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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5-07 10:55:51| 人氣2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七月七日晴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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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乎嗎?有那麽多女生愛慕你,寫情書給你,這滿足了你的虛榮心對不對?」她覺得受傷了,哥哥重視那些不知名女生的情書更甚於她,心裏酸酸的,像有無數根小針在紮……

  「那不是在不在乎的問題,而是關係到我,妳有告知義務,至於在不在乎,那是我決定的。」

  「好嘛,我承認我把信藏起來了,那又怎樣?」

  「拿出來!」

  「不要。」

  「我說拿出來!」

  「不要、不要、不要!」她倔強回應,無懼地昂首回瞪他。

  「沈天晴,妳不要惹我生氣。」

  「你凶我也沒用,那些信我全部都撕了、燒了、丟掉了,一封也找不回來了,很可惜吧?你全都看不到了,裏頭還有班花、校花,全都漂亮得不得了,你罵我啊,打我啊!反正那些信比我還重要嘛,你爲了它凶我……」

  沈瀚宇皺眉。「我是就事論事,妳如果不願意,可以拒絕,受人之托卻沒有忠人之事,那不是做人應有的態度,我非常不喜歡妳這種行爲。」

  他說他不喜歡她,他現在已經不喜歡她了……

  委屈的淚凝在眼眶底,她氣憤地沖出房門,沒一會兒,再度出現,將整疊的信往他身上丟。「拿去,你愛就留著,不要再一副討債嘴臉了,誰稀罕啊!」

  沈瀚宇一愣,一封封信件如雪片飄落,再擡頭時,她已經消失在他視線中。
晚上,天晴沒出來吃晚餐,母親曾關心地進房一趟,她推說沒胃口,不想吃。

  母親多少也看出他們之間的不愉快,勸了他兩句。「小晴就這性子,你當哥哥的,就讓讓她,別和她計較了。」

  「媽……」他無言以對。

  母親笑了。「她不是有心要跟你嘔氣,你的一言一行對她有很大的影響力,你要是不原諒她,她可能會把自己餓死。」

  問題是,她需要他的原諒嗎?

  沈瀚宇挾了些她愛吃的飯菜送進她房裏。

  裏頭一片黑暗,他開了燈,發現躺在床上的她迅速背過身,將棉被拉至頭頂,不看他。

  他將晚餐放在桌上,坐到床邊。「還在爲我說的那些話不開心?」

  「……」被子裏頭,靜悄悄一片。

  他又開口:「真的那麽氣我,氣到想絕食抗議?」

  「……」還是無聲。

  「不可以這樣,晴,轉過來面對我。」他動手抽掉被子,扳過她的身體,赫然發現她臉上滿是淚痕,枕頭濕了一大片。

  他嚇到了。「晴,妳--」

  「對不起,我不知道那些信對你那麽重要,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藏你的信了,哥,你不要生氣,不要討厭我……」

  這……什麽跟什麽?

  身體被人撲抱住,她在他胸前哭得亂七八糟。

  「小晴……」

  「我只是害怕……怕她們分走你的注意力,然後……你就不再疼我、不再關心我了……我沒有故意要惹你生氣,我也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這樣會讓你更討厭我……」

  是這樣嗎?她只是害怕失去他的疼愛,才會藏起他的情書?

  他只是一徑地站在理性教導的角度,卻忽略了女兒家細膩善感的心思……

  「不要哭了,我沒有生氣。」他輕輕拍撫。

  「騙人,你明明凶我。」她抽抽噎噎地指控。

  「我嗓門大。」

  「你說我無理取鬧。」

  「我要是說了這句話,出門被雷劈。」

  「你討厭我。」

  「胡扯,那是這輩子最不可能發生的事。」

  她停住哭泣。「真的嗎?」

  他一臉慎重地發誓:「我要是騙妳,就讓妳一輩子嫁不出去,當老姑婆。」

  「爲什麽你發誓,受懲罰的是我?」她哇哇叫,不滿地抗議。

  「哪有?哪有?妳要是嫁不出去,我要養妳耶,是誰比較吃虧?」

  「你……要養我?」真的嗎?一輩子哦!

  「當然啊!」止淚戰術成功,他抽了張面紙捏住她鼻子。「妳是我妹,我不養妳誰養?擤鼻涕。」

  「人家十五歲了,你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了啦!」說歸說,還是聽話地擤出鼻涕。

  「在我眼裏,妳永遠是那個哭著跟在我屁股後面的小丫頭。」將面紙對折。「再一次。」

  用力擤幹鼻水,她接著追問:「我很會吃哦,可能會把你吃垮。而且以後你結婚,還要養老婆、養小孩,你養得起嗎?」

  他聳聳肩,將那顆剛出爐的「餛飩」丟進垃圾桶。「那就不結婚了,專心養妳就好。」端來飯碗,塞進她手中。「來吧,讓我看看妳多能吃。」

  「好,那我也不嫁了,永遠和哥在一起。」她快樂地宣佈。

  他笑哼。「說得倒好聽,只怕到時看到帥帥的男生,半夜就包袱款款跟人跑了,小小一尾哥哥算什麽東西啊!」

  「才不會!沒有人會比哥哥更帥。」既然沒有人比哥哥更棒、更優秀,那她又爲什麽要嫁?

  「嗯哼,那妳要不要告訴很帥的哥哥,爲什麽這幾天都不理我?」

  一口青椒卡在嘴裏,沒吞下去。

  盯視她的沈默,他輕輕開口:「晴,我們不是說好沒有秘密的嗎?小時候,妳有什麽事都會告訴哥哥,我喜歡那個賴在我身上談天說地的小小晴,不愛現在這個樣子,什麽事都悶在心裏,見了面像陌生人。」
「你自己還不是什麽都沒告訴我!」聲音悶悶的,但是他聽到了。

  「例如?」

  「保送甄試的事,你爲什麽沒告訴我?」

  他微愕。「我……」

  「如果我沒發現,你是不是要一個人偷偷跑去臺北念書,不讓我知道!」

  「我……不是……」

  一時之間,被堵得啞口無言。

  原來,這些天她是在鬧這個彆扭嗎?以爲他不要她了?
她不是真的要和他作對,只是在藉由這種方式抗議,表達她即將被遺棄的傷心與恐懼……

  他並沒有存心要瞞她,只是太清楚她會傷心,每每面對她,就是說不出口,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要放棄,改選南部的學校……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她看得見的地方守護著,從不曾分開這麽遠、這麽久過,他怕萬一她又闖了禍、萬一她想找人說話、萬一她半夜醒來找不到他……該怎麽辦?

  只是,母親淡淡說了幾句話。「哪一對兄妹不是遲早要分開,各過各的人生?不是現在,也會是以後,那你現在拘泥這個有什麽意義?」

  他答不上話來,無法告訴母親,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和晴分開,一直以來,晴就是他全部的世界,甚至理所當然地認爲,他會一直陪著她,到老、到死……

 「晴--不希望我去臺北嗎?」

  「……」說是,未免太自私。她心裏其實比誰都清楚,哥哥天生的才華是掩不住的,那麽出類拔萃的他,被埋沒在這樸實小鎮,對他並不公平。

  「我只是……不想和哥分開……」她低聲囁嚅。

  「那,晴有沒有可能加加油,只要成績再好一點點,我就可以說服爸媽,讓妳到臺北讀書,和我作伴?」

  「可以……這樣嗎?」只要成績好,就不用和哥哥分開了,是不是這樣?

