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人下海，全家得救？
十八歲的日記：
又過了一天，假設這一天去所謂的談情說愛，又如何？愛我的人，在默默的天涯，沒有我，他依然有自己的日子可過，而媽呢？什麼樣的日子，才能叫她傲向太陽？什麼樣的歲月，才能叫我不午夜夢迴？別人可以有的，為什麼我們家沒有？快樂的日子即將來臨了，一人下海，全家得救，何樂而不為？什麼樣的流轉，多少次暗下決心，多少次細數美夢？多少次祈禱心願？多少次忍氣吞聲？為了是什麼呀？而今，而今，女孩妳長大了，有機會了，做吧！妳決不會後悔的，在十年、二十年之後，會依然為此決定而慶幸！
寫這篇日記時，是有一位財團的小兒子，本來是看上我的小妹，想請人來說親，但小妹那時已經訂婚了，而前來說親的媒人，不願錯過這個好機會，因此就說服我家裡的人，換我來頂上，
財團之子
這位財團之子，是一位很老實的人，而且可以說是智商不是很高的人，父母很竉愛他，不過他有許多哥哥姐姐，都已結婚了，就只剩他。
據說他是父母最愛的幺兒，不過因小時候發燒過高，腦筋有點燒壞了，所以就有些遲頓。但整體來說，還算是老實、善良的人。如果換做現今的說法，這位富家子，就是人人欽羡的豪門之家了。
在大家的鼓勵下，我和這位富二代出去了幾次，發現他真是一位老實的人，他的樂趣就是聽聽秀場、唱唱卡拉OK、看看電視，沒有什麼人生大目標，有吃有喝的就好了。
和他的話題，只能圍繞在他家的產業上，他很高興地說，家人說那條街要改成商業區，所以他們先把附近的地都買來了，再運用政治上的力量，盡快更改用地的項目，那麼他家的財產就再增加多少了。或是談某某明星的緋聞，他會說那一位女明星又來找他哥哥了，或是他爸爸找那位女歌手到他家唱歌。
我無法和他談藝術，因為對他而言，音樂就是秀場裡豬哥亮或是凌風的流行歌；繪畫就是女明星身上穿著的衣服。我無法和他談慈善，因為對他而言，做好事就是在廟裡捐款，或是送米到孤兒院去。我無法和他談書籍，因為看書就是意謂著打開八卦雜誌，要圖片多過鉛字的印刷品。我無法和他談電影，因為對他而言，沒有打打殺殺，沒有暴破場面的電影，那還叫電影。
那麼兩個人在一起要談什麼？我陪他去看秀場，他看得嘻嘻哈哈，我看得面紅耳赤，因為大多是黃色笑話。他陪我去看文藝電影，我看得淚流滿面，他看得昏昏欲睡。
好吧，那就去郊外走走，我喜歡清靜的優美風景區，他喜歡熱鬧的遊樂區；我喜歡坐在大樹下，喝杯香濃的咖啡；他愛燒烤加啤酒的味道。
兩人的話題，從你的家人介紹到我的家人介紹之後，就很少有交集了。最重要的是，由於他是最小的兒子，不管家裡的事業，也沒有獨立的經濟權，因此，和他結婚之後的生活，除了不愁吃穿之外，大概也不需要管事，我最重要的工作，大概就是陪著他。
問題是，我們的話題這麼少，約會幾次就無話可講了，往後的幾十年要如何過？算了，這些我都可以克服，也許就把生活重心放在慈善事業吧。但是最後我們沒有被送作堆，還是在於錢。
風吹過般的人生
這位富家子，對於我是很滿意，他全心全意地希望和我結婚，因此他還和母親說了，他的母親長期住在美國，為了兒子的婚姻，她特別回到台灣來看我，和我談了之後，也是滿意的。
但是問題就在於她太滿意了，在她見過我之後，我母親就接二連三地接到富家子的嫂子們打電話來，表面上是問好聯誼，實際上是威脅加恐嚇。首先是富家子的二嫂子打來的，她問我母親，為何一位大學生想嫁給一位連高中都沒有畢業的人，是不是看上人家的錢呀。接著是二哥打來的，語氣也是質問帶諷刺。母親是心高氣傲的人，受不了這些質問，接了幾次電話後，就叫我不要再和這位富家子出去了。
這財團共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是負責政治公關的，因此大兒子一直從政，二兒子負責家中的財務，所以家裡的事業都是二兒子在管理。小兒子就負責當母親跟前的兒子，常常陪在母親身旁。小兒子沒什麼心眼，也不懂得豪門的爭權奪利之道。現在突然有位大學女生願意嫁給他，難怪，這家管財政的要緊張起來了。不久，大約有兩個月的時間我沒有見到這小兒子，後來就聽說他自殺在浴室內。因於關係財團的股票，因此消息全面封鎖，用很低調的方式處理了小兒子的後事，由於小兒子也沒有什麼朋友，如果家人沒有異議，也就帶過了。這位小兒子，就像風一般，除了他的父母外，大概也不會有人再記得他了。
雖然我跟這位小兒子認識不深，但依我所認識的他，應該沒有聰明到會自殺的地步。會自殺的人，通常都是內心世界很複雜的人，這位小兒子，基本上沒有什麼內心世界，因此對於他的死，我很懷疑，是不是豪門內勾心鬥角之結果。不過，也無法得知，所謂庭院深深深似海，這是真的。
