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Tide of Times
by
daw the minstrel
13. Adul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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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蓼蓼成林
萊格拉斯將鹿兒從肩頭移下，小心地將牠安置在相距烤窯不遠的地方；殿前草坪上，僕役們早已將一個烤窯打理妥當了。他無比滿意地看著先時射倒這頭生物時，那一箭斃命的俐落傷痕。牠死時並沒有受苦。「吾族敬秉虔謹之心，取用於森林。」早先時，他父親琅琅開口，唸頌著出獵禱文，為今晚這場宴會所要獻享的肉品之狩獵，以此禱揭開序幕，「兒童，因鍾愛而得溫飽；成人，讓飢饉者皆有所養。」
而此刻，瑟蘭迪爾則交給他一柄利刃，「請備妥此食材，以供炙烤。」吟詠道，「它是你的一份獻禮，敬獻給這一夜與你一同歡慶的人們。」
萊格拉斯把他的左手輕柔地放在鹿兒身上，做了請求這隻動物寬恕的一種表示，之後，他便動手開始了將牠準備好、好串上烤肉的鐵叉，放在火上炙烤的準備程序。他並沒聽見、而是感覺到父親和哥哥抽身退到一段距離之外了，留下他去執行他的任務。此處，他孑然獨立，因為僕役們也早就被遣退了，靜候他完成這件工作。
手裡正忙著時，他意識到一種飢餓、疲憊的狀態冉冉而升，但在這一、兩年裡，他也發現自己愈來愈能夠將這些感受置之不理了。他很為這種能耐感到自豪，因為它是唯有成年精靈才辦得到的一種動心忍性；少年精靈對於吃不飽、睡不足的感受，可遠遠劇烈得多。從他過去所學習到的有關於成年儀式的認知裡，他很清楚昨夜的守歲以及連續的禁食，是刻意對他的能耐和責任的提醒，用意是要訓練他的自制，因此，他忽略自己身體的需求，而專注於他正在從事的工作。
卻霎時，他停下了動作，自顧著傻笑起來，剎那間，被自己兒時一個鮮明的回憶給擊中胸懷，他看見不顧一切想要射倒他平生第一隻鹿的幼年自已。當時給他的感覺是，彷彿自己永遠都成不了那些成年精靈的其中一份子了，那些成年精靈們就這麼若無其事地出門打獵，翻掌之間便為家人帶回晚餐的鮮肉來。而此時此刻，他就在此地，做著幼時的自己渴望著能夠做的事兒。想著想著，他搖搖頭，再度一笑，接著便轉回去專注於自己的任務去了。
***
看著他的么兒仔細認真地打理這隻他射下的鹿，瑟蘭迪爾可抑制不了心中湧動的那股驕傲的激流。萊格拉斯是一個謙恭虔敬、而又弓箭嫻熟的獵手；一個在過去將父親傾囊相授的技能，專心致志聽取得分毫不差的精靈。瑟蘭迪爾的子民們，因萊格拉斯這項技能而更加得以免於飢餓，此外，即使當他這愛兒取用於森林之時，還依然悉心與森林維持著脣齒相依的牽繫。
「父親。」耳畔傳來一聲輕柔的叫喚。
轉過身子，大出意料之外地，發現是埃里安正佇立在他身後呢。一時震驚愣了一愣，回神之後喜悅地輕呼出聲，握住愛子的臂膀致以軍禮，再順勢一拉，將他攬入一個緊緊的擁抱，卻在接觸到愛兒的那一瞬間，他明白有什麼事兒不對勁了。
「我不希望去打擾到您、或者萊格拉斯，」埃里安壓低嗓音致歉，「但我要您知道我回來了。我和別的戰士交換了休假，但我無法多做停留，實際上，明天就非回去不可了。」
瑟蘭迪爾憂心忡忡地望著他。他的三個兒子裡，埃里安是他自古以來，始終最難以搞定的一個。埃里安血性衝動、又獨斷獨行，從前還老是和瑟蘭迪爾加諸於他的律令規章對著幹。這個問題在埃里安成長到了介乎兒童期與成年期之間時，逾發嚴重得難以收拾；並在他喪母的時候，情況再度轉為惡化。最近以來，父子倆早已化干戈為玉帛了，但偶爾有時，埃里安接近他的時候，依然戒慎地防著他，這一點瑟蘭迪爾心中也有數。這父子之間的不對盤，所造成的其中一個惡果就是，他與他次子之間的靈犀最為薄弱；那是打從他的每一愛兒被締造的那一瞬間開始，他便與他們相附相依的靈犀。埃里安不知怎地，將他封鎖在外，所以當這兒子受苦或受傷的時候，瑟蘭迪爾並不每每都心有感應。不過，在這兒子的手臂碰這麼一下，便將父子之間的裂谷搭起了橋樑，而向瑟蘭迪爾說明了，魔影沉重地壓在埃里安心頭這件事實。
