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殘酷的升學如臨大敵壓境。燠熱天氣裡坐在新裝潢的禮堂裡吹著冷氣,聽著台上的演講,竟如十二月寒風陣陣。
我永遠記得:「我兒子蒙古症並且智能不足,但是你們都要感謝我兒子,因為他犧牲、成了那萬分之一,你們才得以生為健全的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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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的話中帶刺,面對附子既心疼又厭惡,現在的小孩喧鬧又難教。未能好好珍惜台上講者這據說是全國炙手可熱的多元入學管道專家,終將老師惹得不悅且不耐。我始終搞不清楚老師在台上那番話,究竟是因為我們太吵、太天兵、太漠不關心太不重視他了所以化身一位憤怒的家長,以受害者之姿起乩才話中有酸味?抑或是,他為人師語重心長的肺腑之言?
我確實為這番話一震。從沒想過用這個角度去思索,所謂「健全的一群」與「身心障礙者」之間,如此密不可分宛如生命共同體的關係。假使我的好手好腳、好身好腦(至少我念到附中了)全是因為某一位同一天墜地的小孩兒他犧牲自己成為那萬分之一而得來的,面對諸身心障礙者,其實抬不起頭,凡見面要說「謝謝你」、「對不起」。
當我這麼轉述老師的話給同事聽時,他們都嗤之以鼻,而此反應大出我意料之外。
也許有人會認為老師的這種說法是一種「被害者心理」──「你們的幸福是我的不幸成就的」作祟,所以「我應該被感謝」。我清楚記得當時心中一震之外,有另一股聲音在體內抗議著、叫囂著反對的意見:我的健全是上天的恩賜,是前世的福報,是父母養得好;你為什麼不問問自己,為何自己孩子的身體有此缺陷?殘忍的意見化為細碎的分子漫入空氣中,飄蕩瀰漫在同學之間。那年禮堂的氣氛一如那天我轉述此話之時一樣不友善。
我不懂的是,這麼想的人(例如老師),他有什麼錯?這不過是換句話說,而事實還是事實無法改變,我和你的健全不會因為一席話被殘缺取代。如果這麼想能讓眾多人寬心,有何不可?所謂的健不健全是相對而不是絕對,沒有對錯,沒有人不好也沒有人比較高級,事實是某些人成為那萬分之一的比例而我們好好地坐在電腦前閱讀/寫作這篇文章。
我希望再轉述這段話給學生聽,不知他們聽完後,下次脫口罵人「白癡」、「智障」時,會不會想想清楚自己到底吐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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