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線交叉在無聲的世界裡。
即使那世界的人們沒有任何一點喜怒哀樂,動作卻是生動的讓人驚嘆。人生只要虛偽的感情和非實際的事物,就能構成。
細線散佈在無情的人生裡。
即使生活在此的人們用再怎麼誇張的肢體語言,仍是帶來沉寂的流動,你問那到底是什麼東西?那就是傀儡。
還記得那是在一個很呆板的下午。
也不知是哪來的心血來潮,每天都會經過的空地變成了他的出沒地。只要是上班上學買菜閒晃經過的人們都知道,那經常讓孩子們練習打棒球以及玩樂的大地盤突然來了不速之客,沒有人看見他是從哪掏出那些奇怪的器偶,但是都明白他到底是要幹什麼,就是玩弄薄到讓人看不見的線,尾隨著是傀儡起舞。
什麼?你覺得他這樣是為了討錢?好吧,現在景氣不好失業嘛,為了過生活跑到外面來賣藝求生是很普通的事,打個地舖前面放個破鐵碗要讓人感覺很可憐,銅板的叮咚聲對他來說會是天籟。但如果你是真的這麼想的話,他可是會衝過來把你給活活掐死。說穿了他只不過是想證明某件事罷了。
他人生唯一的目的就是在追求美感,一種永恆之美,但是具體來說到底是什麼?如果你這樣問他,他只會給你一個『你果真愚蠢』的冷笑。總而言之,他在空地那是想要證明自己所謂的『藝術』。
不會腐壞,可以永久保存的『藝術』。
那麼,敢問這位傀儡師又自稱藝術家的大名?
「你看~那個人好厲害,好會玩傀儡喔!」
「對啊,而且每次都讓我們免費看,但是他看起來不想理人的樣子。」
「咦?他在空地那麼久了,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嗯......聽附近的大人說,他好像叫做......赤砂蠍。」
其實還搞不懂自己為何要在這破地方擺什麼傀儡秀。
照理來說他一直是對路過人嗤之以鼻的,因為他們就只是抱著純粹好玩的心態去看待他的藝術,然後再丟個幾句「好厲害」、「好強」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了不起等級再高一點就是「真是表演的出神入化,竟然能把傀儡運用的如此爐火純青!」都是相當莫名其妙的語句。
難不成他覺得自己其實沒那麼好?
誇大不實這個成語的確存在,但對蠍來說誇大有實這四個字也是活著的。他對自己操縱傀儡的技術早已是信心破表,只差這能被大眾認為是藝術。
就算他們不懂藝術好了,自己也無處可去。
為什麼一連串的災厄全都被他給遇到了,這是個只能問老天爺的問題。他現在不想提到自己過去是遭遇到了什麼樣的事,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那都已經和他無關了,即使追求永恆,也不會想要將自家事當作永恆發生過。
當下只能繼續調弄著傀儡。
他經常將一些自身所經歷過的事物都放進劇本裡,在他眼裡的傀儡世界全是黑暗無歡笑,但這些悲傷的劇情全都被高超的技巧給掩蓋住,眾人眼裡只有這個天才傀儡師不是故事情節,刀殺的場景不會被認為是兒童不宜,你總不會看到那木偶流出紅色液體。
仍是在太陽強烈的照耀下,圍觀人群不減。
跟昨日一樣,跟前日一樣,每天都一樣,他早已預料到這樣的情況。當傀儡們又再次按照他所寫的劇本而擺動時,也在無形中寫下了這些人群的劇本,就是每天固定圍繞在他身邊一下驚呼一下鼓掌。
可是在今天出了點差錯。
太陽回家的背影下站著最後一個珊珊來遲的觀眾。
看起來是用跑的,那扶著膝蓋喘氣的身影。
「咦?沒有了嗎?」她看了看正在收拾東西的蠍,又往上看了看被染成橙色的天空,「太晚了,難怪,那個護士實在太難躲了......」自顧自的說著,總之好像是終於宣告投降。
「......」看了那女生一眼,又自顧自的繼續收拾。看她的穿著應該是個病人吧?不怕在外面晃會突然倒下的固執病人,也能當作傀儡戲的題材吧。
「那個,請問你都到幾點才結束的?」她突然發出了個問題。
「妳每次來都會剛好結束。」冷漠的回應著,沒辦法,對任何人講話都一樣,即使那語氣會把人嚇哭。