看著瑟蘭迪爾臉上的表情，埃里安揚起一條詢問的眉毛，「父親？」
瑟蘭迪爾費盡一番千辛萬苦，來讓自己回復過來，「萊格拉斯一定很高興你回來了。」
埃里安點頭同意，「別告訴他哦！這是一個驚喜。」說完卻遲疑著不言語，沉吟半天之後，毫無自信地說，「孩兒認為，或許我可以擔任母親在儀式之中的工作，負責接待客人、以及送他一個禮物？」他以詢問的口吻來進行這項提供，因為他顯然並不確定父親對這個主意會做如何反應。
艱難地控制著自己那滿心的憂苦，瑟蘭迪爾點點頭，「我喜歡這主意。」答應得鏗鏘有力，「今夜，萊格拉斯不會想要任何人去佔據你們母親的地位，但我認為，他會很高興由你來擔任的。」
埃里安聞言笑了，歡喜之情盡情流露。這時，早已看見埃里安的伊希爾登，悄悄地朝向他們移步過來，小心地不去驚擾到萊格拉斯。兩兄弟互相擁抱、低聲交換了幾句問候，接下來，以一個點頭作為道別、並向萊格拉斯注視一眼之後，埃里安便告退離去了。瑟蘭迪爾端站著，目送他的背影。
「我馬上回來。」他如此對伊希爾登說著，而伊希爾登則挑起一邊眉毛作為回應。成年儀式進行之際，成年人卻去離開這位年輕人，這樣做是很罕見的。瑟蘭迪爾只離開到足夠讓他去對一個僕役交代話兒這麼遠而已，這名僕役安安靜靜地，正在懸掛樹上的燈籠。該僕役點頭領命，離開了草坪，於是瑟蘭迪爾轉回來觀禮，看著他的么兒，正在逐步過關斬將般地，讓他自己步步邁向法定正式的成年。
***
萊格拉斯跟隨他的父親和大哥，款步走進皇宮的中心浴室其中一間；真正的成年儀式開始之前，這場儀前沐浴是他的最後一道步驟。他深吸一口氣。經歷過昨夜的守歲祈禱、以及今日的獻享狩獵，他的心緒早已平靜如水了，但是現在，興奮之情，又在心頭蠢蠢欲動。他從過去就一直在等待的那一刻，幾乎已然在望了。
位於這間浴室的中央之處，是一個熱氣蒸騰的大型浴池，池外環設若干長椅，沐浴所需用品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其中一張椅子上方；壁爐裡火光熊熊，而浴池對面的那張長椅上，則放置了三疊衣物。瑟蘭迪爾走到第一張椅子旁停下腳步，回頭對他展顏微笑，「我不知道你感覺怎樣啦，不過，為父的我，對於我們在此時此刻，得惠賜溫泉水滑洗凝脂，實感戴民情物理好體恤哪！」
萊格拉斯望著他不亦樂乎地燦臉一笑。他們全都還穿著先時穿了一整晚的一身裝束，而當他處理過鹿兒洗過手之後，這渾身上下的衣裳更是全體不忍卒睹了啦！「不論這儀式是誰設計出來的，此人必是上智先哲！平心而論。」
瑟蘭迪爾哈哈大笑，笑畢收歛顏色，再度轉為嚴肅神容，「好極了，我們開始吧。」伊希爾登走到他身旁，於是他們兩人面對著他，「這個沐浴的用意是在滌淨你的血肉之軀，讓這副軀體融入你的靈魂和諧為一體，藉此，得以優雅與希望，來展望你的未來。」拿起一個小碟，碟內盛裝著一小堆乾燥的香草。「你的軀體，與大地緊緊相連，」他說，「從這大地，我們採擷這些香草。」說完，將這碟香草遍撒在水面上。
伊希爾登拿起一個盛裝著粉狀物質的小瓶，將這粉末悉數倒進爐火裡，散發出一股甜美的馨香，「你的軀體繫之於火、聯之於大氣，」他說，「這些元素，讓你得憑以溫暖，得仰為呼吸。」
「你的軀體，與水密不可分，」瑟蘭迪爾說道，「它為你解渴，為你滌淨勞累的汗水。」他們雙雙走向他來，動手開始為他寬衣解帶。伊希爾登解開並移除他的腰帶，然後鬆開他的上衣，拉過他的頭上脫下來；他的父親則解開他的鞋子，小心扶穩他，將它們脫下來，然後鬆開他的長褲，一併將它們輕輕扯脫下來。緊接著，他著手解開萊格拉斯的髮辮。
