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開眼,是蒼白的天花板。
不懂這到底是第幾次看到這場景了,從小就體弱多病的我,已經快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了。
白色的天花板,潔白的床,旁邊的點滴,正是醫院的最大特徵。
「小櫻,妳好點了嗎?」開病房門的是我小時後的玩伴-山中井野,手上提著的水果籃是探病的最佳證明。
「嗯,好多了。」我對她露出笑容,以示歡迎。
「對了,還有這是昨天老師抄的筆記。」說著,她從她的書包裡拿出一本簿子交到我手上,「那麼我要去補習囉!改天再來看妳!」
「謝謝妳,井野。」望著她離去的身影,我還意猶未盡的揮著手,或許是在醫院裡太孤單了吧?父母在外工作忙碌,況且和我同病房的人幾乎都是大人,實在沒什麼話題好聊,連電視都被他們霸佔走了,每天聽到的全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新聞,什麼感情糾紛而跳樓自殺,她不愛他,他恨她,而殺人滅口等等之類的話題。
感情世界有這麼複雜嗎?
我現在只是個高中生,或許還不知道吧?
而且在這病房裡,什麼也不能做。
考試每次都滿分的我,只有健康這方面要不及格。
但沒想到,過了今天,我發現感情世界可以很簡單。
翌日,晨光透過窗戶而照到我的臉,陽光的刺眼使我不得不睜開眼。我的病床靠窗,所以早上的第一道陽光,我都是最先知道的。
才剛起身,就看到了不尋常的事物。
「啊,小櫻,妳起來啦?」護士走進了病房。
「那個,我對面那張床躺著誰?」
「哦,那是昨晚車禍的傷者,被送來時是三更了。妳那時睡了所以不知道。」
我的視線再度轉回在少年的身上,頭上的繃帶,看樣子是傷到頭部了,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臉部的地方,俊美的臉孔,應該有不少女生喜歡他吧!配上那安祥的睡臉,有幾分的可愛。
「那孩子腦部有點受傷,其他應該都無大礙。」來治療少年的醫生對一位婦人說道。應該是那位少年的母親吧?「是嗎?謝謝醫生…」
可是,伯母的欣喜表情並沒有維持太久...
「佐助?你醒了?有沒有好點?」
他微微一愣,緩緩問道:「......妳是誰?」
在他病床對面的我,靜靜的聽著醫生對他的診斷,好像是得了失憶症。
是傷到腦部造成的吧...。
望著他黝黑銳利眼神,不曉得在透露著什麼。只是看著窗外。
看他有點失神,決定替他振作一下。反正也沒啥事幹…
「喂,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回過頭來看我,「宇智波 佐助。」
聽他說話的口氣,實在不怎麼像一個病人。
「我是春野 櫻,你是哪個學校的?」
「我......不記得了...」
「那...你住在哪呢?有手機嗎?電子信箱呢?喜歡吃什麼東西?興趣是什麼...」等我劈哩啪啦問完一堆,才回頭發覺自己真是個大傻瓜。幹嘛問失憶的人這些事呢?莫名的興奮催促著我快了解他的一切。
他好像被我一口氣問這麼多的問題給嚇住了,「...不好意思,我真的什麼都記不得了。」
不不不...是我才要說不好意思......。
「呃,你剛剛在想什麼?」
「方才來看我的那位太太,她哭了。好像是為我而哭。」
我看到他的黑瞳透露著一絲歉意,他可能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為他而哭。「妳知道為什麼嗎?」
我想了一下,知道他指的太太就是他的媽媽,「因為...你喪失了關於她的一切吧......」
「是嗎...?」糟!我這樣講是不是又讓他心情更沮喪?!正當我想找個輕鬆的話題讓他開心一下時......
