰乾後，漆上金粉，斗大的「台南縣警察局麻豆分局拔林派出所」氣派地呈現在新建的派出所門面上方。

 

大家的讚歎聲尚未落幕，那些漂亮的字又被打掉了；許多年後我才知道，派出所只能掛個小小的牌子，警察局才可以用那麼氣派的大字。

 

中秋節不玩煙火就等於沒過中秋節。

 

小時候，除了沖天炮，我們更喜歡玩一支一毛錢的水炮。

 

顧名思義，水炮當然可以丟進水裡，冒著煙在水裡打轉，約10秒左右才會爆炸。

 

水炮之所以好玩，就在它的10秒左右才會爆炸。

 

那時候的台灣，鄉下沒有路燈；光會冒煙，看不到火光的水炮，在夜晚用來嚇人最適當不過了。遠遠有人走過來，算準時間，點燃水炮丟出，走到水炮旁「碰」的一聲，不被嚇到才怪。

 

破口大罵一聲「夭壽囝仔」後繼續往前走的，大多是女人；男人則是氣沖沖地罵著三字經，要把這些小鬼揪出來；通常，大家都會分散逃跑，被逮到可不太好玩。

 

那天，我們一群小蘿蔔頭照例又躲在稻草堆旁，拿著水炮等著目標出現。

 

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好歹不歹，這回嚇到的是派出所的「大人」。

 

「大人」還是有他的威風，一聲「不准跑」，沒有一個敢動。就這樣，一個個被「大人」用柔道摔到地上。忍著痛爬起來，沒有人敢哼一聲。

 

心有不甘的這一群小蘿蔔頭，中秋夜，下觀月橋，沿著官田溪河床，爬上斜坡，來到派出所對面，六支沖天炮一字排開，對準派出所大門。「一、二、三」，六支炮火直衝派出所而去。

 

沒有人敢留下來「驗收」成果，大家順著原路飛奔而逃。

 

幾天後，晚餐時阿爸對阿母說：「中午和大人喝酒，大人講，中秋暝有人用煙火射派出所，實在有夠好膽…...」

那一餐，我吃得好心虛。

2003.0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