  「那得看妳爭不爭氣,公立高中有沒有妳的分嘍!」

  「那如果……不行呢?」她對自己沒把握。讀書不在她的興趣範圍內,她一向只要求及格就好,不會花太多心思,現在努力還來得及嗎?

  要真這樣,他也不一定非得去臺北。「到時再說了,這件事,哥會好好再考慮的,好嗎?」

  「那,哥,你不可以偷偷不見哦!」

  「不會。」

  「不可以讓我找不到你哦!」

  「不會。」

  「不可以不要我哦!」

  「哪來那麽多婆婆媽媽?像個小老太婆似的。」他好笑地調侃。

  「那你要不要答應嘛!」

  「是是是,我不會偷偷不見,不會讓妳找不到,不會不要妳,我會讓妳一直看得到、碰觸得到,直到妳看膩想吐爲止,這樣妳放心了嗎?」

  「打勾勾?」

  那雙他最愛的眼睛,晶燦明亮地瞅著他,在那無比認真的凝視下,他堅定地與她勾了手指。

  他心裏清楚,這不是不成熟的小孩子遊戲,而是要用一生去履行的承諾。

一之四 背信

  自從哥哥答應她不會偷偷跑掉之後,純真無憂的笑容再一次回到她臉上,她每天都笑得好開心,彷佛世上沒有什麽能令她困擾。

  她曾經一度以爲,哥哥就要拋下她,自己走掉了,她覺得好恐慌,就像小時候心愛的玩具被隔壁的大毛搶走一樣,只能哇哇大哭來表達心痛。

  那時,她還能跑去找哥哥告狀,但是現在,被搶走的人是哥哥,她不知道要找誰說,又好氣哥哥無情無義,什麽都不跟她說……

  但是現在,她知道哥哥永遠不會不理她,不管他在哪里,一定會回來找她,她放心了,不再鬧彆扭了。

  有時她覺得哥哥好呆,居然以爲她是因爲有個了不起的哥哥,所以嫉妒。

  笨蛋哥哥,他難道不知道,她很高興有他這麽棒、這麽出色的哥哥嗎?每次同伴用羡慕的口氣對她說:「天晴,妳哥好厲害哦,什麽都會,可以教妳寫作業,哪像我哥,笨死了,考試被老師打手心,只會拉我的頭髮、搶我的東西吃,不像妳哥,對妳好好哦,還會等妳一起回家。」

  她覺得好驕傲,因爲她的哥哥是獨一無二的,誰也比不上。

  她喜歡哥哥,好喜歡、好喜歡。

  所以從現在開始,她要用功讀書了,這樣才能去臺北,和哥哥在一起。

  終於,捱過了大考,因爲太緊張,有點小失常,哥直安慰她:「沒有關係,盡力就好。」

  暑假期間,學校安排了救國團的活動,讓他們在考後能夠平復心情,爲國中最後一個暑假留下愉快的記憶。

  她把這件事告訴哥哥,他鼓勵她去。

  「可是五天四夜耶!感覺好久哦!」這樣她就有五天見不到哥哥了……

  「不是老嚷著自己長大了嗎?才離家五天四夜就投降啦?」哥哥笑笑地糗她。

  「才不是那樣--」

  「那就表現給我看啊!沈小晴,加油哦,讓哥看看妳獨立的一面。」

  她把話又吞了回去,改口道:「哥,你記得七月七日是什麽日子嗎?」

  「誰都知道是情人節。」

  「還有呢?」她眨巴著眼,滿臉期待。
 「還有呢?」她眨巴著眼,滿臉期待。

  「嗯……」他偏頭想了一下。「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

  「還有呢?」

  「還有啊……我想想,根據歷年經驗,那天多半都會下雨。」

  「人家不是說那個啦!」她急了,有口難言。

  他失笑,揉了揉她的發。「誰不曉得那天是我們家小公主的生日,用不著妳提醒,小的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真的嗎?」她重拾笑顔,兩手伸得長長的。「那禮物呢?你要怎麽幫我慶祝十五歲生日?」

  「現在就在討禮物,未免言之過早了。」

  「那不然先告訴我,禮物是什麽。」

  「不行,這樣就失去期待禮物的神秘感了,反正又不差那幾天,等妳參加完救國團活動回來就知道了。」

  「你會在家裏等我嗎?」

  「當然。我保證妳回來之後,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我。」

  「那我回來之後,也可以看到我的禮物嗎?」

  「是啊,妹那麽懂得敲詐,我不束手就擒行嗎?」他半開玩笑地回答。「不過先說好哦,妳哥很窮,送不起什麽大禮。」

  「沒關係。」只要是哥送的,她都會喜歡。

  那一天,傍晚夕陽很美,只可惜下了點小雨,他們背靠著背,坐在窗邊同看絲絲斜雨。

  「好討厭,又下雨了。」希望她生日那天,天空能放晴。

  「是啊,天不從人願,很嘔厚?」他笑笑地說。

  小時候大人告訴他們,七夕會下雨,是因爲牛郎織女一年只能見一次面,相逢時流下激動思念的淚水,成了七夕雨。

  小姑娘真會挑日子,選在這一天出生,有一年他告訴她,等雨停了,要帶她出去放風箏、抓小魚,讓她過一個最快樂的生日。

  不過很遺憾的,連著幾年,天公就是不作美,讓他的承諾兌現日遙遙無期。

  「哼,你等著,那天一定不下雨,看你怎麽賴帳!」

  「是嗎?」他用著懷疑的眼神,斜睇發下豪語的小女子。

  「既然禮物不能現在給,我可以先預約一點利息嗎?」

  「妳想要什麽?」

  她回過身,一臉認真。「哥,你真的不相信我長大了嗎?」

  突然冒出這句話,令他不解,疑惑地回頭。「什--」

  那一天,她做了一件很大膽,連她都不敢相信的事--

  湊上前,以她的唇,溫暖他的唇。

  她永遠記得,哥當時錯愕、震驚的表情。

「晴!沈天晴!」

  同伴由身後拍打她的肩,她恍然回神,有一瞬間不知身在何處。

  對了,她參加救國團活動,五天四夜,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這五天四夜,長得像是一生一世,她整顆心早已飛回家,懸在那個承諾會等她的俊俏男孩身上。

  一直到現在,她都還不敢相信,她真的親了他!

  感覺輕飄飄的,一點都不真實,她真的做了嗎?或者只是她的一場白日夢而已,因爲太真實,不小心就當成真的了?

  坦白說,這不能算是一時衝動,她早已在心中仿真多時,幻想小說中所形容那種甜蜜浪漫的吻,如果是發生在她和哥身上,會是怎樣?