萊格拉斯通常在他父親君臨的時候，肅立相迎，靜候父親的恩准賜座；而當他與實習兵們為伍時，他也佇立以迎伊希爾登。寤寐起居，在這兩號人物之間，瑟蘭迪爾與伊希爾登支配了他此生中絕大部分的生活面向。而此刻，卻讓這兩位位高權重的精靈服侍他，猶如他是一個小精靈一般，這感覺可真是奇怪極了；然而，他很明白，這程序也深具其中非凡的意義。從前，在他還太小無法照料他自己的時候，這兩位也曾經參與在那些照料者的行列裡。眼前正在展開的這一幕，提醒了他，過去這兩人曾經餵他吃飯、幫他穿衣、為他清潔沐浴。還有，憐惜他疼愛他，心中如此一想，突如其來的熱淚盈滿了眼眶。而晃眼之間，那些侍奉照料他人的義務中，自己也義不容辭行將在列了。
（譯注：在這一段裡，當我翻譯到「that they had dressed him and fed him and washed him. And loved him,..」時，腦中油然浮現的是詩經蓼莪篇「...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的這些詞句。雖然心內很想將它們轉化在這個段落裡，無奈是能力實在有限，於是只有悵然直譯了。這是一場儀式，我希望這一段文字可以表現得更加意味深長些。其實此篇篇名，就是從「蓼蓼者莪」聯想來的，正好可以呼應前一篇的「幼苗」，並且也符合了「森林王國」的含意。）
這時候，瑟蘭迪爾和伊希爾登也褪去了他們自己的衣裳，然後他父親擺手朝浴池裡一讓。由這兩位在他身後尾隨著，萊格拉斯領先步下階梯，沉身浸入這一池氤氳蒸騰、香氣馞起的浴水之中。
臉上笑意粲然的伊希爾登，按著他沒入水底，再拉他透出水面，「儀式的這個部份，你可以盡情放鬆恣意享受哦！」他如此說完，便和瑟蘭迪爾各拿起陳列在池邊的沐浴海綿，動手為他清潔起全身。
***
埃里安悶坐著，兩眼空洞地凝望著虛無。他身穿棕色絲絨長褲，栗色絲綢上衣，外罩一襲以燦金裁剪襄飾的同色絲質禮袍，一頂頭冠則擱在手邊的桌上。他原先就沒把油燈點亮，不過，他也並不真需要亮光，因為屋裡有壁爐裡低微的火影流溢出來的光輝。不待多時，就該是前往草坪、開始去迎接客人致意寒喧的時候了，但時辰未到，此時無須他上場。
他垂下眼皮，目不轉睛地，把躺在雙手內一條精巧的白銀頸鍊注視好一會兒。頸鍊上，懸垂著一個銀質的護身符，它浮雕的銀面打磨得光輝閃爍，而打從他的母親幫他掛上頸項、歷經如許歲月在他的胸前磨擦之後，又磨損出些許的扁平。過去他曾經把鍊子弄斷過兩次，但除了那兩次以外，這是他首度把它取下來。已經沒時間去為萊格拉斯另外打造一個新的了，他要把這一個送給弟弟。
房門傳來了一聲敲擊。「請進。」他高喊，料定它是，前來通報他說客人已經開始絡繹到來的一個僕役。
房門開啟，進來的卻是畢洛遠，他是慣常為戰士看診的一位醫師。埃里安看見是他，不高興地沉下臉，同時在座內挺起了身子，「Mae govannen，畢洛遠。」忐忑不安地與他打著招呼。
「Mae govannen，埃里安。」醫師回答，趨步踩入這間幽暗的房間，在身後掩上門。他駐足片刻之後，走向壁爐，從爐火引燃一片紙捻，將埃里安身邊桌上那一盞油燈點亮。然後在埃里安對面那張椅子裡坐下來，傾身向前，把手按在他的腕上。
埃里安猛地一抽，把手臂掙脫出來，「你來做什麼？我又沒怎樣！」
畢洛遠溫婉地，又把手按上埃里安腕上，「我來弄弄清楚，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埃里安怒眼瞪他，「我可不能待太久哦！」
「那麼，我就不會弄太久。」畢洛遠回敬。
***
萊格拉斯深吸一口氣，步出皇宮大門，由瑟蘭迪爾與伊希爾登一左一右伴隨在他的兩側。父子三人越過了小橋，朝向草坪邁進，萊格拉斯探眼可見草坪之上已經聚集一大群的精靈了。因為他是瑟蘭迪爾之子，因此他的成年儀式可就比先前安納兒辦的那一場，更加是一場舉國同慶的盛事。