「是喔?那糟糕了......希望我以後別再遲到的好。」好像對蠍的話不以為意,而且還對他笑了笑:「我明天會想辦法跑贏時間的,我真的很想看這鎮上最受人注目的傀儡秀。」
這番話不算是第一次聽到,可是那個笑容是第一次看到。
隔天他就快把遲到女孩的事忘的一乾二淨,反正他還是只把她當作跟那些抱著好玩心態的人是同一種的,雖然是個病人。
每天的時刻晚了一點,太陽總是會笨手笨腳的將橘子汁給灑在天空上,順手潑到鎮上、住宅屋頂上、道路上、歸來人們的身上,今天再多加一個,那個想要看秀的女孩身上。很顯然的,她又發生了跟昨天一樣尷尬的事。
「天啊......又來了......」還真想對自己的失誤給狠狠跌上一跤。
「......」看著她,突然稍微有印象了點,她今天還是遲到了。
「我來的時候都真的剛好結束嗎?」
「既然妳有自知之明又何必問我。」再次冷漠的語氣,收拾著傀儡。
她總覺得連續兩次都來卻沒看到半點精采的,不大平衡,於是稍微走近了一點:「你的傀儡保養的很好耶。」
「因為都沒看到表演,所以乾脆就來點客套話嗎?」連頭都沒抬的說。這種人他見多了,通常都是想要巴結什麼。
「才不是,我說的是真的。可是要做這些保養工作很麻煩吧?外部要擦拭,內部也要整修一下......」
「......只要喜歡就不會嫌麻煩。」
「看得出來你很喜歡。」笑著說。
「不過見兩次面憑什麼說這種話?」
「在這兩次見面,你在保養這些傀儡的眼神看起來很和氣。」
......
原來自己是很好被別人猜測的。
在遇到她後,蠍證明了這麼一件事,至於是好是壞還分不清楚。
接下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首先他知道了那個女孩的名字叫做春野櫻。明白了她到底是為什麼才十六歲就住進了醫院。曉得她曾讀的那所學校有發生過什麼樣的喜怒哀樂。連她曾經告白卻被斷然拒絕的事也知道,甚至還知道那個男的名字。而且連她的手......手腕上的手錶是哪一牌的也清楚。
怎麼說的他好像很了解她似的,這儼然是女人是很多話的動物。
「......妳最近越來越早來。」現在是大家上班上課的時間,所以蠍顯的很悠閒。一眼就看到她,太陽還高的呢。
「因為做複健越來越認真,護士小姐終於心軟了。」小櫻看起來氣色很不錯,實在很難想像她曾躺在病床上打點滴的樣子。「最近有一直在看你的表演了,可是我有很多的疑問。」
「...... ?」不是什麼讚美言詞了嗎?倒是想聽聽看會是什麼樣的問題。
「為什麼都是悲劇?」
「......妳注意到了?」
「我不只是在看那些技術,也會想要去了解那到底是在演什麼,每次看完都會覺得很難過。像是這個殺過來,那個殺過去,似乎想抹滅掉什麼。」小櫻邊說邊做揮過來又揮過去的動作,「喂,你該不會是想抹滅掉什麼吧?」
「別說的把我看透了似的,既然劇本是那樣寫的我也只能照做。」
「劇本是你寫的不是嗎?」
「是人生在寫的。」冷到空氣都能結冰的語氣,「不是我。」
小櫻愣了一下,又說:「那個......人生只是場悲劇嗎?」
「這個問題我不能用肯定句來回答,因為有些人運氣很好,很少處於困境。不然照理來說這是無法扭轉過來的,人生本該是悲傷。」
眼神依舊是那般冷漠,完全感受不出那是透露著什麼樣的情緒,又是在抱著怎樣的心態說這些話,別跟那些傀儡一樣冷冰冰的沒有表情,拜託有點說這句話時應有的心情在。
「你對悲傷的定義是什麼?」
「......這我無可奉告,小丫頭,我告訴妳太多事情了。」注意到自己多話的蠍,趕緊做出封嘴的宣告。
「不說就不說,可是我不大認同你的看法,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正在走的路突然被你給摧毀了呢?人生不是有固定情節的劇本,那是隨時都可以變化的。可以轉成好的、壞的......只要操控好的話就沒問題。」
「妳漏掉了『無常』兩個字。」
「就算無常又怎麼樣,無常日子也是可以過的,也不能說根本不會有機會扭轉情勢啊。」小櫻的口氣就好像在教訓人一樣,搞什麼,竟然有人敢違背她的原則,這種人難道不能好好的『開導』一下嗎?
