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眼睛,是明亮的星星。
隨著時日顛移歲月輾過的痕跡,星星已然蒙塵、華光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老化的疾病。
羅馬不是ㄧ天造成的,白內障也不是ㄧ夕成形。
打從發現第一隻屍體的那一天起,每當在餐桌上的花椰菜發現小蟲綠綠 ………
蛋花湯裡發現浮潛的螞蟻、或是黑色細毛相連著豬皮,我就會大呼小叫直達天聽!
很慎重的報告:『媽媽,今天的菜又沒洗乾淨了喔!』。
這音效傳到「一家之煮」的耳裡,媽媽這時總是搓搓手,打著哈哈〜〜〜
小小聲的問說:『咁有影!底勒叨位?』。
菜蟲的蹤影剛開始是兩隻三隻,然後逐漸加多……。
啊!年幼的我哪知道,那其實是預告片。
偷偷地通知我,老花眼已經悄悄的攀藤沿枝,欺臨上我家媽媽了。
從此像雲又像霧般的看不清楚。
後來我陪她去配了眼鏡。
可是媽媽好像不甚歡喜她的老花眼鏡,她總說戴不習慣。
看路頭一腳高一腳低的走不安穩,尤其是爬樓梯時更怕有踩空的危險。
所以她寧可把眼鏡冰著,繼續漫遊朦朧的世界假裝還能看得見。
慢慢地,眼前薄紗變成漫天黑點翩翩起舞….醫生說那是飛蚊症。
最嚴重時會像「神風特攻隊」出戰ㄧ樣,無所寧日。
幾經轟炸擾亂視神經,媽媽投降了,拎回兩袋眼藥水。
輪番間隔五分鐘 ㄧ日四次攻堅,想要拔去眼中的黑影 圖個眼明淨清。
好ㄧ陣子倒也和平共處,不生嫌隙。每當藥水快點完了,就派我出公差〜
到醫院眼科報到,再續瓶。
連著幾年時間就這樣控制著,或有或無的、間歇性的點著。
可惜,歹戲總愛拖棚,從去年開始,連眼藥水都鎮壓不住了。
因為持續的老化水晶體溷濁而霧化,光線無法穿透,阻礙視網膜接收清晰影像。
媽媽的視力越來越模糊!她不得不親自出馬到醫院ㄧ趟,讓醫師做更詳細的檢查。
診斷之後確定是白內障。
醫生指著掛在牆上的,那顆像是龍眼核的眼球剖視圖。
努力又誠懇的解說前因後果,落出一堆名詞。
媽媽的腦筋轉著也跟眼球ㄧ樣糜糊,她實在是有聽沒有懂。
帶人上醫院看病,有義務幫著了解病情,於是我必須充當翻譯。
尋常老人家只熟悉比喻法,換句話這樣說:
『醫生是說您的眼睛就像放在盤子上煮熟的卵清(蛋白)』
所以看不清那個盤子上花紋的燙印,也像是用了二十幾年的壓克力…
怎麼擦也回不了乾淨透明。
說完,只見醫生笑瞇瞇,非常感激。
喔!媽媽也點點頭,似懂非懂地,總算抓到ㄧ絲頭緒。
葡萄成熟時,陳蘭麗說她ㄧ定會回來【很老的一首歌:葡萄成熟時,我ㄧ定回來……】。
白內障成熟時,醫生說ㄧ定得摘,除之而後快!
媽媽前後到眼科檢查了好幾回,結論都是要做個手術。
雖然不能保證百分百看得清楚,至少能免除視野茫茫的痛苦。
在現今壽命平均值提高的時代,年齡增長更凸顯器官機能退化。
隨著醫學的發達,白內障手術已經是個小case了。
媽媽聽了還是心驚膽跳,她好害怕!抱著僥倖的心態還是不肯動刀。
既然不能綁鴨子上架,只好再試ㄧ下,繼續消耗ㄧ瓶又ㄧ瓶的眼藥水。
安慰灰濛濛的靈魂之窗,另ㄧ方面她也沒閑著,人家口耳相傳護眼顧睛的偏方藥劑…
她給熬得忒有耐心,再苦也喝得下;廣播電台介紹的XX明目丸,吃了不知幾打。
這樣又拖了ㄧ年過去!想不到就在今天,她想通了,開了金口要再掛號。
實在是因為眼睛幾乎看不見了,造成日常行動不便。
生活在摸索與陰影浮動之中,真可謂點點滴滴都是愁。
昔時看病全賴走方郎中,漢帖藥草當道,難免因為遇到庸醫,或誤信偏方而延誤病情。
在〈母親的教誨〉文中,民初學術思想家胡適先生的母親聽信傳聞,
以舌舔其眼翳,事實證明,這樣做並不能消除他的眼疾。
流轉世紀後的現代文明,醫療仰仗的是高科技的雷射。
移除霧化的水晶體後,再植入ㄧ顆人工珠子換來晶瑩。
傷口小、癒後快,只要遵守醫囑,相信就能猶如重生一般。
我很感動,媽媽這顆頑石終於點頭,願意接受治療。
這意味著光明有望指日可待 …………………………
哈里路亞,向所有的美麗希望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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