砰!病房的門突然被敞開───
「嗨!!親愛的弟弟!!!你還好嗎?!」
「!!!」
我和佐助嚇了一跳,同時向門口那望去,剛把門打開來的人是有著黑髮,和佐助的相似外表,不過表情是面帶春風的,和佐助的面無表情差很多,旁邊好像有小花朵朵開。看起來年紀比我們還大。
「什麼嘛,你精神看起來挺好的,只不過多了個白色頭巾礙眼。」他開朗的笑著說,指著佐助頭上的白色繃帶,「你真的喪失記憶了嗎?」
佐助看起來還處於驚嚇狀態,點頭。
「那你還記不記得我是誰?」
佐助突然換上覺得莫名其妙的表情,我也有此同感,人家都已經回答他喪失記憶了,怎麼可能還記得你這神經病......
「哈哈,我是開玩笑的,你根本不記得了吧?」
「就算恢復記憶,我也不想認識你這神經病。」佐助輕描淡寫的回應。
「唔?你這小子就算失去記憶了嘴還是那麼賤。不過你放心好了,我保證你恢復記憶後絕對會認識我!嗯?對面的這位小姐長的還挺可愛的呢!」
他笑吟吟的望向我這邊。
即使他這樣親切的看著我,但對於這個男人突然的出現,我還是覺得很疑惑,
「請問...你是誰?」
「我啊,我是這小子的哥哥,宇智波 鼬。我們家佐助給妳添麻煩了。」語畢,他向我鞠了躬,「不...不會...」
「看來我剛剛好像打擾到你們的聊天了,那我就先走囉!」鼬哥哥正要離去前,回頭對我微微一笑,隨即傳來的是關門聲。
「...沒想到我的記憶曾容下這麼一位神經病。」
「這樣沒什麼不好啊,有那麼一位活潑的哥哥呢!想必你原來的記憶一定有過很有趣的事!」我笑著對他說,「希望你能早日恢復記憶。」
「嗯。」他也笑著回應我。
看著他的笑容,覺得很快樂。
鼬哥哥向我說了很多關於佐助的事情,包刮失去記憶前的部分。
他說,佐助是從來都不笑的,而且對人很冷淡。
「不會吧?他昨天有對我笑耶!而且還問了我問題。」
「咦?難道那傢伙的失憶症有這麼嚴重,連個性都忘了?」他半開玩笑的回答。
這個...我無言以對......
個性冷酷,不愛與人交談...怎麼和我昨天的印像完全不一樣?
回想昨天他和我提到他母親的事,臉色黯淡下來,似乎很抱歉他竟然忘了身邊最重要的人。可以看出來他人並不壞。
如果他之前的個性真的如鼬哥哥所說的話,那我還真幸運,碰上他喪失記憶的時候,我最難應付木頭了。不,這話不好......
忘掉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是很可憐的。
「佐助,你在醫院都不會覺得無聊嗎?」
「...會啊。」
「那...要不要出去走走?」
「妳覺得那些護士會讓我們走嗎?」
「上次我就有偷溜出去到屋頂上看天空,沒有被護士抓到喔!」
「上次?妳住在醫院多久了?」
「嗯...一個月快了......」
「那妳還真可憐。」
「你也是啊,忘掉了那麼多事情,你不覺得沒有一個目標很空虛嗎?」
「其實沒關係。」
「咦?」
「如果有太多想法的話,只會把自己弄得更糟。」他閉上眼睛,「我覺得現在的自己好像完全被解放一樣。」
「那你對我...完全沒有想法囉?」
「......」
我低下頭來,不期待他會有多漂亮的答案。說穿了,這純粹只是我的自言自語,卻又不自覺的說出來。
「為什麼突然要這麼問?」沉寂後,他說話了,語氣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不,沒什麼啦!」我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你要不要吃些蘋果呢?」不知到底是身體虛弱阻止了我的動作,下床時還用跌的下去。「啊...好痛...」
我的腰…
他看到這一幕,笑了出來,「妳在幹什麼?沒事吧?」
「沒...沒事啦,嗚......」該死的!頭又在暈了,我勉強站起來跌坐在床上,按著頭部罵著無能的自己。
「我來用吧。」他說著便下床。
「啊?」
「啊什麼,沒看過男人削蘋果喔。」
我靜靜的看著他的動作,我是真的沒看過男人削蘋果呢,我家那老爸絕不做這種事的,只要他手一伸,就可以拿起來吃了,當娘們的還要服伺他,真可憐。
「拿去。」
我接過那片蘋果,總覺得立場好像換了。
嗯?怎麼只有一片?其他的不是裝在盤子上嗎?
