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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有戀物傾向,甚至深以為惕。
每看到許多民眾,在商業廣告和流行文化的連袂操弄下,為了蒐集日本無嘴貓磁鐵,和來自美國裝口哀樂園的小熊小豬小驢小鼠公仔,而在超商形成排隊購物的盛況,我總相當納悶,這些人到底是怎麼了?他們的需求是如何被創造出來的呢?是如同「法蘭克福學派」學者的聲稱,消費者都是被文化產業馴養的無知百姓;亦或像「文化研究」學者指陳的,消費是個人有意義的選擇,消費者其實深具主體性?
簡單來說,我的好奇是,這些喜愛特定物件的人們,他們的熱情,只是被用完即丟的流行文化建構出來的;或者,這些物件對其而言,具某種穩定的深刻的無可忘懷的個人化意涵?
前陣子有一天,我在街上閒晃,行經一家不起眼也不專業(說好聽是多角化經營)的老式西藥房時,因為被店內陳列的綜合品牌肥皂貨架吸引了目光,便入內把玩品香一番。老實說,對一個肥皂愛好者而言,能夠突破強勢存在但肥皂少樣化(沐浴乳卻很多種)的藥妝連鎖店重圍,覓得一肥皂品種繁盛之迦南美地,已是城市生活中可遇不可求的人生樂事了,遑論這裡的香皂琳瑯滿目(不再只有聞到快吐了的「多芬」和「麗仕」了),還有好多看都沒看過的外國貨,令人驚喜連連。當我以顫抖的手,從肥皂瓦礫堆裡拿起好久不見的「蜂王黑砂糖香皂」時,內心的激動已然到達最高點,我毫不猶豫拍了拍包裝上的灰塵,說什麼都一定要花十二元將它買下。
也不知道打從哪時候開始的,我堅持洗澡必使用肥皂,不能用可恥的沐浴乳,否則會沒有洗澡的感覺,而肥皂的香味則是愈傳統愈佳。像是藥妝連鎖店有舖貨較易買到的「綠的藥皂」和「美琪藥皂」,雖帶消毒水味但氣味傳統,又具殺菌功效,故很適合拿來洗手洗腳。至於洗身體,我偏愛廉價的香氣,其實除了「蜂王黑砂糖香皂」,盛香堂出品一塊才九元的「櫻桃牛奶香皂」,也是本土中的王道。
或許只有我自己清楚,對傳統肥皂香味的喜愛與舊時生活之間的干係。就拿「蜂王黑砂糖香皂」來說吧,那是外婆長年使用的香皂(在她後期改用白雪沐浴乳清爽型之前),略帶檀香的味道,儼然轉化為被外婆帶大的我,如今想念她、懷念童年的憑藉了。憑藉嗅覺經驗的複製,輕閉雙眼,就可以感覺自己,彷彿不曾離開那段美好的歲月,可以永遠無憂無慮,可以身心安全地生活。還記得當兵新訓期間,所有新兵只能用軍發的清潔用品,而所謂的清潔用品,不外乎一條黑人牙膏,和一塊「蜂王黑砂糖香皂」,用它洗澡、洗臉、洗頭、洗一切髒污,在那緊張又陌生的新訓環境,多虧每晚有它香氣陪伴,我才得以安然入睡,有時候它又和身上痱子粉的涼香,融合成另一種複雜的清香。細細想來,那麼多悲歡交織的情緒,錯落的時空記憶,都共冶於這塊小小的黑香皂,它之於我的獨特意義,早就不只氣味而已。
儘管我依舊認為,物是物,人是人。不論再怎麼浮濫地投射情感,物終究是無生命體,不能取代人與人之間的情誼。但我也漸漸可以體會,某些方面,自己其實和那些排隊等候的許多民眾沒什麼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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