「妳年紀太小,是不會懂的。」對小櫻的話不知有沒有完全聽進去,可是他這次難得聽別人講這麼多話,總之還是表現的不以為意。
「至少我知道我現在比你還要知道人生的好。」強硬的說。
「妳想說什麼都沒關係,現在該我問妳問題了。」
「什麼?」
「妳為什麼每天都來我這裡說一大堆廢話?」
「廢、廢話?!真是抱歉啊,我嫌自己口水太多。」感到有些生氣的皺起眉頭,沒有絲毫改進的表示。「但今天的可不是什麼廢話了,真的。」
「妳在為我好?」懷疑。
「嗯?我只是不喜歡你的說法罷了,這叫辯解。」搔著臉頰,故作輕鬆的將難為情給悄悄踢到一邊。
「......」辯解是吧?現在必定也是在辯解什麼......頭一次覺得女生真是難猜測。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櫻的出現已經被寫在自己的劇本上了。
怎麼感覺好像是在拍偶像劇?其實那是一點也不美麗的邂逅,毫無浪漫可言的相遇,根本是無聊到極點的對話從幾個字變成幾句話,就這樣談開了。先發表長篇大論的幾乎都是女的,男的雖然面無表情卻還是不自主的多話。
看來人生的劇本的確是會改變,遇到她之後開始長出節枝,讓枯燥乏味的生活有了一點不算吵的聒噪。他認同那天她的話的確不是廢話,也不認同所謂的改變就是持續。反正過沒多久他又會是孤單一個人。
「我記得你曾說過你很喜歡永恆。」
在某天,小櫻這樣對他說。蠍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那你,會不會喜歡我永遠跟你在一起?」
「......」一時之間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抱歉,冒然問這麼肉麻的話,想也知道我是開玩笑的~」
接不上任何的語句,只能坐在旁邊反覆著思考剛才聽到的那些話,再將以往她說的話給重疊在一起,可以觀察出口氣是有點無奈和感傷,怎麼搞的氣氛變的相當沉重,現在她到底是在開玩笑,為什麼自己明聽她說這是玩笑話卻還是莫名的認真?有些奇怪的心態。
「......妳不回醫院了?」
「嗯?最近做復健的時間越縮越短了嘛......」小櫻仍是笑著說,不知是隱藏何種的情緒。
「快好了?」
「......」微愣了一下,「是啊,快解脫了。」明是黯然的表情,只要一轉過頭誰也看不到,「那個......我可以再問一次嗎?」
「......?」
「我們將來是不是還能像這樣談在一起?」
原本是很期盼她在後面接個「這是玩笑話」,但是過了許久,都沒人再發出聲音。
蠍疑惑著,遲遲都沒再答一點話,不知道該說是還是不是,有種不安的預感,不管擇其一,那個小丫頭還是會發生讓人預想不到的事。
夏天過了,秋天帶來了一點凉風悄悄來到這世界。
一眨眼便是三個月過去。
一如往常的在空地,但那個身影卻不再出現過。
蠍是從來不信任人的,就唯讀這次,他很相信小櫻是不會不再理他的。可惜如此堅定的相信就像揮之不去的詛咒,每每觀眾一來就會迫切想要在裡頭中看到那顯眼的櫻色,到最後得到的只是難掩的失望。
這跟在劇本上的不一樣啊,「每天會有一個櫻髮女孩來到空地」這句話是被誰給擦掉了呢?對於自己所寫的劇本不再抱持著很大的信心。想從之前與她相處的對話中找出一點有效的線索,果然還是那句話。