撇到他那裡,他床頭邊果然擺著裝蘋果的盤子。
「你...不會全要獨吞吧?」
「還要吃就自己過來拿啊。」語落,又拿了一片蘋果啃下去。
「喂,我好歹是病人吧!」
「我也是啊。」
「可是我病的比你還重耶!」
「是嗎?一個病重的人怎麼還有力氣和我吵鬧呢?」
「宇.智.波.佐.助~!!」我小生氣的喊道。
「怎樣?我才不怕妳。」他對我邪邪一笑,似乎是想到很多對付我的方法了,糟糕,我春野櫻豈要敗在他手下?
在醫院,原本應該是過著風平浪靜日子的我,突然有位名叫佐助的混蛋,刮起一陣風,翻起滔天洶湧來。不過,卻倒也開心。
「小櫻,這樣好嗎?」來幫我換點滴的護士問著。
「什麼?」
「妳和佐助好像談的不錯,只不過───」
「只不過......?」
「他的記憶有點...嗯...該怎麼說?就是頭部連續受到兩次撞擊吧...檢查後的結論,我們認為他在第一次撞擊的時候,可能就喪失記憶了。又受到第二次的撞擊────」
「......」
「又斷定,他失憶的這段過程中,會記得他知道的事物,等到他恢復後,可能不會記得了。」
「為什麼?照理來說還會記得的呀───」
「很罕見的失憶症,也不算說完全不記得,是可能。如果妳要他記得妳,就要加深他的印象,不然...他真的會把妳忘了......」
此刻的我驚訝的發現,老天爺開了我很大的玩笑。
有一次,我們溜到了屋頂上看雲。
「怎樣?偷溜技術比妳好吧?」
「哼,馬馬虎虎啦。」
我仰起頭,看著廣闊的天空,飄忽的雲朵,感受陽光照射的溫暖及微風的洗滌。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為什麼我從來都沒看過妳父母來看妳呢?」他這問題好像積了瞞久的了。
「他們很忙嘛,工作老放的比我還重要。我早就習慣了。」
「嗯...我倒覺得妳那樣很好。」
「?」
「沒有父母來看妳,反倒我,明明就還有父母,卻對他們一點印象都沒有,即使他們每天來探望我,我也沒感覺到什麼,久而久之還會覺得煩。」
「可是...他們畢竟還是你父母啊...」
「...我完全記不得他們是誰。」
明明知道他喪失記憶,但我聽了還是覺得很欠扁。怎麼有這種不把父母放在眼裡的人!
「佐助!走吧!」
「走?去哪?」
「帶你去恢復記憶啊!」
「要怎麼...恢復?」他被我的強勢有點嚇到。
「去走走啊!」
「笨蛋,會被抓到的。」
「我知道有後門可以溜出去。」每次都來這間醫院住,對於內部早已摸透了。
「喔......」
我拉著他的手,下樓,目標,後門。『這樣子,伯母太可憐了。』
要去外面走走的話…首先要去哪呢?
在夕陽的沐浴下,我們兩個漫無目的的亂走。想找到一絲讓佐助恢復記憶的線索。
即使這對我來說沒有一點個人利益,只求再讓母子的關係恢復從前。
「沒關係,不用勉強......」
「......」
我不語,拉著他的手快步往前走,四處望著,名叫印象的地方。
對了!想起來鼬哥哥說過,以前他每次帶小學放學的佐助,到一座石橋上看夕陽,說不定到了那裡他會想起什麼!
