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感覺這麼像電影呢!」
那幾天我心裡一直有著這樣的感覺。像是我們從信義誠品搭了摩天輪捷運穿越半個盆地到達城市的另外一端會有老人聚集的城中一隅時,已經有點殆欲弊然的疲乏,於是找了個咖啡店坐下。瑣碎的、嘈嘈切切錯雜談的旁若無人的像小女生一樣講著一些有的沒的,四處觀察。那時我們身後那一桌上擺著一付餐盤裡放著一副墨鏡。心裡好笑起來的說,「怎麼會有人戴墨鏡?」
原本以為是之前離去的客人忘了帶走的,結果,沒多久眼鏡的主人竟然出現了。而且還戴起墨鏡。然後還有人坐下來跟他說話。這時我才覺得那個眼鏡有活起來的感覺。否則之前我一直以為那是端出來的菜一樣的,放在那個餐盤上。
然後我們話了一些家常,描著一些往事的瑣碎殘影,這一回說的可不只是年少的舊,還有在美國唸書的日子,也成了一只行走中,可提領的舊皮箱。
說了一時半刻,喝完了一杯咖啡,正想著要去一下洗手間時,戴墨鏡的老先生竟然開口了,問W說:「小姐妳剛剛說話好好聽喔!」
「從美國回來的喔?」
「嗯嗯。」
「穿這麼少不會冷喔!」
「還好!」W說。側著轉過頭去。然後這位先生把墨鏡微張,張著口繼續說話:「說他兒子也在美國喔。去那邊很冷。妳穿這麼少。不冷嗎?」
因為W轉過頭去所以我有點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幾個片刻,W轉過來,略顯艱難的神色。
我說:「還好啦!今天已經比較不冷了。」
老先生轉了過去,沒多久又轉過來說:「小姐這個手機要怎麼照相。我都不會用。可不可以教我一下。」
喔,好像那真的是蠻困難的,因為爸爸連要用手機傳簡訊都要小妹效勞,但這幾年的手機日新月益,我也不懂,於是我便插嘴說:「手機應該附有說明書吧!」「你可以慢慢研究。」
「妳們剛剛不是一直在照相。應該會吧!」
「我們這個是數位相機不是手機。手機我也不會用。」我笑笑的。說的很自然,但其實很牽強。覺得自己很假。
然後這位先生這才轉過身去。又要睡了嗎?我心想。
他轉身旋往樓上晃了幾圈又下來,走之前又跑來插入我們的影像說,「打個招呼。說聲再見。」
「嗯嗯嗯」
「好好!拜拜!」
走出去後我問w:「你不覺那樣有點煩嗎?」
「沒辦法,他一直盧。」
「一直說妳穿太少。怪人。」
「是他穿太多。」
「哈!」我整個人划笑開來,是因為浮現那個老先生穿著厚重的夾克大外套在我們身後走來走去的寬大影像,又有點遮人眼睛,不看又不行,最好笑是那副墨鏡。
我整個笑到眼淚溢出眼角。瘋了!那刻,彷彿我還是只有十四歲,心裡暗罵一句,死糟老頭鬼。說那麼多廢話是要死。
眼前是夜了的城市街景,深藍之中泛著紫影重疊的遠東百貨,整個人因為笑暈了而把鏡頭轉歪了,折成傾斜的畫面,儲存在我的相機裡。
我們還聊到蔡明亮,總愛拍那區,幾個場景,都會背了,雖然沒看過幾次。
幾年前我們還一起去看「你那邊幾點」,幾年後那句話就落實在我們的生活中,那時w過的是東岸時間,我的下午,w那邊已是晚上,打電話時都要說上這句請問你那邊幾點,如常的,好像我們都還在同一個地方,不曾離去過那般。
你也這樣覺得嗎?這光景像電影否?那幾天和w在街上走著的時候隨腦蹦出的一句話就是這種感覺,一直想要抓個機會問問她。但那幾天我始終沒有來的及找到機會說,w就要歸去了。這回的歸這個動詞是另外一種所屬於的意思。已是嫁作人婦了。只是我們就這樣慢慢的走著,讓時光的流影,在許多瞬息片刻間緩緩的剝除又催促著我們。
這幾年來的日子似乎都是這樣過的,每一次和朋友見面都匆匆一瞥。一直在盤算著自己尚有多少時間,趕著等一下要去做什麼,也許是時光還是什麼其他的緣故。風吹過來的時候,總是特別容易想起一些陳舊、瑣碎不堪的往事。
有幾件事是每隔幾年都會說上一說的。比如十四歲那年的生日,W和Y密謀合送我一份神秘禮物,一顆香水鳳梨、一顆南瓜。那時我住在學校宿舍,捧了兩顆很醒目顏色又招搖的水果回去,是一種十分壯觀的景色,穿著一件狗熊般的深藍色外套。深藍色的棉絮邊走邊掉。
這禮物實在令人吃驚。不過我很開心,一點都不怕抱回宿舍時會有跌倒的危險,還是會被誰嘲笑,只是那年的我有點傻。只是領到了,就鈍鈍的想啊這就是我今年的生日禮物了。也不會去想關於為什麼她們要送我這兩種水果-鳳梨和南瓜。當作一個荳蔻女孩的生日禮物。不過想起來,這樣的禮物是很有巧思的。至少這麼多年之後都還讓我懸惦不忘。而在那之後的許多年。我也沒收過這麼別緻的生日禮物了。記得那時W還說鳳梨在家裡擺放了幾天。整個房間都是那股香味。我的宿舍的床頭亦然。
還有機會可以說上這幾句也是令人欣悅的。我和W高中之後都沒斷聯繫。 而Y是上高中之後就慢慢斷了聯繫。高中時她上的是鄰近的一所私立高中。後來還換到羅東去唸(也忘了為什麼)。記憶之中在高三聯考前,有收過她的來信祝我學業進步。我是滿心感激的,記得某年我們還在一個春日時節去Y在萬隆的家錄廣播劇。我書架上有一本徐志摩全集就是她給我的,裡面還夾有一張她的純情少女照(很有明星架勢的)。那時她總在萬隆那站上車,每次我搭公車到那裡, 都會看到她小小的身影披掛著書包有點漫不經心的走上公車,不用揮手,她就知道我在那裡了。
Y總是很會說笑話,我總是不知道她哪裡來那麼多好笑的點可以剝,至少我都想不到。
初二那年她生日那回,我送了她一盒積木,放在便當箱,傳了張紙條兼凌亂的地圖寫:請自行尋覓。然後我們還是在英文老師進教室前大聲背誦英文單字 有幾回老師遲到過了三分鐘還不見人影,於是我們就把單字改成「MISS KU COME IN ….」中文講的就是請給我滾進來。
那時一直對老師感到許多種種的不能適應不能釋懷,覺得老師很煩之類的 十幾年後回想,我們老師其實很有愛心的,對我們也不錯,畢竟要面對那一班五十幾個跟鬼魅一樣的叛逆少女,是很不容易的,幾年後104人力銀行變的家喻戶曉,那時W曾說起跟顧老師聯絡時,老師還一派茫然問說:「那你們都有在用嗎?」這倒是很像顧老師會說的話。
兩種顏色在我們的言談之際調配。一種是青春的,一種是年老的,老去的前兆,青春的是金黃的陽光色澤,老去的是暗色系的幽深藍光,混搭一點微微的潮意,像一部交錯敘事的電影。兩個女人坐在咖啡館裡敘舊,回憶的片段不斷翻湧上來(如海灘的一天)。每一段都纏出更多的結。讓自己都恍惚的不知身在何處,還以為是在教室裡等候下一節課的冬天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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