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三五孩童群聚在銀練飛瀑頃瀉而下的淺灘處嬉戲著,活潑、快樂的笑語溢滿山野間。在這淺灘處上方,是一片濃密綠葉織蔭,清涼微風徐吹,慵懶的使人欲睡。瞧!綠蔭下,一身著墨綠色葛衣的男子,正安然假寐著呢。離這男子十步之遙,圍坐幾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恬然的神情,揚著滿足的笑容。
「咱們是從何時開始過得如此悠閒?」老者開口言道。
年輕男子倒了杯茶給老者:「約莫半年前吧!」
「嗯!要不是有他。」回首看了一眼,在樹下假寐的男子:「咱們不可能會有今天。」
年輕男子亦望了過去:「是啊!想當初,咱們這兒窮鄉僻壤地,根本無法自足,多數的男人為了生活,只好到外地謀生。想不到他一來,咱們這山野小村,竟意外地改變了。」
老者聞言,直點頭說:「是啊!就屬咱們巧妞變最多。」
懷中抱著襁褓的女子,聽得霞掩粉頰,一聲嬌嗔:「爹!您又糗我了!」
「爹說得可沒錯。」年輕男子緊附和著老者之言:「要不然,我怎敢娶妳。」
「柴門扉~你說這什麼話!」巧妞聽得瞪眼噘嘴抗議。
「怎麼?生氣啦!」柴門扉低下頭小心問。
巧妞故意偏過頭說:「才沒呢!只是更加了解你罷了!貪-圖-美-色。」
「巧妞啊~若不是他用金銀花粉,醫治妳滿臉的痤瘡,調養妳那虛弱的身子,爹還真怕妳嫁不出去啊!」老者笑言著。
「爹!你怎幫著外人欺負女兒。」巧妞這下可是十足的生氣模樣。
「喂!喂!我不是外人,我可是爹的好女婿,妳巧妞的寶貝夫君啊!」柴門扉仍逗著她玩。
「夫?夫你個頭啦!夫君!」巧妞瞅了他一眼。
「想不到一向溫婉柔順的巧妞,也有如此生氣盎然的一面。」一身墨綠葛衣的男子,無聲息地來到一旁,坐下。
「緣哥哥,你醒啦!」巧妞熱切的問候著。
素續緣頷首一笑:「梅老爹、柴大哥,您們就別再開巧妞玩笑了。」
巧妞嘴角一揚:「還是緣哥哥疼我,不像某人……。」一道冷光射向柴門扉。
柴門扉雙手一攤:「算了!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甚麼意思?罵我的哦!」巧妞嘟嘴問。
柴門扉向素續緣使了個眼色。
素續緣搖頭一笑:「古人所說的一句話而已,沒什麼意思。」
巧妞聽了嫣然一笑:「那就好!」對素續緣的話,可是百分之百的信服,隨手輕拍著懷中嚶呢嬌兒。
「續緣啊~村裏的人說,想把這坡地闢植藥草,你覺得如何?」梅老爹開口詢問著。
「梅老爹,目前村裏所種植的藥草、茶園,應以足夠村民的生活,切莫將這雅緻之地給予摧毀、破壞。」素續緣不贊同的說。
「爹,當初若不是續緣教咱們種植藥草,村裏也不會有今日的富足。人要知福、惜福,切莫為了一時的貪念,壞了這大好的山水。」柴門扉亦不希望此休閒之地被破害,趕緊制止著。
「山水,是上天賜予人們的最佳良藥,它能滋養我們疲憊、空乏的心靈,能強健我們的體魄。」素續緣不禁望向在淺灘處嬉戲的孩童:「梅老爹,若在這兒廣植藥草、茶樹,那您將再也聽不到這充滿童趣、快樂及上天賜予我們最自然的聲音。」
在淺灘處玩耍的一小女娃,看到素續緣,高興的舞動著雙手,大聲呼喊著:「爹!快點!這裏有一尾七彩魚好漂亮喔!」
「緣叔叔,我把它抓去給您你們看喔!」較小女娃大些的男童說完,即俯下身抓魚。
「唉!這鈴兒野得一點都不像個女娃。」柴門扉搖嘆的說。
「健康就好!」素續緣笑著說:「且她還小,長大後自會有所改變。」
「鈴兒這女娃,都被緣哥哥『你』,給寵壞了。」巧妞亦笑說著。
素續緣無語,這女娃之所以會如此得他的心,只因~柴鈴~二字。『柴鈴』『采鈴』與他母親之名是如此地相似,不由得便將他,一份渴望親情的愛,全數給予了自小就失去雙親,由柴門扉這個叔叔一手帶大的小女娃。
小女娃鈴兒及小男童捧著那尾七彩魚來到他們身旁。
「緣叔叔,您看!它是不是很漂亮!」小男童炫耀著說。
「真的很漂亮!你們很厲害哦!能找到這麼漂亮的七彩魚。」素續緣對兩孩童讚美地說。
「鈴兒,下來!」柴門扉看著一身溼漉漉的鈴兒爬到素續緣懷中,一聲喝止:「妳看妳,把妳義父的衣裳都弄濕了。」
素續緣笑著趕緊為鈴兒解圍:「柴大哥,無妨!這一濕,正好消去身上的酷熱。」
「還是爹好!」鈴兒甜甜一笑,在他臉上一吻。
柴門扉看得心裏頗不是滋味:「妳這小女娃,我才是養妳的爹,續緣是妳義父。」