〝我們將來是不是還能像這樣談在一起?〞
突然丟下匪夷所思的話,就這樣不見,未免太令人生氣。
好像那句話將要把過去兩人的記憶給消除掉,將劇本上的那句話給消除掉。
但目前的重點是,實在是等太久了。
對本來就不喜歡等人的蠍來說,極限早已破表。
於是決定起身,往醫院的方向走去。傀儡靜靜被置在箱子裡,隨著主人的移動而發出喀隆喀隆的聲響,那類似腳步聲。
「咦?你是小櫻經常提到的那個傀儡師嗎?」
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不解的望著說這話的人。
記得小櫻好像常常跟他提到她在住院時是一點也不無聊,每天都會有她從前在學校的朋友來探望她,所以她才會跟她的朋友提到自己吧。也告訴自己她的朋友幾乎是愛傻笑聊天的女孩,還有其特徵,剛好眼前這個人都有符合到小櫻描述的,也許可以信任看看。
「看你走的方向你好像是要去找她吧?」小櫻的朋友有些擔憂的問,現在這個地方離醫院不到兩百公尺的距離。
「......」不語,點頭。
「是這樣的話......」
有陣涼風忽然吹了過來,將樹上的一片黃葉給吹落。
雖是不到枯萎的地步,但還是臨終的葉子。
怎麼回到空地的、怎麼再次拿起傀儡的、怎麼開始藝術的都已經沒知覺。應該說這一切都沒有像往常一樣有相當的地位。即使心裡面有某種巨大的東西被抽走,誰也取代不了。
每次在為傀儡劇作劇本時,蠍都是直接記在腦海中的。隨著劇情的需要而讓這些傀儡表演出來,這一次,他又有了一個新的點子,而且是想要迫不及待的將這部戲給呈現出來,畢竟那是自己有快樂過,有懷念過的事物。可是,他驀然想演出非悲劇性的內容了?
他必須老實說,那故事的開始是很輕鬆的展開的。誰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演變成那樣呢?這是人生的劇本告訴他要這樣寫的。結果到最後,依舊是無法改變什麼的。
小丫頭,妳錯了,錯的很離譜。還不是以悲收場,諷刺的是,主角還是妳。
已經將劇本完整回顧一遍後便開始排演。
仍是用著高超的技巧在操弄著,但所演出的戲卻是對蠍相當特別。
特別?一樣都是悲劇哪裡特別?
誰知道,那個傀儡師的表情還是一樣冷漠,根本看不出他此時的心情。
在這一段,兩個傀儡坐在一起的時候,是晴朗的好天氣。
傀儡的肩膀卻有一點濕,是下雨嗎?
真是奇怪......明明就沒有安排下雨的情景啊......
END
這是好久好久之前打的蠍櫻文,大概是三年前吧(搔臉頰)
不知當時哪來的心血來潮,想打一篇悲文,拿蠍櫻這個配對開刀(喂)...對這配對挺有私心的
我的文章都是些歡樂到亂七八糟的喜劇,悲劇真的目前只有這一篇=ˇ=(有什麼好自誇的啊混蛋)
我並不喜歡悲文和太過正經(?)的文章,但還是為了嘗試新風格打打看
第一篇悲文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的悲文,為了紀念就放到這來了XD
嗚嗚,我以後會讓蠍大叔在曉裡歡歡樂樂(?)地度過每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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