  從懂事以來,他就已經在她心裏了,從來就只有他,懂她不能安于平凡的冒險因數,不會以現實規範苛求她,要她當個文靜淑女;也只有他,分享著她成長過程的每一分喜怒哀樂,看著她蛻變、成長。

  習慣了生命中的每一個過程都有他參與,隨著時光流逝,年歲增長,一顆不小心落入心田的種子抽了芽,長成大樹,盤根錯節,再也無法拔除,花樣年華的青春,她永遠只看得見他,其他的人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除了他,她沒有想過要跟任何人分享這親密的一切。
他--應該會和她有同樣的想法吧?

  後來,他將那些歷年情書,交回到她手中。

  「這--」

  「要撕、要燒、要丟,都隨妳,以後這種東西不必再拿給我了,我不需要。」他這麽告訴她。

  「可是,你不是很在乎嗎?」這些信,一封都沒拆!

  「我授權給妳處理,和妳擅作主張,意思是不一樣的。我是在跟妳講道理,不是因爲我在乎這些信。」

  「噢。」她好象有些懂了。

  他不在乎,所以那些女孩的愛慕,對他是沒有意義的,那--他在乎什麽?什麽才有意義呢?

  那天晚上,她又跑去和他同床共枕,賴在他懷中入眠。

  在即將睡著之際,他輕輕地問了她一句:「妳知道我們會變成怎樣嗎?妳真的--做好這樣的準備了嗎?」

  那時,她被睡意征服,渾渾沌沌的腦子沒法思考太多,但是這五天四夜,她反復思考,終於懂了他的話。

  他的意思是在問她:準備好--愛他了嗎?

  哥哥又在說傻話了,愛人是不用準備的,想愛就愛了嘛!

  她已經計劃好,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要跳到他身上,大聲告訴他:「早就準備好了!」

  想到這裏,更是歸心似箭,恨不得現在就飛奔到他身邊
她本以爲,回到家會看到站在門邊,帶著淺笑耐心等候的他,但是,並沒有。

  他說過,回到家第一個看到的人,會是他。

  但是她找遍客廳、廚房、房間,以及屋子的每個角落,就是沒有他的蹤影。

  爸說他走了,去臺北開始他的另一段人生,一段有希望、有未來的人生。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的另一段人生?那原來的這段呢?被他遺留下來的這一段呢?沒希望、沒未來嗎?她怎麽想也想不懂。

  他是天生的發光體,這她清楚,如果這個平凡小鎮會埋沒他,她可以跟他走啊,不管去哪里,她都只想跟著他,這些他明明知道的!

  他說過,不管到哪里去,都會帶著她,哥從來不騙她的,他不會食言!

  可是爲什麽--他就這樣走了,不見了,沒跟她說一聲,就這樣不告而別?

  一開始,她不相信他會絕情地拋捨下她,不顧她的心碎,她耐心地等著,等他回來接她,他們勾過手指,說要一輩子在一起,她相信他!

  但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她只等到一封家書,留給她的,甚至只有寥寥數位--

  一切安好,勿念。

  一切安好那他爲什麽不問她好不好?

  他不知道,她會傷心嗎?

  他不知道,她會無助哭泣嗎?

  他不知道,她睡覺會踢被子嗎?夜裏醒來找不到他,要怎麽辦?

  他不知道……他都不知道,她不可以沒有他嗎?

  就算世界在她眼前崩坍,只要有他,她就能無畏無懼,可是現在,世界沒有崩坍,她的夢想卻崩坍了,那個他爲她撐起的小小夢想……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慢慢地接受、認清了他不會回來的事實,而她曾滿心期待的生日禮物,只等來了無情的背棄。

  十五歲這年的生日,痛得刻骨銘心,一生難忘。  
在他離家之後,父親像是一夕之間蒼老了好幾歲,健康狀況愈來愈差,沒多久就病倒;而母親或許是承受不起突來的壓力與打擊,情緒變得很不穩定,對她更是動輒打罵,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溫婉慈祥的母親……

  最心愛的哥哥走了,最敬愛的父親病了,最慈愛的母親幾乎是瘋了,她的世界在一夕間風雲變色,卻沒有人能告訴她,爲什麽會這樣?

  母親幾度情緒失控中,曾經歇斯底里地重復喊著:「都是妳的錯、都是妳害的!妳爲什麽要來到這個世上,爲什麽要毀了我的家--」

  是嗎?哥哥會走,爸爸會生病,都是她害的?那,誰來告訴她,她是做錯了什麽?

  鄰居大嬸要她別想太多,母親的話是因爲神智不清,但是她相信,她真的相信。幾次夜裏,她躲在哥哥房裏,數著母親數度情緒失控時在她身上造成的傷痕,掉著眼淚一遍遍反省。

  是因爲她考試成績不如預期的理想,讓哥哥生氣了?

  還是因爲她不懂事地吵著要哥哥幫她過生日、送禮物,令哥哥困擾,他送不出來,才會走?

  明知道這不是事實,但是她必須這麽想,才能讓自己好過些。

  她真的相信,一切都是她的錯。

  從此,她再也不過生日。

  有時,她忍不住會想,他是不是算准了她會哭鬧,所以才故意支開她,不讓她有機會死纏不休?

  看著身上的傷,其實最痛的是心。

  以往被欺負了,有哥保護;受傷了,有哥憐惜;闖禍了,哥會幫她解決。但是現在,她找不到人,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一向最心疼她的哥哥,是否知道她的無助?是否知道,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同時也帶走了她生命中的陽光與歡笑?

一之五 淚雨

  哥:
  最近好嗎?我好想你。

  這三年,前前後後寫了無數封的信,但是一直都沒收到你的回信,不知道你在臺北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太忙了,所以沒空寫信給我?沒關係,我不會哭、不會鬧,我會耐心地慢慢等,但是你起碼給我點消息,好嗎?就算是只字片語都好,讓我知道,你收到了我的信,知道了我的思念。

  你知道思念是什麽感覺嗎?像有數萬隻的螞蟻在身上咬,又癢、又麻、又痛,可是不知道要抓什麽地方才能真正止癢,我想,要到見到你的那一天,這些螞蟻才會消失吧!

  我說這些話不是故意爲難你哦,只是要讓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很想、很想!每次想到眼睛熱熱、鼻子酸酸的時候,我就會把自己關在你的房間,看著你用過的每一樣東西,想象你還在我身邊,我沒有哭哦,真的,我發誓!

  現在的我,變得很堅強、很懂事了,你都不想看看我的改變嗎?哥,你什麽時候回來?我不會再和你作對,不會再無理取鬧了,只要你回來,我會很聽、很聽你的話,不惹你生氣,好不好?好不好?

  這幾天又下起雨了,好討厭,老天爺怎麽有那麽多水,倒都倒不完。我的生日又快到了哦,從你走後,我就沒再收過任何的生日禮物了,我不會忘記,我就是在那一天失去你的,每次只要想到這裏,心就好痛好痛,快要不能呼吸……

  再過幾天,我就要滿十八歲了,希望那一天能夠放晴,拜託,只要一次就好,今年不要再下雨了,我真的很希望這一天,能有你陪在我身邊。

  我相信,只要不停地祈禱,總有一天,老天爺會聽到我的請求的,對不對?我會慢慢地等,今年等不到,還有明年,明年等不到,還有後年、大後年……

  因爲你說過,只要雨停,你就會回來,帶我去放風箏、去溪邊抓魚,對吧?