他的死，讓我的豪門之夢也畫下了句點。不過檢視日記，對於他的死，我絲毫沒有任何記錄，也沒有記下我對於他的懷念。
選擇活出自己
曾經我想過，如果我真的嫁給了他，我的人生有什麼不同？
首先，大概這輩子都不用煩惱金錢的缺乏，但是要煩惱親友的金錢需要。這讓我想起張愛玲所寫的小說「金鎖記」，這部小說中的七巧，就是張愛玲父親身旁眾妾的縮影。如果我嫁過去，和七巧的命運也差不了多少。張愛玲因為從小生長在豪門裡，因此她特別體會出「侯門深似海」的道理。她的母親為了爭脫豪門，離了婚到海外定居；而張愛玲為了離開豪門，寧可寫小說賺錢，也不願意回到豪門接受父親的接濟。
張愛玲的一生，如果放在今天的時代裡，她就是名媛。但是她選擇不要過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名媛生活，她寧可選擇當個以賣文字為生的租屋一族。
而人的一生很短暫，幸運的話，可以活到九十、一百歲，普通也就是七、八十年而已，從人類的歷史來看，真是短得如流星般一閃就過，但人卻以為自己會永遠不死，所謂「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是也。
張愛玲是可以在豪門內當個不愁吃穿的千金小姐，但是除了不愁吃穿外，活著有何意義？她不會創造出這麼多優秀的文學作品，除了那些伺候她的丫環外，又有誰認識她？她當千金小姐享受幾十年後，死了，就如小貓小狗死了一般，誰認識在上海張家大戶裡，有個叫張愛玲的人？
但是她選擇活出自己，用自己的才華創造出許許多多的作品，結果她被許多讀者所認識，她透過文字所傳達的愛恨情愁，活在許許多多讀者的心中。
如果讓張愛玲再選擇一次，我想她還是會選擇走出名媛的假像，活出真正的自己。
因此「一人下海，全家得救」只是人類自以為是的自我膨漲心理，錢無法真正讓人得救，也許可以延長生命死亡的時間，可以讓物質享受更好一些，但無法讓人真正快樂，也無法去換得愛情或親情。
幸福，從接受自我開始
如果我真步入豪門，也許會有不同的人生，但是會不會比較快樂呢？我想，不見得。日子會在應付親友間的需求，及懷疑所有對自己表示友善的人的流轉中度過，可能會變成更七巧的七巧，用扭曲的人生觀看週遭所有的人，尤其是發現對你示出善意的人，只不過是想要你的錢之後，那種內心的傷痛是很難過的。這樣的人生會快樂嗎？
我相信生命是神所創造的，聖經上說：「我的肺腑是你所造的；我在母腹中，你已覆庇我。」(詩一三九13)生命既是神造的，那麼出生為白種人、黃種人或黑種人，也都是神所命定的。出生在那個國家、地區及家庭，亦是神所命定的，神既然沒有安排我出生豪門，何必非要擠破頭進豪門。人要順服神，要幸福的人生，就要從接受自我開始，接受自我的出生、長像及才能。
俗語常說：「天生我材必有用」，神如果是下棋者，我們就是棋子，是當卒，是當將，都在神的手中，我們就好好地當好自己的本份，也就是圓滿的一生了，所謂「知足常樂」，最富有的人就是需要最少的人。
從永生的眼光來看豪門之夢，真會如曇花一現，短暫得讓人來不及享受就走到最後一程，當你閉上最後一眼，誰會記得你。我想除了家人之外，誰會去想念你。
記得我在當新聞記者時，有天下午在路上目睹了一場車禍，一位機車騎士被一輛卡車撞倒了，騎士倒地不起，我剛好在附近採訪新聞，手邊拿著相機，就順手拍了這位騎士，騎士看見我，掙扎著要起來，對著我說：「扶我起來…」然後就昏迷不醒，死了。那是他在世最後的一句話，這句話對我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對於他的家人卻不同。
這位騎士的女兒最後趕來了，但他已沒有生命了。我把相機裡的底片給他女兒，那是騎士在世的最後相貌，他女兒一再問我，她的父親最後說了什麼？這句對我根本沒有意義的話，卻是讓他女兒再三反問。
唉，人世間，你都無法預測，當你嚥下人生最後一口氣時，誰會在你身邊。因此，計較什麼？豪門之夢？把自己寶貴的生命，送人當成芭比娃娃玩弄一生，算了吧，我只是普通的女人，有感覺而且心也會疼的女人，就做自己吧，什麼一人下海，全家得救？算了吧，我沒有資格當救世主，救贖的工作，還是只有耶穌基督能做。
未完待續／下接 7. 要嫁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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