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又在上舖跟她老公練習,如何能情話綿綿又不咬到舌頭。我送給她的熊寶寶吊飾,隨著她不時溢出床舖外的笑浪,在她的新手機邊陲地帶晃來晃去,看得我都快要被催眠,以為地球其實不是圓的,是心型的。
前陣子她老爸沒收了快爛掉的舊手機,隔沒多久,她老公就雙手奉上新的手機,而且比舊的還好用。
這故事的寓意是要喚醒自以為手腕粗的大人,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禁得住,除非我們心甘情願。就像校規再嚴苛,我們還是能研發出一套陽奉陰違的鑽漏洞哲學。
氣不過吧?給可敬的長輩們一個良心建議,記得按時量血壓,不要吃太油,以免被突如其來的怒火阻塞血管。不值得,別為不聽話的子女賠上性命。
「我去上廁所,我老公如果打來妳幫我接一下」雪泥把不好帶出寢室的手機塞給我,火燒屁股拼命衝了出去。
我用兩根指頭玩弄著熊寶寶吊飾,摸摸小屁股和圓鼻子,對於小兔買的粉紅兔現在到了誰手裡的好奇,熱氣球般突然肥胖起來,後悔當時沒有隨口問一下。
昨天我看見一隻粉紅兔,跟小兔從店裡帶走的那隻是一個模樣。它不是裹著包裝紙,跟兄弟姊妹一起掛在店裡,而是在高閔菲的手機上波浪般搖晃。
我當然知道這純屬巧合,這種東西全台灣少說有幾萬個,但是撞見的那一刻,鼻頭還是冒了汗。倉皇推想小兔跟高閔菲會有這樣的密切交集,熟到該記得她的生日還送禮嗎?怎麼東西會到了她手上?
不對,高閔菲的生日是冬天,我記得去年送了她一雙毛線手套。
因為機會微乎其微接近零,我在心裡訕笑自己荒謬,折斷這根穿過腦袋兩側的妄想之箭,排除是小兔送的禮物這條聯想線。
但是根據我對高閔菲的認識,她不像是會對粉紅色東西伸出魔掌的人。
雖然這樣說不太公平,她好歹也還是高中女生。但是從我媽在街上偶遇時一臉疑雲問我:「剛才那是妳們學校的老師嗎?」,就知道我為什麼說她很不粉紅色的原因了。
就算拿針戳我的大腿,還是很難說服我,高閔菲大姊會跟個小女生一樣,蹲在一排排粉色系、可愛得讓人心碎的小玩偶旁邊,把那些楚楚可憐的小東西捏在手上說:「這個…好可愛喔…」。
而且我沒記錯的話,她似乎好像曾經說過:「看到粉紅色就想吐」的話。不過那時她還孤家寡人,沒有被戀愛洗禮過腦袋,搞不好長頸鹿讓她變柔軟,眼睛能接受粉紅色刺激了。嗯,錯不了,那小東西該是她親愛的長頸鹿送的。
我非這麼想不可,不然會做惡夢。高大姊請原諒我,粉紅色出現在妳身上,就像塗上腮紅、戴假睫毛的史瑞克,還算有趣,但讓人不敢再多看一眼。
雪泥連滾帶爬飛奔回寢室:「我老公打來了嗎?我跟她說三分鐘後再打來」。我正想說沒有,電話就復活般在手掌跳動起來,雪泥急忙搶了去,用雙手插腰的母老虎語氣笑說:「喂,妳好慢耶,我都上完廁所回來了,妳說妳這樣是不是太糟糕了」。她就是愛跟她老公一搭一唱搞甜蜜,我看將來她們可以組個團體搞笑,只要別在傷心人俱樂部演出,票房應該會不錯。
阿琇和大妍去別人家搜刮可以吃的東西,剛進寢室就喳呼抱怨冷氣不夠涼快。「剛才開到現在還是一樣熱嘛!這樣也叫24度喔,一定是壞了」阿琇盯著老人冷氣機不相信它沒病。
「會不會是濾網髒了?」
「昨天葉子洗過了」
「是開強冷沒錯吧?」
「這是最強的了,除非還有『冷凍』這一段開關指示」
「我還除霜咧,妳當是冰箱啊!哈哈哈」
幾個已經很熱,還硬要把氣氛炒得更熱的人,在自以為已經達成室溫24度強冷的老人冷氣機前胡亂哈啦。我想大家都因為定期成績考查將臨而神經緊繃了點,所以不好笑的事情也要找出笑點來放輕鬆,免得有人會想扯別人的頭髮,或打開衣櫃門夾自己的手指。
雖然我一點都不在乎數學只有二十幾分,但是掉了一兩分就悶悶不樂的偏執狂大有人在。
對分數的病態計較算不算偏執的一種?應該算吧?跟史努比卡通裡老抱著毯子不放的奈勒斯差不多不是嗎?