  最近,爸的身體狀況很不好,醫生要我們開始準備後事,雖然爸嘴上不說,但是我看得出來,他也很想你。哥,找個時間回家一趟吧,再晚,可能連爸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你真的不在乎嗎?

  晴 於生日前半個月--

  又好幾天過去了,一如以往,這封信依然石沈大海。

  這三年,他不曾回來過。
第一年,她還滿心期待他會突然出現,實現他的承諾,帶她走。

  第二年,她已經不敢奢望太多,只要他回來看她一眼,這樣就夠。

  然而,希望一再落空,第三年,她什麽都不敢再想,只要一通電話、一封信,讓她知道,他沒有忘記她,她就很滿足了。

  每天、每天,她總是滿懷期待地守在信箱旁等郵差,也一次次地失望。她忍不住猜測,他沒有收到她的信嗎?這麽多封,一封都沒有嗎?還是媽媽忘了幫她寄?

  她不知道哥哥讀哪所學校、什麽科系,也沒有哥哥的地址、聯絡方式,連想寄託思念,都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她不敢去問媽媽,怕媽媽生氣,情緒又要失控。

  眼看著爸爸病情一天比一天糟,只是撐著一口氣,她知道,爸爸其實很想見哥哥最後一面。

  考慮了幾天,她趁媽媽去醫院照顧爸爸時,偷了鑰匙,她記得媽媽重要的東西,都放在衣櫃那個上鎖的抽屜裏,她在那裏面,找到了哥哥在臺北的地址。

  她知道,如果她偷偷跑去找哥哥,媽媽發狂起來,可能會打死她,但是她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她想念哥哥,好想、好想!

  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她就快要和爸爸一起死掉了。

  就在她生日當天,豪雨狂下,她不顧一切地逃離了那個家,奔向有他的城巿。

  坐在北上的火車裏,她其實很害怕,她從不曾離家那麽遠,到一個她完全陌生的城巿,但是她告訴自己,只要來到他身邊,就什麽都不須害怕了……

  看著列車駛過一站又一站,她熟悉的、不熟悉的站名,一一從她眼前經過,每過一站,她就離家更遠些,也離他更近些,只要這麽想,她就能夠等待。

  臺北車站比她所想象的還要大,這裏人好多、月臺好亂,和屏東鄉下完全不同,看得她頭都昏了,問了好幾個人,坐錯了好幾班公車,終於找到哥哥住的地方。

  那是一棟看起來滿老舊的大樓,她不知道媽媽有沒有寄生活費給哥哥,要在這個大城巿裏生活很不容易吧?他要繳學費、房租,還有生活所需……

  不過沒關係,她高職畢業了,這三年她半工半讀,也累積了一些工作經驗,她不想再繼續讀了,反正讀書不是她的興趣,她要幫忙賺錢,不造成哥哥的負擔。

  她按了門鈴,可是沒有回應,她想,哥哥應該是上課去了,他本來就是很用功的學生。

  沒關係,她等。

  惱人的雨持續下著,完全沒有止歇的傾向,她全身淋得幾乎濕透了,冷得直發顫,但是哥哥一直沒有回來。

  三個小時、四個小時、五個小時……她記不得自己等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雨打在身上,冷得快沒有知覺,然後,她累得蹲下僵麻的腿,直到看見熟悉又似陌生的影像,在模糊的視線中凝聚—
「我說現在的人啊,吃好穿好、養尊處優,把心靈都給腐蝕了。古有明訓,生於憂患,死于安樂,所以明末有吳三桂賣國求榮,清末有慈禧老妖婆,幹出割地賠款、喪權辱國的鳥事,在即將邁入二十一世紀的民主時代,更有爲了不想淋成落湯雞,幹出宵小勾當的無恥之輩,真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自保當前,什麽禮義廉恥都沒了……」

  「你念夠了沒有?」被一場雨困在屋檐下,沈瀚宇心情已經夠煩躁了,室友還在耳邊聒聒噪噪的,誰受得了?

  不過丟了把傘而已,有這麽嚴重嗎?而且還是他的傘,他都沒唉了,這傢夥叫什麽春?還喪權辱國咧!

  「兄台,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正所謂一葉知秋,見微知著,由小地方往往可以看到大隱憂,我們淋雨事小,國人道德指數低落事大。」

  「這又幹道德低落什麽事了?」敗給他了,居然能唬爛一堆長篇大論。

  「爲什麽沒有?我們只是進去買兩碗泡面而已,出來傘居然就不見了,此等俐落身手,怎不教人感慨萬千?最最無恥的是,我們已經夠窮了,他別人不去偷,反而找我們下手,偷一個比他還窮的人,此等泯滅良知的行徑,你說我該不該詛咒他跌進臭水溝,弄得比我們還狼狽?」

  沈瀚宇懶懶地瞥他一眼。「早上出門,我提醒過你要帶傘的,是你自己嫌麻煩。」反正這傢夥會死皮賴臉地擠到他傘下,怎麽趕都趕不走,有沒有傘都一樣會淋濕,傘丟了也沒必要費事去表現哀痛。

  「我哪知道你那麽神?說下雨就真的下雨。」齊光彥喃喃咕噥。

  「不是我神,經驗告訴我,每年這一天通常會下雨。」

  「你幹麽沒事注意這一天下不下雨?」齊光彥奇怪地瞥他一眼。

  沈瀚宇被問住,神情一陣恍惚。

 視線投向雨幕,他衡量了一下距離,深呼吸,打算一口氣沖過這條街--

  他需要一點雨,將他打回現實。

  「喂,沈瀚宇,你等等我啊!」齊光彥趕緊拔腿追上。

  就在離家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他突兀地煞住步伐,害齊光彥差點一頭撞上。

  「沈瀚宇,你搞什--」順著他視線停留的方向看去,立刻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哇,這美眉正點哦!難怪你看呆了--」

  下一刻,齊光彥口中「正點」的美眉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們奔來,將他緊緊地抱住。

  「哥--」

  無情的雨水打濕了一身,沈瀚宇震愕,腦海一片空白。

  「哇,沈瀚宇,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有一個這麽甜美可愛的妹妹,居然提都不提,我要是早知道,何苦在繁花叢中苦苦尋找,直接到你家預約就好了……」

  沈瀚宇失神地靠在門邊,凝望三年不見的妹妹,他沒想到她會背了個包包就衝動地北上尋他,一直到現在,她人坐在他房裏,換上乾淨的衣服,緩慢擦拭著半濕的長髮,他都還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經在他身邊了!

