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在我們眼中不是一座山,而是校園內靠近山區的宿舍一帶別稱。
「胡大俠」、雪泥先生與我,每天有半日以上的時光居留在那,這十年間略去官方新聞與公文,以及詩人謝昭華的伏案創作之外,幾乎只剩那裡是文字凝集的一方;「後山人」以一種自由意識,非官方性的思維,來鋪展島上的人文與自主空氣。
胡大俠,是國內報社的地方新聞執筆人,自述在早先軍管禁錮的島嶼上,已默默研讀馬克斯、沙特和《野火集》等書,訂閱的《新新聞》與黨外雜誌,有時遭郵檢組查扣沒收,是情治單位隱性監控的對象。威權的年代中,這裡的公教十有八九都是服從、讚頌「軍政一元化」體制,近年爬上馬祖權力頂峰與坐享成果者,昔時多是當時唯唯諾諾之輩;胡兄表示他則不然,曾經是少數敢批判戰地政務反民主的人,也是戒嚴時期少數利用休假,在台北街頭爭取民權運動的在籍人士。
胡大俠喜聽古典樂,看康德與印順導師的哲思書籍,摯愛陳輝東的畫作與《巨匠美術》套書,十年前解嚴前後開始接觸新聞工作。胡大俠蟄居後山,我們三、五人小聚時,多少聽他批判時政,談些藝術風格,或阿多諾、馬庫塞、羅蘭‧巴特、杜象、詹明信、切‧格瓦拉等影響當代文化潮流的人物。
我,這幾年累積了些鄉土文史的工作,在公教的作息與外殼下,心底深處喜歡藝文不羈的流風。往昔致力於探查常民文化,但隨著年歲的推移,閱聽西方的紀實攝影、冷調酷派爵士、拉美歌曲,卡爾維諾與馬奎斯的文學作品,成為平衡性靈、調和中西的多扇透氣窗。
雪泥是藝文工作坊召集人與「招潮」人文社群的推手,喜談藝術思潮,近十年來對地方傳統工藝與戲曲文化著力頗多,平日也兼畫水彩和油畫,不時也有些詩作、小說,文藝隨筆或引介、評論登載在地方報刊上,作品中都能讀到一股時光回味與嬉遊青春的氣息,以及摯愛土地的脈動,算是當代馬祖重要的量產寫手。他常以音樂與燭光伴讀,幾十年來門前邊坡植滿夾竹桃、紫錦草,後山是他的畫室兼書房。
鐵管欄杆,空心磚築成的藍漆內牆寢室,屋齡已經有二十多年,我們是近期的「主人」;早先「戰地文藝青年」的老師張信義、陳崇順、陳梅花等都曾於此住宿,時光雖似流水,周遭彷彿還餘留他們年輕時代的熱忱及才情,階旁的欄杆上也還像是又剛走下那一位馬祖「校園商場大亨」,口沫橫飛的粗放豪語,暢述著頗為自豪的盛年傳奇。
這些年,曹楷智、謝昭華、招潮小雨、陳治旭等人有幾度來訪後山,八年前的馬祖藝文工作坊、五年前的聚落保存╱社區營造的觀念,向公部門發聲珍視本土的〈文化建言書〉,都是由此激盪出的文思火花,輸向牛角與全馬祖。
我們稱那裡為「後山書舍」,秋末入冬老烏桕樹黃落,只剩枝枒禿立,春末苔痕上階綠,木葉入簾青,身在林間斗室,日復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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