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某個秋天,與小島時差十三個小時,玉米田總面積大過人口比例的美國中部小城,的一個充滿秋日風情的異國午後,我打開電視,看見賓拉登在電視螢幕裡,包著和我一位印尼同學一樣的頭巾,侃侃談著我一句也聽不懂的語言,播報員的臉色甚是凝重,「賓拉登放話了!」稍晚的時候,我向上完課回家的室友說。
我沒有看過賓拉登本人,九一一發生時,因為時差的緣故,島上的時間還是夜晚,而且那個時候也沒有人認識,大名頂頂的賓先生是何方神聖,不過,只要在那幾瞬間,按著搖控器的選台鍵,就可以看到飛機橫衝直撞,兩棟大樓倒塌的各個不同切面。
賓拉登本人應該不會錯過這場他精心策劃的畫面吧!如果,他跟我一樣生活在一個媒體蓬勃發展,競爭激烈的國家裡,大概他想錯過都難上加難。不過,他所處的是所謂的地球上的第三世界國家,國家發展不若歐美諸大國,英,法,美…不等….而且,連他要發佈消息,都還是寄錄影帶,不免會令人想發問:賓先生不知道數位時代已經開始很久了嗎?還是,他其實可能只有幾台攝影機,連拍的人都不是專業的攝影師。
來不及管賓拉登,反正我跟他一點也不熟,算算時間,島上還是半夜,理論上是睡覺的時間,不過好奇的我只想知道資訊的傳遞到底有多快,於是我打開電腦,用滑鼠在我的最愛的地方選取平常習慣閱讀的報紙媒體,結果點了半天,沒有半則是跟賓先生有關的。
好吧!小島果然是在睡覺的,彷彿發現新大陸似的,樂的要死!然後,去廚房下了麵線,拌麻油和醬油吃,再回到電腦前,進行我每天的例行公事,兩大報的副刊是我每日必讀的,要不是因為賓拉登,我才不會那麼勤勞的去看其他版的新聞。
然後,我點下人間,在三則標題之間點下“再見,莎岡”,看著作者的語句敘述著莎岡與法國,作者的法國印象,蒙特婁,法語與英語。這些都與賓拉登無關,與我肚子裡的麻油麵線無關,甚至,也與三天後即將展開的美國總統大選毫不相干。
其實,我也不清楚莎岡跟法國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莎岡日子過的揮霍,每天吃香喝辣,就是代表法國。我沒去過法國,所以記憶中並不存在所謂的法國印象,但是我起碼知道西蒙‧波娃,沙特,對他們存在主義式的生活方式略知一二,知道波娃和沙特,一輩子都在寫作,和沉思,作者認為他們夠法國嗎?或者,客氣一點問,波娃與沙特不比莎岡更法國嗎?
不管這位作者的答案是什麼,都與我無關。
直到,大言不慚的十二級細明體羅列出─普魯斯特,波特萊爾都是某種維琴尼亞伍爾夫式的隔夜冷飯加油火炒─投射到腦袋時,流動的意識反覆播放著一句句─是我看錯了嗎?或─是我記錯了嗎?
上學期,我因為自己好奇,作報告時,自告奮勇選了當代最重要女作家之一的Virginia Woolf當題目,搜尋資料時,在一本名為Women of Letters的傳記裡讀到─Virginia自己所寫的回憶錄“A Sketch of the Past”十分富閱讀樂趣,並且,她本人是普魯斯特的讀者。難道我記錯了嗎?順著意識的驅使,我於是直奔圖書館,再把那本傳記找出來看,找到了曾經停駐過意識流裡的那個句子─and, a reader of Proust, who enjoyed the chance to savor the interactions of past and present(而且,她是普魯斯特的讀者,特別衷情於抓住過去與現在之間的互動,並且心神為之嚮往。)
所以,我沒有記錯囉!