  三年不見,她變了好多,離開的時候,她才剛國中畢業,和所有學生一樣,短短的發還未及肩,稚氣未脫,而現在,她頭髮留長了,記憶中圓圓甜甜的蘋果臉,削尖成細緻的瓜子臉,多了幾分空靈秀雅的美感,以及屬於女子的柔媚風韻--

  她變了好多,只有那雙充滿靈氣的大眼睛還是沒變,在望住他時,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一般地專注--

  胸口一陣尖銳的抽痛,他閉了下眼,不讓自己再深想。

  當初會走,就是要斷了她的念,他不能、也不允許再給她任何錯誤的遐想--

  「喂,你們兄妹不是很久沒見面了嗎?那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吧?那個……沈瀚宇,你要不要講點什麽?還是說沈小妹……」他覺得氣氛……靜得有點怪。

  「我叫沈天晴。」她輕輕地告訴他。
「早說嘛!只要是美女的名字,我都很樂意記到海枯石爛。」

  沈天晴被他誇張的言行逗笑。「哥,你的同學很有意思。」

  「能被美女誇獎是我的榮幸。」齊光彥戲劇化地半跪下身,拉起她的手背作勢要親吻。「美麗的小姐,妳好,我叫齊--」

  突然伸來的手背擋住狼吻,沈瀚宇由他手中奪回妹妹的小手,不讓她純潔的手背慘遭色魔玷污。

  「離我妹遠一點。」他冷冷警告,同時解釋:「他讀法律,我讀醫學,算不上同學。」有這種動不動就發情的同學太丟臉了,他恨不得撇清到十萬八千里遠。

  「那你們怎麽會認識?」

  「這不要臉的傢夥沒錢吃午餐,居然幹起土匪行徑,搶我的麵包吃。」

  「喂喂喂,都八百年前的舊事了,你還提它做什麽?而且,你其實很欣賞我的不拘小節對不對?不然當時你怎麽會不跟我計較?」

  「錯!我只是在想,我就已經很窮了,還有人比我更窮,連麵包都沒得啃,我是可憐你,請不要自作多情。」

  「噢,多麽傷人,枉費我一直把你當兄弟--」齊光彥西施捧心,扮嬌弱。

  看多了真的會消化不良,沈瀚宇不屑地撇開臉。

  「那然後呢?」沈天晴感興趣地追問。

  「後來他就賴我賴上癮了,有一天就說,我們哥兒倆情比石堅,邀我去和他同住,彼此有個照應,我識人不清,誤上賊船之後,才發現原來是他繳不出房租,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妳相信世上有這麽無恥的人類嗎?」

  齊光彥搔搔頭,心虛地乾笑。「朋友有通財之義嘛!我也不想這樣啊,就是很奇怪,每次要用錢的時候,都會發現口袋只剩幾個銅板,那種感覺很心痛欸!」

  「你把美眉的時候出手可闊綽了,就沒見你爲錢心痛過。」

  「那是因爲老天爺不公平,我先天不良,只能靠後天努力,哪像你沈大帥哥,用不著花半點心思,女人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了。」

  沈天晴淺笑,偏頭瞧他。「哥的女人緣很好嗎?」

  沈瀚宇表情一僵,不自在地瞪了室友一眼。「先天不良?我還機能失調咧!你早産兒啊!」

  「NO、NO、NO!」齊光彥伸出食指晃了晃。「你可以污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污辱我的身體,我保證我的『機能』非常好,由我歷任女友如沐春風的性福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

  沈瀚宇立刻沈下臉。「不要在我妹面前開黃腔。」

  「又不是未成年少女,說說也不行?你帶女人回來,讓我聽了一夜的『曖昧聲音』,我可也很夠意思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話一出來,沈瀚宇已經僵到不能再僵。

  感覺到晴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他完全沒有勇氣去看她的表情。
「夠了吧你,既然知道我們兄妹很久沒見了,能不能給我們留點私下敍舊的空間,不要賴在這裏說你那些沒營養的黃色廢料,污染我妹的耳朵。」

  察覺到他隱隱動了怒,齊光彥內心驚異極了。

  認識沈瀚宇的人,誰都知道他有多低調,低調到連生氣都懶,就連莫名其妙被嗑走了唯一的午餐,也沒太大反應。有人說他脾氣好,可是根據他「未來傑出律師」的敏銳觀察力,總覺得他是根本就什麽都不在乎,就像一潭死水,麻木無感地過日子。

  麻木?不會吧?他才二十來歲耶,教授欣賞他,女孩仰慕他,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他有什麽理由把自己弄得死氣沈沈?

  直覺告訴齊光彥,這個女孩在他生命中占了極重的分量,因爲她一出現,沈瀚宇就明顯活了過來,有了情緒波動。

自認弄不懂這對奇怪的兄妹,他聳聳肩,識相地轉身離開。

  沈瀚宇目送室友離開,房門才關上,一道熱源貼上他,腰際被密密實實地抱住,沈天晴將臉埋在他腰腹間,低低悶悶的聲音傳出來:「哥,我好想你--」

  他僵直身體,低頭凝視她發頂,停在她肩上的雙手使不上力,無法推開,也無法擁抱。

  「都這麽大了還撒嬌。」他聲音幹幹的,不自在地轉身,藉由拿吹風機,不著痕迹地拉開距離。

  「哥幫我吹。」以前也是這樣,她每次洗完頭就滿屋子亂跑,貪懶,想等它自然幹,但是他都會把她抓來,按在腿上幫她吹幹,怕她感冒。

  「妳十八歲了,不是八歲,自己吹。」

  「那和幾歲無關,是哥哥的寵愛。」

  她眼神極專注,他幾乎無法迎視她過於燦亮的眼。

  「不要淨說些孩子氣的話,哥不可能一直在妳身邊的,妳要學著獨立點,自己照顧自己。」

  「爲什麽不可能?哥不是說過,會照顧我一輩子的嗎?」她站起身,追著他的背影問。

  沈瀚宇推開窗,細細的雨絲飄在他臉上,像極三年前,他們分離前的那個傍晚--

  「妳來臺北找我,媽知道嗎?」

  「那年你爲什麽不說一聲,就偷偷跑到臺北來?」她反問。

  「我先問的,沈天晴。」

  「我三年前就想問了,沈瀚宇。」

  他抹了抹臉上的水氣。「臨時決定的,來不及跟妳說。」

  「那不是理由,我不相信有差那幾天,哥,你在騙我對不對?」

  「答對了,沈小晴。」他笑哼,讓人分不清真假。

  她氣結。「哥!」

  「妳還知道我是妳哥,這副審犯人的架勢,不太對吧?還有,我不相信媽會同意妳上來看我。」

  她神色一下子黯淡下來。「哥,我留在你這裏好不好?我不想回去了。」

  「妳在開玩笑的吧」他被這句話嚇得心亂如麻,沒留意到她表情不對勁。「妳也看到了,我不是一個人住,兩個大男生住的地方,多妳一個女孩子很不方便,而且那頭禽獸一看到漂亮女生,就變得只有獸性沒人性,發情不分季節的,妳都不怕嗎?」齊光彥要是知道他把他形容成采花淫魔,肯定和他拚命,但是他顧不了這麽多了,必須暫時犧牲室友的名譽。
「那就另外找房子。我畢業了,可以去找工作幫忙賺錢啊,我不會造成你的負擔。」她急忙保證。

  「妳以爲在臺北生活是這麽容易的事嗎?這裏不是屏東,高職畢業能找什麽好工作?妳給我好好繼續讀書,不許胡思亂想。」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哥,拜託你,讓我留下來好不好?你都不知道這三年--」

  「我知道三年前我的不告而別讓妳積了不少怨懟,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怎樣就能怎樣的,如果妳真的過來,那爸怎麽辦?媽怎麽辦?誰來照顧他們?我們不能什麽事都只想到自己。」

  「可是我--」我回不去了啊!那個家容不下我,你知不知道?