我對心理學沒太多研究,只是還滿喜歡「偏執狂」這個聽起來有走鋼索感覺的字眼,覺得它歪斜得很讚,害我不時想拿出來用一用。
今晚寢室不熄燈,智慧比美貌重要,所以不鼓勵我們睡美容覺,比較希望我們的成績單攤開來,會有令父母感動學費物超所值的美麗。
至於考一百分是不是就跟有智慧劃上等號……答案從來沒統一過,等孔夫子跟教育部長,用會發光的超時空神劍殺個你死我活之後再說吧!
所以暫時別想那麼多,挑燈夜戰就對了。攤開課本,偷偷嗑零食和交換網路笑話,在眼皮還沒沉下去裝死前,能多印幾個字進腦子裡,就這麼幹吧,皆大歡喜。
「喂,妳們有沒聽說,最近學校出現『無差別大盜』的事」趴在書桌的葉子,揉揉快像含羞草般閉起來的眼睛細聲說。
把海苔薄片往嘴裡塞的大妍說:「我只聽過『無差別格鬥流』,就七笑拳裡亂馬他們那個流派」。
卡通迷阿琇興奮搭腔:「對對,最近又重播了,那個卡通蠻好笑的」。
葉子喝了口振奮冰水說:「因為什麼都偷,所以受害者叫她『無差別大盜』」。
「是哪一班的?我怎麼都沒聽說」印象中…偶爾有人曬的衣服被丟在地上,前不久國二有一班班費不見了,搞得雞飛狗跳。倒是沒聽過無差別大盜的事蹟。
「就高三恩班,高閔菲她們那班啊!有人丟了球鞋、手機、內褲、立可白、科學麵…就是錢都沒有少」葉子又揉揉眼,像株萎靡不振的植物,我很想幫她架上鐵絲,好撐住她睏頓歪斜的脖子。
「這倒好玩,不偷錢,偷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幹嘛?有收藏癖嗎?」雪泥從上舖發出聲音,感覺上像是我的屋頂會說話。
「而且偷了要藏哪裡,私人的櫃子就那麼點大,該不會是深夜把東西裝進大袋子扔出圍牆,然後有人在外面接應吧?」愛邊敷臉邊看推理小說的大妍發表意見。
「如果是我才不幹呢?誰要跟她同夥,那些二手貨又賣不了幾個錢」我說。
「會不會是高三大姊升學壓力太大,藉著偷東西來減壓」雪泥把腿垂下床沿認真起來。
「我看是偷竊癖吧!薇諾娜瑞德那麼有錢,還不是跑去精品店順手牽羊,那是種病」葉子用斜趴在書桌被擠壓的歪嘴說。
「嗯…」大家似乎取得共識,不再說話,安靜的空間裡,除了老人冷氣機的喘氣,還混著不知誰的鼾聲和大妍開海苔包裝紙的細碎。
我逐漸聽不見任何聲響,直到某人敲鑼打鼓喊叫錯過早餐時間,才驚覺天亮,移動趴睡的肩膀時,痛得想切下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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