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在中國歷朝歷代中,找一個「最有錢」的朝代,大概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不是選明朝,就是清朝吧,因為這兩個朝代與外國的經濟往來(尤其是海上貿易)較為頻繁,但事實可能會跌破一堆人(當然,不會是歷史學者)的眼鏡,答案是宋朝,這個老被人聯想到「積弱不振」的朝代。
其實,已有一些學者談到過類似的話題──宋朝的商業型態,可能是全世界最早的資本主義社會,尤其是王安石的變法,其部分內容,例如他想到可以「信用貸款」的方式刺激經濟(青苗法和市易法),這大概是全世界最早的金融概念;也因此,宋朝的財政收入,是各朝的佼佼者。
先來看一些數據。
據《宋史,食貨志》記載,宋朝年財政收入最高曾達到一億五千萬貫,北宋中後期的一般年份也可達八千到九千萬貫,即使是失去了半壁江山的南宋,財政收入也高達一億貫。
再比較一下其它朝代。
明朝在萬曆皇帝啟用張居正改革之後的十年高峰期中,國庫存積銀有白銀一千二百五十萬兩,萬曆28年(1600),歲入四百萬兩,雖然此時已是張居正去世後十八年的事,但張居正的改革獲得萬曆皇帝的信任,因此,財政架構基本仍延續張居正時代的風格,估計四百萬兩的數字與張居正執政時的全盛時代亦相去不遠。
明末大亂,在後金和農民起義的兩面夾擊下,明政府先後增加了遼餉、剿餉和練餉的徵收,即著名的「三餉加派」,結果弄得民怨沸騰。這種當時人評為「飲鴆止渴」的做法為國家帶來了大概每年一千萬兩左右的收入。也就是說此時明朝勒緊褲帶一年後的財政總收入,大約是白銀一千五百萬兩左右。
古代銀錢的一般兌換率為一兩白銀等於一貫銅錢,換算一下,便知明朝的財政收入僅僅是北宋的不到十分之一,南宋的不到六分之一,儘管明朝的國土要遠遠大於宋朝,人口也多出宋朝不少。
清朝的財政狀況比明朝要好一些,剛開始的順治7年(1650)歲入白銀一千四百八十五萬兩。咸豐年間,歲入約為三千到四千萬兩。數量仍然遠遠小於六百年前的宋朝,而此時中國的人口已經超過三億,估計為宋朝人口的二到三倍以上。直到清朝末年,國家歲入才達到了宋朝的水平。
因為宋朝很會賺錢,宋真宗時,與契丹訂立的澶淵之盟,在宰相寇準的運作下,每年輸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但當時,宋真宗原已做好了繳一百萬兩歲幣的心理準備。這一百萬兩,即使在明朝張居正改革的高峰,也佔了國庫的十二分之一,但放到北宋環境下,竟然只是「九牛一毛」。
黃仁宇在其《中國大歷史》一書中提到,「全宋朝三百一十九年的紀錄,無非是軍事的挫敗和退卻,所有的例外則是以『歲幣』為名向北方少數民族購得的和平。」(見第十一章,北宋:大膽的試驗)
沒錯,宋朝的歷史一直都是活在「歲幣」中,就像清朝活在「割地賠款」中的情形。但宋朝與鄰邊各族簽盟約、繳歲幣,卻從未動搖過國本,原因也是很簡單──富得流油。
諷刺的是,宋朝再有錢,卻是個滿身病的千萬富豪,為什麼?
歷史的進程和結局,很難三言兩語去論斷,要談宋朝的經濟和軍力何以反差如此大,絕對可以寫成十篇以上的博士論文,不過,我想,有個很主要的原因是,兩宋的皇帝都只想先保護那一片歌舞昇平的社會,為了保護它而失去自己的國格,不惜在「策略」上去與其他族類結盟,攻擊其他族類,幾乎失去自己的立場。
舉個例子,女真脫離遼自稱「金」而興起時,宋徽宗見機不可失,便與金聯合,滅了遼國,金也很清楚,沒有北宋的幫忙,它一樣可以滅掉遼國,因此,打完勝戰之後,便回頭打北宋,並擄走了徽欽二帝,這便是岳飛〈滿江紅〉詞裡提到的「靖康恥」。
接下來就是南宋高宗開出的「偏安」局面。
來到南宋末,金被新興的蒙古逼得喘不過氣,基於當年兩個皇帝被擄的恥辱未消,宋朝又見機不可失,再與蒙古合作,打金,結果,蒙古滅了金,但蒙古族也很清楚,不是靠南宋的幫忙,茲後,蒙古開始專心對付南宋了,只讓南宋在風雨飄搖中再撐了四十五年……
兩宋的作法,自然有其主客觀因素(如軍隊的整編不易、奸佞之臣當道……),但在戰略上,聯絡第二國去打第三國,第二國贏了後,再施回馬槍對付自己的模式,說明了這種「保國衛民」的概念與策略有其危險。
回頭來看看我們,我發現,宋朝歷史有些值得我們借鏡,說來,加拿大在世界上也算是個「富國」,由於加拿大有強鄰美國,總理哈珀的政策也以親美為主,如果能藉美國之力壯大自己,就算「狐假虎威」,在國際上取得主決權,也是好事,當年,北宋和金結盟打遼,南宋與蒙古結盟打金,都有類似的心理背景(差別在兩宋還多了層難以言喻的『報復心理』)。
但是,很少人想到,美國一旦壯大,還能容得下第二個與他一樣強大的國家,且又是在他家隔壁嗎?
在聯合國介入下,美國與法國日前簽署了協議,要求以黎停戰,但允許以色列繼續留在黎巴嫩,還提到黎巴嫩如果再用飛彈攻擊以色列,以色列可以報復……
這個協議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對黎巴嫩很不公平,如果換做是加拿大,美國軍隊在卑詩省大批大批駐守,並且視為美國領土,加拿大人能不生氣?本周日(8月6日),哈珀在素里參加一個印度文化節活動後表示,他(也即我國政府的立場)支持美法這項協議,在我看來,這說法,不是他昧著良心,就是急著拍兩國(當然,主要是美國)的馬屁,更加佐證了他以老美馬首是瞻的奇特心境!
哈珀想加拿大跟著美國「強大」,我不敢懷疑其(愛國)用意,但我更擔心的是,到頭來,加拿大恐怕會像南北宋一樣,反受其害──壯大不了自己,就成了真主黨與一群敢死隊的箭靶,壯大了,又得反過來,成為美國的眼中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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