  但是這些話,沈瀚宇並沒讓她有機會說出口。
「不要任性,晴。哥的處境也很爲難,妳就懂事一點,好嗎?」他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憊。

  所以……她讓哥哥很困擾,是這個意思嗎?

  這就是那年他不告而別的原因嗎?她是個很大的負擔,他扛不起,對不對?

  再有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哥哥無能爲力,說了只會讓他更自責,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她咬著唇,默默掉淚。

  沈瀚宇看了心痛,上前摟她入懷。「對不起,晴。」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哥,我真的不想和你分開--」她哽咽著,痛哭失聲。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晴就當是幫哥的忙,代我照顧爸媽,好不好?」

  幫--哥?

  她吸了吸鼻子,擡起頭,手背抹去淚,勇敢地點頭。「好,我幫哥。」

  她說過,要很聽、很聽哥的話,哥說不行,就是真的不行了,如果有辦法,哥不會故意拋下她,所以她要體諒他。

  「晴--」她這表情看得他又心碎、又不忍,有一瞬間,幾乎要失去理智,開口要她留下--

  「沒關係,我會等哥。」她淺笑,很溫柔、很深情--

  沈瀚宇一震,像被毒蛇咬傷,驚痛狼狽地退開。

  「哥?」

  叩叩!

  敲門聲害他慌亂地撞到桌角,齊光彥探進頭來。「你們敘完舊沒有?我肚子餓了。」接著,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沈瀚宇,你在緊張什麽?表情比作賊還心虛。」

  他按著胸前,輕吐了口氣。「你神出鬼沒,誰不嚇到?」

  「你又沒做虧心事,怕什麽?」要不是知道他們是兄妹,會以爲他是偷情被逮到。

  「不跟你鬼扯。晴,妳餓不餓?」

  「還好。」其實從早上坐進第一班火車到現在,她什麽都沒吃,但是一心想見哥哥,根本感覺不到饑餓。

  沈瀚宇走出臥室,打開冰箱門想看看還有什麽東西可以吃。

  「不用找啦,你忘了我們就是因爲家裏什麽都沒有,爲了買幾碗泡面回來,雨傘才會被不肖人士給幹走?」齊光彥涼涼提醒。沒辦法,到月底了,窮學生只能勒緊褲腰帶,以泡面將就度日。

  他怎麽能讓妹妹吃泡面?

 沈瀚宇二話不說,撈起鑰匙。「你機車借我。」

  「不要啦,哥,外面在下雨,我和你們一起吃泡面就好了。」

  他當作沒聽到,直接往外走。

  「你買回來,我也不吃哦!」

  沈瀚宇煞住步伐,回頭瞪她。

  「我說真的,等你回來,我已經吃飽了。」她加強語氣。

  沈瀚宇又瞪了她幾秒,投降地丟開鑰匙,拿出泡面,幫她倒調味料,衝開水,再將家裏僅剩的一顆蛋打下去。

  「那我呢?」齊光彥眨著眼,用寫滿期待的眼神看他。

  沈瀚宇看也沒看他,將未拆封的泡面往他身上丟。「自己泡。」

  「差那麽多!」他喃喃咕噥,認命地動手拆包裝。

  沈瀚宇懶得理他,徑自走出陽臺。  
「哥,你不吃嗎?」

  「妳先吃,我還不餓。」他點了根煙,吸上幾口。

  沈天晴皺起眉。「哥,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

  齊光彥熱心解說:「煙是我的啦,他很少--」

  「你能不能閉嘴,安靜吃你的泡面?」沈瀚宇不悅地掃他一眼。

  齊光彥撇撇嘴,懶得理他。

  誰曉得他今天吃錯什麽藥,情緒特別糟,兄妹相見,不是應該開心嗎?怎麽他的表現完全不是這個樣子,難道天氣陰沈,連人的情緒都會受到影響?

  泡面吃到一半,對講機響起,見他沒有垂憐的意願,齊光彥只好勞動自己放下筷子,拿起對講機說了幾句,按下大門開啓鍵後,突然一臉諂媚地挨向沈瀚宇。「小沈沈,我們是好哥兒們對不對?那好哥兒們是不是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沈瀚宇撚熄煙蒂,一臉嫌棄地推開直巴到身上來的室友,還小沈沈咧!「你又想算計我什麽了?」

  「也沒什麽啦,就--你那個美麗小學妹嘛,她來了。」

  「心蘋?來就來啊!」這需要擺出一臉巴結嗎?

  他的疑惑很快就獲得解答。

  門鈴一響起,只見齊光彥飛快沖去開門,這種速度,只有在追美眉的時候能夠比擬,但佳人擺明瞭心有所屬,所以不在他的獵豔名單內……
「吃泡面?果然讓我料到了。你們這兩個大男生啊,一到月底就開始虐待自己的胃。」柔婉女音輕笑,朝陽台外的他揚了揚手中的塑膠袋。「好在我有先見之明,買了點滷味,快過來趁熱吃了吧!」

  他蹙眉,沒移動腳步。「我說過,妳不需要這樣做。」

  劉心蘋笑意微僵,很快又扯唇笑道:「順路嘛,又不麻煩。」

  這趟路未免順得太遠了。

  沈瀚宇心知肚明,沒說破。

  拒絕只會讓她更難堪,他沒再多說什麽,走進屋裏拿盤子來裝食物,擡頭見齊光彥一臉巴結的饞樣,沒好氣地道:「看我幹麽?出錢的又不是我,去問心蘋。」

  你沒出錢,可人家是沖著你來的啊!齊光彥在心底咕噥。

  「親愛的小蘋蘋,妳應該知道,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的道理吧?雖然我不是妳的直屬學長,但我也是很需要妳的關愛的……」

  劉心蘋粉臉一羞。「我又沒叫你不要吃。」

  「萬歲!」齊光彥搶在第一時間撲向美食。「妳真是上天派來的天使!」

  沒節操的傢夥!  
沈瀚宇在心底爲餓死鬼投胎的室友感到羞恥,撇開臉,挾了幾樣東西,將碗遞到妹妹手中。「那個別吃了,晴。」

  「可是--」她張口要說什麽,但是他已經接手她沒吃完的泡面。

  劉心蘋一呆,沈默無言地望著他們。

  這是她的心意,他卻將這份關懷,輕易轉送給另一個女孩,簡單的體貼動作,卻流露著言語所無法形容的契合與親昵……

  她覺得……好難堪。

  「不要危機意識那麽重,那是他妹。」沒辦法,吃人嘴軟,齊光彥口齒不清地說明。

  「是嗎?」劉心蘋來來回回審視他們。感覺……不像。

  沈天晴放下碗,朝她禮貌地點頭。「妳好,我叫沈天晴,謝謝妳對我哥的照顧。」

  原來如此。劉心蘋釋然淺笑。「哪里,妳不要這麽說。以前從沒聽學長提過他還有妹妹,所以初見難免好奇。妳這次上臺北來看妳哥,打算待多久?臺北我土生土長,熟得很,如果時間充裕,我可以帶妳到處逛逛哦!」

  沈天晴看了看哥哥,他不看她,也不吭聲。

  她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

  「這招高竿,先巴結小姑,套好關係,哪還怕意中人不乖乖就範……」齊光彥豎起大拇指稱讚。

  劉心蘋臉一紅,羞得說不出話來。

  「齊光彥,你話這麽多不怕噎死嗎?」認識這麽久,沈瀚宇頭一回發現室友極度欠揍!

