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美國舊金山灣區認識即興劇的。
後來,帶著一個「好想台灣也有即興劇」的簡單初衷,我將我所認識的即興劇帶回台灣,開始介紹給更多人,希望有一天,台灣也能有像我在舊金山看到的,那麼棒的即興劇。
在往後的這些日子裡(差不多快10年了),我也跑了很多地方,繼續學習即興劇、看更多的即興劇演出,美國紐約、洛杉磯、邁阿密、西雅圖、波特蘭,加拿大卡加利、日本東京、香港、法國巴黎、荷蘭阿姆斯特丹。
有些地方,發展即興劇有一定的歷史,一個城市裡有好幾個即興劇團,不是新鮮事,但不管先來後到,合作或競爭,大家都是在尊敬著即興劇這門藝術既有定義的前提下,各自發展每個團體在這門藝術形式下的特色,同時驕傲地向外定義著,我們是一個即興劇團!或我們是一群即興演員!
即興劇就是即興劇 improv就是improv,沒有任何劇本,在觀眾的眼前開始創作戲劇。在這世界上我所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是一樣的定義,沒有第二種答案或解釋。
我的劇團勇氣即興劇場,從2004年立案的哪一天起,專門從事「即興劇」的推廣,從無到有的,從工作坊到演出,一步一步致力將「什麼是即興劇」介紹給台灣。
即便如此,近10年了,還有許多要努力。
起頭,真的是最難的。
成形,真的是漫長的。
我是學劇場管理的,我很清楚一個劇種,或一個劇團,要累積一個漸受他人肯定、具辨識度、甚至為自己感到驕傲的定位,是非常不容易的。
從過去到現在,常常會有很多人,當面向我確認即興劇的定義是什麼,常常是與他們已知的即興相關藝術形式作比對,例如:playback(一人一故事劇場)、(賴聲川老師著名的)集體即興創作、接觸即興(舞蹈)...,或是大家熟知的喜感類演出形式,例如:全民最大黨、急智歌王張帝、綜藝節目短劇、脫口秀、漫才…等。
這個XX、那個XX… 是即興劇嗎?某某演出算不算是即興劇呢?
因為即興劇在台灣真的很新,遇到這樣的問題我也很習慣、很樂於就我所知詳盡、清楚地說明。甚至我會邀請對方來看一場勇氣即興的演出,通常就能清楚明白地瞭解「什麼是即興劇」了。畢竟表演藝術的形式真的很多,即興劇真的很新、很獨特,要讓更多人清楚地認識「什麼是即興劇」,本來就是我的願望,也是我給自己的任務。
以戲劇來說,「即興」這個元素,本來就常被當作一種訓練、排練、或創作的工具,在各種有劇本的戲劇形式演出中,有時也會加入「即興」作為其中的表演元素之一。
但,如果是已正式學習過即興劇、看過即興劇演出的人,應該都會較能清楚的瞭解,即興劇的定義是什麼,它與以上提到的這些,大家常容易聯想到的表演形式,都是截然不同的--- 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沒有劇本」。
「即興劇」這個詞,自2003年起,由我吳效賢在台灣開始作為英文Improvisational Theatre 的中譯。它的定義,就是指這一種沒有任何的劇本,完全由一群即興演員在舞台上從無到有,即興演出的戲劇形式。
即興劇(翻譯自英文Improvisational Theatre 或稱 improv 或 impro)
即興演員(翻譯自英文improviser 或 improvisor)
所以,我想再次強調,任何戲劇演出,若已或多或少預先設定了劇本,包括:時空背景、角色關係、故事架構...,即便是其中僅輔以部分即興的元素,便不屬於這裡所定義的:「從無到有,在觀眾面前即興創作的-- 即興劇 improv」了。在這裡沒有比較好壞高下的意思,純粹是想清楚區隔它們的不同。在國外,若是有劇本+即興的演出形式,它們會有其他的稱呼定義,不會叫improv。
即興劇improv,它最特別、最可貴、也最具有挑戰性之處,在於它是真槍實彈的「即興」,每場演出真的是一群即興演員,從觀眾所提出的一個簡單的建議作為靈感,才立即開始在舞台上,從無到有合作即興創作出故事。
走到世界各地,我所遇見的許多各國的即興劇工作者,多是出自於對這門獨特的藝術的熱愛而投身,並且以身為一個即興演員感到驕傲。因為「即興演員improviser」不是一般的演員。
一般的演員actor,通常表演的是創作好的劇本,在導演的指導下排練演出。
即興演員improviser,在表演前,是完全沒有任何劇本、沒有故事架構、沒有台詞、沒有角色定義或分配。「即興演員」的定義是:受過一定即興劇訓練的表演者,在舞台上同時與其他演員合作,進行即興創作+即興表演。即興劇中的演員,要同時負責戲劇中的編劇、導演、舞台技術、演員... 等全能工作,而且要與其他演員共同合作,完成以上任務,必須兼具「創作+表演+合作」的能力,是身為即興演員最有難度的地方。
因為上述的理由,即便是在英國、美國大受歡迎的「類即興短篇」電視節目「Whose Line Is It Anyway」,對於許多國外當地的即興劇界人士來說,提到它,總有一種又愛又恨的心情。
因為仔細觀察,你會發現在「Whose Line Is It Anyway」中,大部分的表演遊戲雖然是源自於即興劇,但在該節目中,每個遊戲演出前會由主持人提供給演員「事先設計好」的「故事情境與角色安排」,才讓演員們上場即興其中的內容,並不是一般劇場中,真正「從無到有」的「即興劇」。
例如:若玩的遊戲是「紙條」(演員在演出中隨機抽取觀眾寫的紙條,將紙條上的句子,作為劇中的台詞)