「可是義父比爹疼我啊!」小鈴兒眨著無辜的雙眼說:「外公!娘!爹真的要我叫一人義父,那我以後可不可以叫爹為義父呢?」
柴門扉聽得瞠目結舌,梅老爹與巧妞聞言,更是壓抑不住的笑。
素續緣聽得窩心,笑著輕拍小鈴兒的手說:「鈴兒~這爹是爹,義父是義父,可不能隨便改的。」
「可是我還是喜歡叫義父為爹!」小鈴兒仍一派天真。
素續緣瞄向柴門扉那張苦不堪言的面容說:「那得看妳爹答不答應。」
小鈴兒用她那骨碌碌的雙眼,直望著柴門扉問:「爹!可以嗎?」
看著她那期盼的眼神,柴門扉只得收起醋意,手舉白旗:「行!妳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小鈴兒聽了,極具諂媚地跑到柴門扉面前,嘟起小嘴,在他臉上一吻:「爹!你真好!」說完便躺在他盤腿上,獨自玩著觸手可得的小草。
「真是個鬼靈精。」巧妞笑嘆著說。
「毅兒,你娘身子可好些?」素續緣問著身旁的小男童。
打從一開始,雙眼就不曾離開過手中所捧七彩魚的毅兒,聽聞素續緣的問話,立即抬起頭:「緣叔叔,我娘好多了,昨天已經可以下床了。」
伸手輕撫著年幼失怙的毅兒:「柴大哥,這毅兒乖巧,頗具智慧,我想請你帶著他學點醫理。」
柴門扉知他憐愛毅兒:「我的醫術,本是由你傳授,教導毅兒,我自是義不容辭。」
「緣叔叔真的可以嗎?」毅兒聽了不禁張大眼問。
素續緣心疼地說:「當然可以,柴叔叔不也答應了嗎?」
「謝謝緣叔叔、柴叔叔。」
兩人互視一眼,同對這孩童的懂事感到欣慰。
「續緣啊!毅兒若直接由你教導不是更好嗎?」梅老爹不解地問。
「梅老爹,人生聚散終有時。所以,我才會想由柴大哥來教毅兒。」
「緣哥哥,你要離開我們嗎?」巧妞敏感的問。
素續緣無奈一笑:「看老天爺如何安排吧!」女人的心思終究較細。他之所以會這麼說,乃因心中早有預感,在不久的將來,定會再重返武林。思至此,不禁自問:續緣啊~續緣~你所續究竟是父母未了的情緣?還是一條永無歸路的江湖血緣?
「別談這些,續緣只是隨口說說罷了!」柴門扉是惟一了解素續緣過去的人,也是最不願意看素續緣再次踏入江湖的人,他藉機轉移話題:「今天怎沒看到小六子、良木那幾個小伙子?」
「良木哥哥他們到鎮上去了。」毅兒機靈地說。
「這大晌午的,他們去鎮上做什麼?」素續緣不解地問。
毅兒仰頭對著二人說:「文叔叔說紙筆沒了,所以,小六子哥哥他們就跑去買了。」
「這幾個小伙子還真會把握機會。」柴門扉嗤笑一聲。
「這不能怪他們,我們將時間畫分為二,早上他們必須忙著藥草、茶園的種植、灌溉整理;午
時過後,他們及這幾個孩童,又得乖乖地去文晏那裏讀書習字。一個時辰後,再回到家中幫忙農事。他們所能利用的,也就只有這段短暫的休息時間。」素續緣對村莊這些孩子的乖巧、認真只有心疼二字。他清楚,他們只想讓自己的村子能有更好的生活,不要再讓自己的親人遠赴外地謀生。他們所暨盼的,無非是一家大小能團聚在一起,不要再有不幸的事情發生,如此微小的心願而已。
柴門扉抬頭望了望晴空:「看看時間他們也該回來了!」
素續緣往村外望去,看到幾條急奔的人影:「他們回來了!」
毅兒站起身眺望著:「真的是良木哥哥他們,緣叔叔好厲害喔!難怪良木哥哥他們都叫您真神仙。」
「真神仙!現在這個名號可是傳遍整個城鎮啊~~」梅老爹點頭說著。
柴門扉聽了急問:「爹!此事當真?」見素續緣沉思著,更是心急如焚。想素續緣既選如此僻壤之地避居,定是想遠離武林,然這一出名,只怕有心人不會就此放過。
「這是真的!那天我到鎮上交貨,亦聽到鎮上的人提起。這只能說緣哥哥的醫術太好了!才會在短短時間內,就傳遍整個城鎮。」巧妞欣喜的說,完全不知柴門扉此刻的心情。
沒一會兒功夫,只見小六子與良木兩人,已來到他們閒聊處。
「緣……緣…大哥,我…們剛才去…鎮裏,在…回來的途中,看到…有三個長得很奇怪的人在找您……」小六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這三人長何模樣?」素續緣一聽,心底已有譜。
「一個長得很醜,沒有鼻子;還有一個長得很胖,好像沒有手的樣子。」良木描訴著。
秦假仙、業途靈!果真是他們。素續緣暗付著。
「另外一個不知怎麼說,老老醜醜的。」小六子續補道。
「小六子、良木謝謝你們告訴我這件事,你們讀書習字的時間也到了,就麻煩你們帶毅兒及那幾個孩子到文晏那兒。」素續緣簡單交待著。