因為身在圖書館的緣故,就順便查了一下普魯斯特和波特萊爾,電腦裡迅速的列出一行清單,普魯斯特生於一八七一,波特萊爾一八二一,Virginia則是一八八二。因此,普魯斯特不過比Virginia虛長十一個年頭,至於波特萊爾,一八六七年離世,Virginia根本無緣見到他。這兩位Virginia的文學同業,在這位作者筆下,成了加油火炒冷飯,而且還是隔夜的─某種維琴尼亞伍爾夫式的─哇塞!Virginia聽到了,不知道會作何感想?這篇寫在二零零四年的台灣報紙上的文章,竟把她推崇到如此高的地位,這頂文學桂冠,這簡直比諾貝爾文學獎還誘人。
「普魯斯特和波特萊爾用炒我的冷飯耶!」她也許會這樣向她先生說。
「妳覺得他們要怎麼炒?一起炒還是分開炒?」在寫給姐姐Nassa的信上,她也許會這樣說。
「妳覺得誰炒的會比較好吃?」然後再問Vita,喜歡普氏還是波式的炒飯口味。
「妳有借他們火嗎?」她先生也許會這樣回答,然後Vita會以一種半崇拜半吃醋的口吻說,「借什麼火,有得吃就不錯了!還嫌!」
然後,她喜孜孜的走到信箱收信,打開姐姐的來信,「維吉尼亞!妳是不是聽錯了啊!」
「他們年紀都比妳大吧!」
我想,電腦螢幕前的我,是非常慶幸Virginia本人不必親自聽見這句話的。若她真得聽見了,風度優雅,而且已經十分成熟,不再是個小女孩的她,應該不會像我一樣大驚小怪,只會口氣平淡的說,「蕭蔓,你記錯了吧?」
維吉尼亞‧吳爾芙以書寫意識流動的瞬間著稱於世,她認為人的存在是難以捕捉,也難以補充,往往人們所記得的,只是某一個瞬間,所謂的生命,就是那些不同的瞬間,按著順序,逐一組成的。
當然,這些彼此都不相干,他們只是恰巧,被我挑中,排列組合,作為文章的素材。被我利用,說出我想說的話─三年前,九一一發生時,我正在全台灣最有名的Gre補習班裡上課。“那個賓拉登應該去炸ETS,這樣你們就不必考了!”台上老師說完,下面一片笑聲,我也是其中之一。沒隔幾天,我在電視上看見文茜小妹請問雷倩對九一一的看法,分析完一堆聽不懂的財金金融後,雷倩微笑,卻有些嚴肅的神情說著:在那一刻,世界就改變了。
身處在所謂的後九一一時代,我不經意的發現,身處的所在地,對美國總統選舉具關鍵性地位,凱瑞和布希可能必須在這個玉米田林立的綠野仙蹤之地決戰。事實上也是如此,學校裡大部份的教授都支持凱瑞,反對戰爭。
賓拉登對著美國人說,不管布希還是凱瑞當總統,只要美國不改變策略,我就會繼續發動攻擊。吳爾芙若在世的話,她也會十分憂心吧,歷經兩次大戰的她也曾洋洋灑灑的為譴責戰爭寫了一本《三枚金幣》。
看著電視,我忍不住向同住的學妹說了一個無聊的想像,該不會這捲錄影帶是布希自己錄製,用來激起美國人的愛國情操,假冒賓先生之名吧!
「那不是像上次…….」
忍不住談起上次臺灣選總統的話題。我們可以用啼笑皆非的口氣談論,但是我一點都不希望這是真的,如果是的話,那會令人非常心痛。臺灣的總統已經選出來了,但整個島上沸騰的情緒都還沒過去。再加上這一件,不是雪上加霜,或屋漏偏逢連夜雨,等語彙能訴說的盡的。
身在二十一世紀的我,不用像吳爾芙,因為有個猶太籍的丈夫,而擔心被希特勒炸死─他們甚至自己在家中準備了嗎啡─可見戰爭對人的殺傷力有多大,吳爾芙會投河自盡,也是由於對戰爭的恐懼。有人說寂寞殺死一隻貓,而可怕又可惡的戰爭,是會逼死一位偉大的作家的!
希望,美國的總統選後,一切平安。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