「「Whose Line Is It Anyway」中,主持人會說例如「萊恩你是(亂世佳人中的)白瑞德、柯林你是郝思嘉,情境是白瑞德要向郝思嘉坦白,他要離開她了。」演員會在此設定下,即興發展+使用紙條上的台詞。
真正的「即興劇」中,即興演員只會先向觀眾要求一個建議,例如一個「職業」,或先抽取一張觀眾的紙條,用那句話來當作第一句台詞,便開始即興創作。所以,演員站上舞台時,開始即興的唯一參考,可能是「醫生」這個職業,或「你這個人真的很難找耶」這句台詞。然後演員們必須以此為靈感,合作將角色、時空、關係定義出來,再加上隨機使用觀眾的紙條為台詞,把故事即興演下去。
確實,因為「Whose Line Is It Anyway」這個電視節目的製播,讓更多人透過大眾傳播工具-電視,認識了所謂即興表演的有趣。但因應著電視節目的節奏,它其實並無法真的那麼冒險、真的那麼即興,因此「Whose Line Is It Anyway」並不是最能夠凸顯「即興劇」原始特色的一種演出形式,甚至有可能造成人們對於即興劇的某些誤解。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說,提到「Whose Line Is It Anyway」這個節目,總讓即興劇界人士感到又愛又恨的原因。
在真正的即興劇中,要讓一群沒有劇本的演員,在舞台上即時合作創作出堅固的故事時空背景、建立角色關係,可以說正是即興劇最有挑戰性、也最有難度的關鍵一環。沒有劇本、沒有故事,那正是所有即興演員,站上舞台要冒的最大風險,和面對的最大恐懼,也是身為一個即興演員,最值得為自己和伙伴感到驕傲之處。
一路走來,回頭檢視自己當初開始這一切的動機,至今,我發現初衷還是沒有改變。推著我一路走著的,還是當初在舊金山參加即興劇工作坊,或坐在觀眾席看到非常好看的即興劇時,冒出來的「好想台灣也有這麼棒的即興劇」的強烈念頭。
那時真的沒有料到,這過程中,不要說別人了,光是對我自己來說,即興劇給我個人內在的正面影響,真的太多、太深了,讓我不得不敬愛起即興劇這門藝術(是的,敬愛。)所以,當任何一個人問我「什麼是即興劇」「那個XX是不是即興劇」時,我總是不厭其煩地,盡可能清楚地解釋。我最希望的,就是更多人認識即興劇,受益於它。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我所愛的「即興劇」,遭到錯認、誤解。
每一個藝術形式,發展成「形」,都有他背後經年累月的文化、背景、淵源,蘊含著前人的智慧與努力,眾人的認同與榮耀,它,是值得被尊重,甚至是尊敬的。
一個「形式」的定義,通常代表一門藝術最重要的特色,像是一種美麗的「限制或規則」,讓創作者在挑戰這個形式的過程中,不斷磨練技能、創造更精采的表現。許多表演藝術、運動、遊戲活動,都有許多重要的規則,來成就這門藝術的偉大。這些規則的存在,必是有原因的,通常匯集了前人的智慧,若輕易地改變了規則,則失去了一門藝術最重要的價值。譬如:即興劇不能有劇本、阿卡貝拉不能有樂器、魔術不能穿幫、籃球不能帶球走步...等等等。
任何一個產品,到了一個新的市場,要建立定位,教育消費者認識此產品的價值,都需要一段過程,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別是表演藝術的形式,只會比有形的產品更加不容易。
我們需要更多人懂得尊重我們所愛的藝術。
一起來認識它、介紹它,不是混淆它、模糊它。
戲劇大師史坦尼斯拉夫斯基,有句我很認同的名言「愛你心中的藝術,而不是愛藝術中的你」。
我解讀大師的意思是…
有的人,愛一門藝術真正的方式,是將自己投入其中作為素材或媒介,不斷精進自己,好讓這門藝術的美好,能藉自己更被發揚光大。
有的人,愛的只是自己在藝術之中被看到,將自己放到最大,臨駕於藝術之上,可能只懂皮毛,或不管他人如何定義,就將自己與那門藝術劃上等號。
我,身為將即興劇引進台灣的人,對於有越來越多人投入即興劇的世界,無論是作為個人休閒娛樂,或努力修練為專業,都是我樂見的事情,也漸漸在發生了!我猜,在台灣已有越來越多人,跟我一樣,見識享受到了即興劇的美好。
在此,我想邀請大家一起用行動來愛即興劇!
如果你,認為即興劇這門藝術,曾給過你一點什麼好的影響,請一起來珍惜它、尊重它,捍衛它。最重要地,也一起來幫忙,讓更多人認識真正的它!
如果,有人問你什麼是即興劇,請不厭其煩地為他解釋什麼是「即興劇」。
如果,有人問你,某個演出是不是即興劇,請不厭其煩地為他解釋,什麼是「即興劇」。
如果,有人問你,這樣算不算即興、那樣算不算即興,請不厭其煩地為他解釋,什麼是「即興劇」。
如果,你聽到有人說,他看過「即興劇」,或他要演「即興劇」,但其實演出內容或多或少是有劇本的,請不厭其煩地為他解釋,什麼是「即興劇」。
如果,有人自稱是「即興演員」,但不懂什麼是Yes,And,或手上還拿著劇本在背,請不厭其煩地為他解釋,什麼是「即興劇」。
如果,你對即興劇的定義有疑問,請在這裡發問,我會不厭其煩地為你解釋,什麼是「即興劇」。
我也打算再多多撰文,就人們對於即興劇常見的相關疑問,或常發生的誤解,做些更清楚的介紹。不過,我的小小力量有限,所以,邀請大家一起用行動來…
愛你心中的即興劇,而不只是,愛即興劇中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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