  沈天晴打量對面美麗嬌羞的女孩,再看看身邊的哥哥,若有所悟地張大眼。原來……是這樣子嗎?

  她放下碗筷,突然間胃口盡失。

  用過餐後,她堅持洗碗,耳邊聽著齊光彥在瞎起哄,要哥哥和美麗學妹花前月下去……

  「你妹妹很漂亮。」

  「……」

  「她幾歲了?應該有男朋友了吧?這型的女孩子,通常是很多男孩子心儀追求的目標。」

  「……」

  「學長!」連連喊了三聲,他才猛然回神。

  「什麽?妳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沈瀚宇熄了煙,轉頭看她。

  劉心蘋輕歎。「你今天很心神不寧。」他人是陪著她在陽臺外談天,但是神魂早已遠揚。

  「有嗎?」

  「我剛才問,你妹妹有沒有男朋友?她這型的,會有很多男孩子被她吸引。」

  「我不知道。」是嗎?很多男孩子喜愛她?他從來沒想過,晴在異性當中會有多受歡迎……

  「看來你這個哥哥當得很失職。」

  他又點起一根煙,沈鬱地抽著。

  「煙抽多了,對身體不好。」她關心地顰眉,但是他置若罔聞,狠狠吸了一口,再吐出,彷佛也想將滿腔鬱悶一同吐出體外--

  「學長……」

  「心蘋,妳喜歡我吧?」他冷不防冒出一句。

  「啊?」她呆住,嫩頰迅速染紅。「你……你怎麽……」

  「妳對我的好,我全都看在眼裏,但是我寧願女友一個換過一個,就是不敢輕易給妳承諾,因爲我不曉得我能給妳什麽,妳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值得更好的人,而我,這顆心飄浮不定,我不確定能爲妳停留,正確地說,是不確定能爲任何人停留,我不想委屈妳。」他看著指尖繚繞的煙圈,沈緩地說道。

  「沒關係的!」她急忙回答,旋即又發現過於迫切,羞愧地壓低了頭,輕輕說:「這不是委屈,因爲喜歡你,所以再也看不見別人,就算有更好的人,我這顆心還是只容得下你。我知道你的心無法爲誰停留,就像飄泊慣了的風,注定我只能追著你跑,隨你忽悲忽喜,但是就算這樣,我還是想試,即使到最後,還是留不住你,我也不會有怨言,因爲我擁有過。」

  幾絲斜雨飄進陽臺,淋滅了煙蒂,沈瀚宇捏了捏,丟在腳邊,回過頭,緩緩說了句--「妳介意剛抽過煙的男人吻妳嗎?」

  劉心蘋瞪大眼,他伸出雙手,耐心等候她作決定。

  然後,她有了動作,赧紅著臉,往他移近一步。他收攏臂彎,輕輕地,將唇印上。

  細微的聲響由身後傳來,他知道不遠處有另一雙眼,始終注視著他。

  他雙臂抱得更牢,閉上眼,關上心門,什麽都不去想。
 這一刻,他讓自己完全麻木。

 光看劉心蘋欲語還休,偎在沈瀚宇身邊的小女人嬌態,白癡都曉得稍早發生了什麽好事!

  不過這對兄妹的氣氛也很怪異,怪在哪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就是流竄著一股奇異敏感的張力……
更晚時,劉心蘋告辭返家,依依不捨地問:「你要不要陪我走一段?」

  齊光彥本能就說:「不好吧?人家妹妹才剛到的第一天,妳就跟她搶哥哥,反正你們來日方長--」

  沈瀚宇沒等他說完,淡淡介面。「我陪妳回去。」

  啊?齊光彥傻眼。

  沈天晴更是完全僵在那裏,無法動作。

  這也難怪,人家大老遠來看他,他居然把她晾在一旁自己談情說愛去,那感覺多悶啊,這哥哥真是太不體貼了。

  「哥!」她出聲喊住他。

  「有話等我回來再說。」手碰上門把,他頭也沒回。

  「爸病得很重,你不回去看看他嗎?」她急忙又道。

  沈瀚宇頓住步伐,詫異回身。

  天晴一向敏感,立刻察覺到不對勁。「我的信,你沒收到?」

  「……信?」他愣了愣。

  「我寫了好多封,是媽幫我寄的,你一封都沒收到嗎?」

  他沈默了下--

  「……太忙,沒空看,不曉得丟哪去了。」

  「你……把我的信丟掉?」

  他僵硬地別開頭,拉了劉心蘋的手,走出大門。

  沈天晴失神地看著他走出視線,沒有移動,沒有任何動作,甚至沒有表情……

  「欸……」齊光彥看了於心不忍,本想給她安慰兩句,誰知她什麽也不說,默默地轉身進房。

  她站在書架前,指尖撫過每一本書。以前,總喜歡翻哥哥的書,看到那些她完全不懂的東西,就會覺得哥哥好厲害、好了不起。

  那時就已經覺得天神一樣的哥哥,站在好高好高的地方,她必須仰著頭才能看見他,而現在,他走得更快、更遠了,她小小的步伐再也追不上。

  她咬著唇,兩顆淚珠再也懸不住地掉落。

  他,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哥哥了嗎?

  她的哥哥,總是把她看成最重要的那一個,不會將她遺落。

  她的哥哥,連情書都能交給她處理,不會抱別的女生。

  她的哥哥……很寵她,不會忘記她的生日。

  她特地趕來,只是想和他一起平靜地度過這一天。

  她一直在等他記起,如往年一樣,向她說聲:「生日快樂。」

  然而,她終究沒等到……

  留了封短信,她沒有向哥哥告別,靜靜地走了。

  來時,她沒讓他知道,走時,也不需要。

  走進火車站,她刻意買了最後一班車的車票,孤零零地站在角落,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留意來來去去的人潮。

  她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總覺得他會趕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列車走了一班又來一班,直到最後一班南下列車停靠在月臺。十一點多了,再錯過這班車,她今晚就只能露宿街頭……

  她歎了口氣,移動沈重的步伐,剪了票,進月臺前,仍頻頻回顧。

  只是,最終,她還是沒見到他—
「哇!沈瀚宇,你是掉到水坑裏哦?」一看到進門的室友,齊光彥驚異地喳呼。

  嘖,真是全身上下無一不濕,他們不是傘下漫步嗎?怎麽會弄得活似剛從水坑裏挖出來的一樣?