「緣大哥,那我們先走了!」二人帶著毅兒往淺灘處去。
「爹!您和巧妞先回去,我和續緣有些話要說。」柴門扉支開二人。
巧妞抱著懷中的嬰兒,站起身:「爹!那我們先回去吧!」
「也好!」兩人緩步離開。
「柴大哥,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們三人是我的長輩,亦是我爹的好朋友,他們會找到這個地方,也許只是在找~真神仙~而已,你勿須擔憂。」素續緣避重就輕的說。
「不管他們找的是真神仙,還是你素續緣,只要他們知道你在這地方,難保往後他們不會找你重回武林。你好不容易才擁有今日的平淡生活,難道說,你真的還想再回到那血洗的武林嗎?」柴門扉知他一路走來之艱辛,實不願看他再次遭受磨難。
「柴大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一日武林,終身武林,這是我既定的命運。」語中盡是無奈。
「就因你爹是武林巨擎,你就得承受這磨難,至死方休嗎?」柴門扉不解,這是怎樣的一個武林情結,為何會讓他如此割捨不下。
輕撫著鈴兒那張熟睡的小臉:「柴大哥,對於未來的事,我們誰也不敢保證,不是嗎?」誠摯的眼眸,直望入柴門扉眼底:「答應我,好好照顧鈴兒,有機會的話,我想讓我爹見見鈴兒。這也許是我這一生中,惟一能帶給他些許安慰的禮物。」
「續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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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葉落,雨紛飛,最傷陰陽兩隔絕………」佇立在素續緣墳前的柴門扉不禁嘆言:「當時,在你離開時,就已經覺悟了是不是?要不,你不會說那樣的話,都怪我,只怪我阻止不了你,不然,你現在也不會躺在這裏……」
見柴門扉傷心自責,站在一旁的小女孩不禁輕喚一聲:「爹!別這樣,爹他會不高興的,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為他傷心難過……」說著說著不禁紅了眼眶。
柴門扉伸手輕抹著鈴兒的臉龐:「好!爹不說,鈴兒也不可以哭,這是咱們約定好的。絕不可讓妳義父看笑話,說咱們父女倆是愛哭鬼。」
「嗯!」鈴兒含淚點了點頭。
柴門扉將傘交給了鈴兒,蹲下身燃香後,交予鈴兒三柱清香,鈴兒隨即下跪。
「續緣,三年過去了,鈴兒已十歲了,誠如你所說,長大她自會有所改變,她真的變得乖巧懂事了,不再是過去那個野女娃,雖然有時還是會和我討價還價。」柴門扉不禁看了她一眼。
「爹!你怎麼連這個都跟爹說……。」鈴兒聞言仰頭抗議著。
「沒關係,妳義父喜歡這樣的妳。」對鈴兒一笑:「今我終不負你所託,照約定帶鈴兒來到你爹的住處,希望你爹看了,會喜歡你為他準備的這份禮物。村子裏的人,每個人都過得很好,很踏實……」
素還真遠遠地便看到他二人,心中持疑著:他們是什麼人?與續緣是何關係?見到小女孩站起身,才走了過去。
「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素還真開口問道。
柴門扉一見其裝扮,即知-他-正是自己所要找的人,素續緣之父,名響武林巨擎-素還真。觀其儀表,果真是虎父無犬子。此刻,他終於明白,素續緣為何會有那無法割捨的武林情懷……。
「在下柴門扉,這是小女柴鈴。」柴門扉將鈴兒拉到身前說著。
「柴鈴?」采鈴……素還真聞言,一時誤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女因與續緣有緣,得續緣喜愛,故收為義女。」柴門扉簡說著:「鈴兒……」
鈴兒聽到柴門扉暗示:「祖父!」二字輕喚而出。
素還真一怔:「祖…父…」一陣悲悽,忽湧心頭:「你知道我是誰?」
柴門扉點點頭:「清香白蓮-素還真,續緣最敬愛的父親。」
「續緣他………」長久隱忍的傷痛,終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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