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經思考過一個問題:為什麼電影或文學作品中,總是喜歡描述咖啡館之戀呢?
在今天之前,我若出現在咖啡館,不是工作、便是和朋友群體行動,咖啡館只是我們選擇作為休憩以及讓停不下來的話匣子有一個安適處置的地點、一個滋潤口舌之處。八月由於工作之故,終於買了一台筆記型電腦,咖啡館於我有另一層意義──免費的無線上網,受惠於我那昂貴的無網路陋室(在網路廣布率達98%的台灣,居然還有這種事?!)。離開咖啡館的工作第三年了,有意無意之間,我又恢復上咖啡館的習慣。
什麼時候開始,咖啡館中喧鬧的粉領族、憂鬱的大學生,以及只點一杯義式濃縮靜坐角落似是側耳傾聽店內各種音響的男人,手上的雜誌被桌上的筆記型電腦取代,歡快的交談降低音量僅剩敲打鍵盤的踢它聲響;店內播放的是爵士、是藍調、是古典音樂、是張懸是陳綺真已不重要,音樂完全降至幕後:沉默的背景。那咖啡呢?有誰還記得手上那杯維也納的奶油是香甜是油膩,吧檯是否細心為你畫出蕨葉似的奶泡?幾乎有一年的時間忙於工作與讀書,每日僅往返學校、家以及博物館,咖啡館失去我的身影;而當我回來,卻是一個令我瞠目的光景。好笑的是,我的手上,也抱了一台筆電,正準備點完餐詢問是否可無線上網。
從士林的小山上下來,方揮別睜瞪著眼的野獸們、張牙五爪的大蛇,讓那些千古文物吸乾精氣似的身體,渴望濃烈的香氣包圍充填。唇邊沾舔豆漿的清爽風味,拿出教授指定閱讀的原文書假裝看著,其實,只是在裝氣質罷了,這也是第一次了解到原來,原文書的魅力與裝飾效果真大。隔著一片玻璃的那邊,坐著一個很有品味很有氣質的男人,桌上物品清單:星巴克隨行杯、銀色十二吋VAIO、傳統耳機(我不是iPOD崇拜者)、原文書一本,以及香爐似地插了三支菸的煙灰缸。人類特徵:中年男性、中等身材、灰白參差短髮、駝色套頭上衣、牛仔褲、書卷氣、微微的雅痞。除了宣示年紀的中圍,其他一切都搭配得很恰當。也許是光線的偽裝,也許是原文書的加持,又或許是自己對VAIO覬覦已久,咖啡館,總是成功地改造所有人的形象,在咖啡香氛中我們一次又一次陷入難以自拔的一見鍾情,或是情不自禁地矜持自制好似安裝了另一個人格。
所以,咖啡館會讓人產生想戀愛的感覺。(也許應該有人來做這方面的研究,關於「咖啡館的氣氛與情欲激素間的正相關調查」,或是「咖啡館作為命定場所/戀情開花結果之處/傷心之地量性研究」。p.s.質性研究的結果,很可能會引起研究者個人耽溺於情傷中等不可預期意外)可惜我一次又一次錯過這酸甜滋味,角落的座位,是能夠觀察室內一舉一動、收納一切呼吸吐吶男低音女高音的位置,而我甘於靜靜呆著如店內的一件靜物,低調地,消去影子削去身形屏住氣息。
隔著玻璃,男人重新點起一支菸,徐徐噴吐出一道白霧,菸柱迅速向上、向兩旁擴散,鬆弛而緩慢,撞入空氣分子時產生的捲動如舞蹈般。而後,這些從白霧中衝出的舞者跳著、蜷曲著、伸展著到我眼前一吋處,緊貼著玻璃停下前進動作,瞬間又第二次向四方散開。緲緲間,男人的身形浮在大氣雲霧裡,室外流動的空氣帶動絲縷煙霧繚繞不去;他沒有騰雲駕霧,是我、是我迷失在雲霧裡,將他形塑成一個完美理想的男人,在腦中,經由煙霧的加持。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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