「夕陽......」
我和他站在石橋上,從這裡可以清楚的看到整片夕陽,黃昏的街道上路人稀少,店門也一一的打烊,現在可以說是寧靜的很。
他一定可以靜下心來慢慢回想的─────
「這種景象...好像好久沒看到了。」他緩緩說著。
從這裡望過去的景象...是很美沒錯,因為我也來過……
現在我的視線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楚鼬哥哥正在帶著小時候的佐助看著夕陽美景。
我是不是───只是一直活在你的虛憶裡呢──佐助──?
一個不該存在的記憶裡───
「哥哥......?」
「佐助,你是不是想起什麼?」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說出這兩個字...好像有個很欠扁的傢伙正在和我搶最後一口番茄炒蛋。」
我聽了,輕笑出來,對於鼬哥哥,他稍微有點印象了吧?
我又帶他四處走,繞到鼬哥哥口中所說『佐助以前常亂晃的地方』看看,有一點搞不清楚的是,為什麼佐助會去酒店呢?(謎之音:聽說是鳴人硬拖他去的……)
「......」他這一路上都不在說話,我想這樣應該夠了,逼他想太多可能會發瘋吧。到此為止吧......
我們回到醫院,免不了被護士臭罵一頓:
「你們兩個!!怎麼可以沒經過同意就跑出去混呢!!!」
護士的耳提面命我都當耳邊風,我心裡只有想的,是佐助。
回到病房,佐助直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畢竟剛剛一下記了那麼多事,要好好讓腦袋休息。
看著他睡著的模樣,好像又回到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樣子。只不過這次的感覺不太一樣......
我們本來就註定不會相遇的。
我也不想照護士說的去加深他對我的印象,現在對他來說,記得最重要的人比較要緊。我根本不是他最重要的人。
隔天,我出院了。佐助還沒。
我決定下午的時候,再來探望他。
才剛要拉開房門───就聽到伯母的哭聲。
聽對話來看,是喜極而泣。
太好了,佐助──你記得了呢─────
不要再又給車子撞失去記憶了喔───
記憶是很寶貴的東西───
「...對了,你還記不記得小櫻?」
鼬哥哥的聲音───
「小櫻......」
「那個櫻髮的女孩,曾住你對面病床的那位。」
「............」
沒有回應,很清楚的告訴我,他不記得了。
我默默的離開。
出來,老天爺正好不作美。
我沒有帶傘,也不想在那醫院等雨停,因為佐助等一下就出院了。
走著,走到了那裡,可以看清楚夕陽的石橋。
現在天空灰濛濛的一片,即使是傍晚時。
雨滴落在我臉上,滑了下來,裡面還伴隨著溫熱的液體───
五年後───
我已經是大學生了,身體也沒有以往的虛弱,頂多多了個遲到的習慣,沒辦法,不住校的後果......
「完了!剩不到一分鐘!」該死的,前面平交道紅燈了!
沒辦法,只好等了。在柵欄放下不久,我望見對面的人──
佐助!!!!!!
世界上有這麼巧的事嗎?
他好像有看到我,但表情沒有變。
才五年不見,他變的更成熟、更帥氣了。
我本能的想和他打招呼,卻又突然想起,他不記得我了。
把一張張我們當時在醫院的種種回憶,放進相簿,闔上。
現在的我們,只是擦肩而過的行人。
柵欄慢慢的提上來,讓兩邊的我和他通過。
真的只有我們兩人───
一想到待會那抹令我懷念的深藍色身影將要從我旁邊,無視的走過,不禁熱淚盈眶。
在軌道上,我們往不同方向走,此時,一陣風吹來,傳達了熟悉的嗓音。
「早安,小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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