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你不必訝異，也無須，在，轉瞬間，消滅了；回收了─迴音。迴音。迴音。不見人，但，空山，聞聽─人語，響─王維，〈鹿柴〉
嗨，島兒─
下午寄去的情書，你收到了嗎？我想。這封信飛行的速度，應該是有飛行紀錄以來最快的吧！從我的手中到你的掌紋之間，需要，幾秒鐘的距離？
我在聽情書的配樂，很安靜，很安靜的一個人的夜裡，已經是春天了，你相信嗎？約莫是。約莫是上個星期六吧！我打通了你的電話，你的聲音，熟悉的，我好熟悉的你的聲音，熟悉的說著話，自電話那頭傳來的，熟悉的你的聲音─「哈囉！喂喂喂─」我把正在撥放的音樂的聲量轉小，彷彿一個陌生人般，迅速的交代，所謂的電話禮貌，禮儀之類的─修辭，「瓶兒嗎─」喜歡這個虛構嗎？隨後我報上名來。那端的你，默然，沉默─你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還是，我該說，「我是瓶礦泉水，你要喝一口嗎？」
我根本連想都來不及想，溫婉的你的口氣裡，有一股，鋒利的化不開的─溫柔
─撲倒在耳畔─「你不想跟我說話！？」複雜的口氣。意義多重。多重意義。
─你告訴我啊！為什麼，不讓我跟你說話，是我耶！─
─還是，你在生我的氣─多麼希望你生我的氣，狠狠的罵我一頓，罵吧，你罵我吧，我一句話都不會反駁的─多麼多麼希望可以成功的把你氣倒─你罵我吧─我可是求之不得呢─「才十二點而已」懶散懶散的不得了的口氣裡，是盛裝的滿滿的，不能再更疲憊的─疲憊，「你怎麼這麼晚還不睡」在你回答我之前，我問的是這個句子。非子句。也沒有關係代名詞還是其他什麼的。單單純純的，一句，中文問候。
「你怎麼還不睡─」我好像問了兩三次吧，命令又命令的口氣，一句說完又追加一句。彷彿，一個─追─風─少年，說：「不過─才十二點而已─啊」我只剩下語氣，靜默的語氣─心口；無言─輕輕的問一聲，
無言的心口─裂開；無聲的，裂開，像紙一樣，卻，不乾也不脆，又，很用力的，假裝，假裝乾脆的很用力的說，「那你在幹嘛？」
「我在整理東西─」我想像著你也許正窩在書桌的邊緣，房間的某一塊地毯上─我的房子地上都要鋪地毯，不然，會，活活的，冰凍成柱，喔─一隻手拿著手機，一隻手裡拿著一堆CD，或一疊書，靠在眼鏡邊緣─「你不想跟我講話對不對─」「你不想跟我講話─」「那你在幹嘛─」「我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我只是在收東西─」欸欸欸，你是快睡著了還是怎樣？
「那你吃飯了嗎？」
「吃了。」
「吃什麼？」
「我忘了─」親愛的你請問
掛上電話後─有沒有看見我
我帶著耳邊的散步對策，在公寓的週遭，無怨無悔的，劃個圈圈般，搖擺著，肩上的髮絲，步伐，婉轉，而不輕快的，輕輕的，沉沉的，沉重著─我承認，絕不狡辯，俯首認罪，我，掛上電話後─提筆，端坐桌前，隱喻式的，暫時賣個關子，成了你的，半個隱喻─我確定自己，的確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好想哭喔─掛上電話後，我等電鍋跳起來，十分簡單而精緻的，解決了，早午餐一併─我還常常吃Angel Hair喔，在你舌尖漲滿雜草的時候，請勿再說我變味，走調，麵條很硬的時候，我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會跟我自己，過不去，不過是一包麵條而已，大不了煮久一點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沉默的臉
「那你在做什麼？」
「等我的午餐─」我喔─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只是一個虛構的，句子。罷了。
「那你去吃飯吧─」輕輕問一聲，罷了。
「電話費很貴的─」是否還要我再等，罷了。吧─
「我也可以打給你─」不知道為什麼我腦中一直浮現你手邊正拿著一堆書，或隨手翻頁的樣子，翻一頁書，喝一口咖啡，聊八卦，很人身攻擊的，不涉是非，而，恣意的，放肆的，說盡，許許多多句，定言令式似的─做個好學生。殺人是不犯法的。好孩子說好話。─等等。合法，合法，合法卻不道德的─接招吧！
我漲的像一個句子的樣子嗎？嗯。很漲。很漲的。潮水般。醞釀著的。水份。鹽分。血水。翻湧而來。翻湧而去。心事─啊。
「你去吃飯吧。電話費很貴的─」因為，夜已這樣深。
「我沒在幹嘛─」後來下午下了輕微的雨，然後春天就來了，春天般微型的語言，淡入又淡出，在耳邊。像一個小型的地震。釋放能量。憂愁。悲傷。傷心。還有還有什麼呢？
「你喔─不想跟我說話，對不對？」
被我說中了吧─想像中的你的樣子是一件雪白透亮的白襯衫，如年少時的我，少女時代，鎮日，趕搭，清晨六點十五分的，十路，舊版的，聯營公車，小學畢業的那年夏天，我還買過四塊一格的缺口式車票，要貼大頭照那種。很像，大二那年去台中看你那回在街上坐到的車那般─昔人依舊在，烏鴉─烏鴉的啼聲，乾乾的，比餅乾，更啞，烏鴉，也要練習，練習，練習練習練習喔
如果，如果我，飛的起來，那一定，一定是，一定是─是。是因為。因為你的緣故。其實，關於翅膀，我生來早就有了一雙，我之所以可以可以飛的這麼高這麼快這麼遠如光速一般是因為我們的默契。你送了一雙翅膀給我。讓我再也不需要買衛生棉。就可以─自由自在的飛翔─如一封，當日寄達的，情書。情書一般。的。情書。
「那你要跟我說什麼？」撲倒─啊─好怕喔；我嚇死了。我什麼都不想跟你說。什麼都不要跟你說。說你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什麼都是亂碼，每一頁，每一頁，每一頁，每一頁都是喔─啊─啊。
我終於可以呼吸了。
─那你要跟我說什麼─一口氣倒抽，狂抽，深呼吸，呼吸困難，深呼吸，否則會被你吸走─我怕你，我讓你─我想跟你說說我愛你我愛你啦。哎唷。
─你不想跟我說話對不對─你到底聽見了沒啊，我在跟你說話耶─是我耶
─我忘了─欲泣─我─真正哭不出來的時候，就知道，真正的難過，可以有， 多麼多麼的，難過。掩面─
饒了我吧─
暈了。好暈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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