  看了看被握在手中沒開的傘,再擡頭看他。「有傘不用,你發神經哦?」

  沈瀚宇沒吭聲,直接進房。齊光彥跟了過去,靠在門框邊,懶懶叫了聲:「喂!」

  「別煩我!」沈瀚宇頭也沒回,把臉埋進掌心。一秒、兩秒、三秒,突然擡起頭。「我妹呢?」

  「終於想起來了?我還以爲你被戀愛沖昏頭,都忘了還有個妹妹了呢!」

  「我妹到底去哪里了?」

  「你不是叫我別煩你?」口氣跩跩的,存心吊他胃口。

  如果齊光彥有心測試他的耐性,那恐怕得失望了。他一把揪住齊光彥的領子,咬牙吼道:「我問你我妹去哪里了!」

  「回去了啦!這是她要我轉交給你的。」齊光彥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

  接過紙柬攤開,裏頭寫了簡單幾個字:

  哥,我回去了。

  我不笨,用了生命中全部的歲月認識你,不會不明白你的意思。

  從見面到現在,你一直在企圖暗示我,過去再也回不來,明的、暗的,甚至是你想做、不想做的。

  其實,哥,你用不著這樣的,我說過要聽你的話,就會乖乖照你的意思去做,所以我回去,靜靜等待,直到你不再覺得我是負累的時候。

  我知道人不可能永遠不長大,很多事情都會改變,不管我們願不願意,但是,有些事情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例如--這顆楊桃的滋味。
 他看著手中半熟的楊桃,有一小部分不小心壓壞了。根據吃她摘了多年的楊桃所累積的經驗告訴他,這顆楊桃絕對會酸,但是酸中帶甜。

  他眼眶一陣水霧彌漫。

  一句「這顆楊桃的滋味」,道盡了所有酸楚心事。

  她知道他懂得,所以才會寫出這句話,取代說不出口的一切。

  往事像幻燈片,一幕又一幕地快速閃過腦海,關於他與她,笑淚與共、永不褪色的種種記憶……

  他在做什麽?這女孩是他一直以來全心全意呵護的,他曾經那麽怕她傷心難過,可是現在,他卻親手將她推開,讓她一個人茫然無助地面對孤單人生……

  齊光彥研究他的表情,喃喃自言:「真搞不懂你,明明很關心妹妹,幹麽還表現出巴不得趕走她的死德行……」

  沈瀚宇捏緊手中的信,再也無法思考更多,衝動地轉身沖了出去。

  他要去追她!如果追得到,他會不顧一切的將她留下來!

  跳上機車,他一路狂飆,雨愈下愈大,落在他的眼裏,模糊了視線。他嘗到由眼中流下,咸咸的雨水。

  齊光彥錯了,他不是發神經,有傘不用,而是不淋點雨,他無法解釋被阻隔在傘外的雨水,爲何會落得他滿臉……

  一聲哽咽逸出喉間,他油門催得更緊,在大臺北的馬路上狂飆,眼中再也看不見交通號志,再快一點!只要再快一點,他就能追上她--

  刺眼的車燈迎面打來,他來不及反應,一陣椎心刺骨的劇痛襲來,他只聽到震耳欲聾的碰撞聲,同時,也震掉了他的聽覺、視覺--

  但是,他的意識還在,閉上眼之前,手中仍牢牢握著她留下的那封字柬。

  晴,我的心,也一直都沒變,妳知道嗎?
第二部 遙望
光與影 晝與夜 潺潺流光的輪替
男與女 生與死 愛情天平的兩端
天堂 地獄 我遙望著你 無法碰觸
如此生死纏綿 卻又 永不交集

===========================================

二之一 交集

「晴!」由睡夢中驚醒,沈瀚宇失聲喊出。

坐起身,驚覺自己流了一身冷汗。

沈瀚宇沉重喘息,伸手扭開床頭燈,看了下一旁的鬧鐘,才兩點半。

他抹抹臉,擦去汗水,再也沒了睡意。

下意識地,右手又撫向大腿外側。這個地方有道疤痕,深得刺目,是三年前那場車禍所留下的。

想到這裡,他閉上眼睛,感覺赤裸裸的痛楚又再度湧現,不是來自身體,而是胸腔之內的這顆心。

昏迷了近一個月,再度醒來之後,他人在醫院,他沒追到她,甚至傷得動彈不得,哪都去不了。

他終於看清,這是他們的宿命,從他們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他們沒有抗議的權利,只能順著往下走。

他的抗拒,只換來這一身的傷。

甚至,連見父親最後一面,以及送終,都來不及。

這個教訓,很痛,痛得他不得不看清,並且接受事實--他,沒有任性的權利。

他懂了,也妥協了,那一天,在病床上,他不顧一身的傷,放聲大笑,淚水笑得震出眼眶,醫護人員全以為他在車禍當中受了太大的驚嚇,找來精神科醫師聯合會診。

他沒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沒瘋,只是清醒了,如此而已。

傷好後,他比任何人都更用功,將全副心思放在課業上,除此之外,就是打工、賺錢,屏東老家的一切,記憶中夏日微風夾雜的青草味、

清晨公雞的啼叫聲、赤足踩在清澈溪水的感覺,以及那個愛笑、愛鬧的女孩清顏……都被埋藏在內心很深很深的地方,時日一久,終會淡忘。

最後一年,他當上實習醫生,因為必須輪班,早沒有了正常作息,病人的突發狀況,是不會順應你的作息時間的。

第四個月,他被調到小兒科。別小看孩子,以為很好搞定,事實上,他們要是哭鬧起來,可不比大人能夠講理的,

同期的另一位實習醫生就直呼吃不消,還問他是怎麼搞定這些比撒旦更可怕的「恐怖份子」。

他只是撇撇唇,虛應了句:「耐性吧!」

有些人還在背後調侃,他不只在女人堆裡吃得開,連對付小孩都很有一套,簡直大小通吃。他們又怎麼知道,他的妹妹就是他一手帶大的,安撫小孩的情緒,他有得是經驗。

這天,一所小學爆發營養午餐集體中毒事件,將醫院擠得水洩不通,一群小魔頭同時哭鬧,幾乎把人搞到快精神衰竭,好不容易忙完所有的事,回到住處,他累得一沾枕就不想再動。

「瀚宇,你吃過飯沒?」一雙小手推了推他。

他悶哼一聲,撐不開眼皮。

劉心蘋見他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輕歎了口氣。「那好吧,你休息,我煮了點東西,就放在微波爐裡,你醒了再熱來吃。信箱的信我幫你拿進來了,放在桌上,你有空記得看。」

他沒回應,恐怕早不知睡到幾重天去了。

劉心蘋輕撫他沉睡的清俊面容,帶著說不出的愛戀和心疼--

「那我回去了。」聲音輕得近似自言,她不捨地收回手,幫他關上了門。

隨後,沈瀚宇睜開眼,望向關上的房門。

三年前他出車禍時,劉心蘋成天在醫院裡照顧他,出院之後,更是噓寒問暖,把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無微不至,她一直都是這樣,無怨無悔地守在他身邊。

即使那天,他出其不意地吻了她,又在事後疏遠她,沒給一句合理交代,只傷人地說了句:「對不起。」

他的行為很莫名其妙,她卻不曾指責過他。

她對他用情有多深,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其實沒有想過要在他身上得到什麼,只要能看見他,為他做點什麼,知道他過得好,她就很欣慰了。

台長: ♥〃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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