剎那間，一個頎長而纖瘦、正從人群邊緣趨步走向他們來的一條人影，襲奪了他的視線。有那麼一瞬，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緊接著，欣喜的熱浪激湧過他的周身，「埃里安！」他驚喜大叫並且，想也沒想，便一躍投向哥哥，緊緊將他擁抱。
「Mae govannen，小搗蛋呀。」埃里安在他耳邊低聲問候，同時輕拍他的背，然後放開他。他淡淡地對他一笑，但這笑容裡有著什麼東西，叫萊格拉斯為之一愣，儘管是，不管這東西是什麼，頃刻間已不復可尋了。「去吧，」埃里安說，「你的客人們正等著哪。」
他的注意力頓時被喚回到此刻正在進行的正事兒上，萊格拉斯將自己平靜下來，盤身轉回，領路朝向草坪盡頭那座小巧的平台，偕同他的父親和兩個哥哥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而進。他們登上這座小平台，於是他轉過身來，面對著瑟蘭迪爾。闃然靜寂，喧嚷的群眾瞬時落入一片鴉雀無聲。
***
瑟蘭迪爾注視著，此刻端立在他面前的這位健壯英挺的年輕成人，心中感受到，從前當伊希爾登和埃里安分別成年的那時，混雜著自豪與沮喪的同一種悲喜摻半的複雜情緒；又更加摻進了，眼前這已是他最後的一個孩子、他的小寶貝了，的這種傷感認知。他深深吸進一口氣並且，竭盡全力穩住他自己，發語問道，「你已經為擔負起一個成人的角色、並且拋開童年的自由權利，做好準備了嗎？」
「我準備好了。」萊格拉斯回答。
從他心靈的眼睛裡，瑟蘭迪爾看見那個新生嬰兒，躺在他母親的懷裡。他看見自己驚歎不已地伸出手，去輕觸那顆小小腦袋上頭、宛如鳥兒羽毛一般直豎起來的毛茸茸金色頭髮。洛瑞琳將她那張疲倦而又快樂的臉龐轉向他，「他會長得像你哦！親愛的。」眉飛色舞地通報。他低頭對她一笑，親吻她汗濕的秀髮，同時在心中讚嘆著從來不曾見過她有如此的美麗。
「你要放棄什麼？」他問萊格拉斯。
「我放棄我被呵護與指導的權利，但並沒放棄我被愛與勸告的權利。」他兒子的面容十分莊重嚴肅，因為他非常了解他此刻正在從事的事情的嚴肅性，但他那雙眼眸裡卻熠熠閃爍著光芒，於是瑟蘭迪爾也明白，他也為著正在他面前開啟的世界而滿懷興奮之情。
「父親啊，我自己做得來啦！」孩子嘴裡嚷著，使盡吃奶的力氣來將那張幾乎與他的身高一樣長的弓上弦。瑟蘭迪爾縮回手來，耐心等候，直到他的愛兒喉嚨裡哼呀哼地、做最後奮力一拉，然後仰起小臉勝利地望著他，「我已經準備好可以學習打獵了！」大聲宣稱著，打直腰桿挺起胸膛，挺起他那副只達到他父親手肘高度的嬌小身軀。瑟蘭迪爾點點頭，保持著臉上的表情與萊格拉斯的一樣嚴肅。這孩子為這一刻，已經做好準備了，但是，他卻不確定自己是否已做好了準備啊！瑟蘭迪爾五味雜陳，在一種既好笑又沮喪的心情中如此想著。
「你要承擔什麼？」瑟蘭迪爾問。
「我為自己的選擇、以及自己的舉動所衍生的後果，承擔起責任來。」
萊格拉斯的臉色一片慘白，「我知道我應該在天黑之前回來，父親，可是，我和忒爾貢不知不覺就走到太深的密林裡去了！我很抱歉。」勃然大怒取代了瑟蘭迪爾原本的擔憂。萊格拉斯幾乎都大到足夠開始進行實習兵訓練了，他不該糊塗到在森林裡忘了時間！這小子隨他的高興，想怎麼道歉都可以；但犯下如此的粗心大意，瑟蘭迪爾可沒打算不施予任何懲罰便放他過關。萊格拉斯直盯盯地望著他的臉，「我很抱歉讓您擔心了，我沒有任何辯解，都是我的錯。」
「你要承諾什麼？」
「我承諾要聽從自己內心最明智的聲音，為我的家人、以及我的族人，成為一股力量的來源。」
瑟蘭迪爾注視著他，凝睇良久良久。萊格拉斯絕對不會長到像伊希爾登、或是瑟蘭迪爾本人這般高大健碩，他與埃里安皆承襲了偏向精靈一族典型的纖細苗條的體型。然而他無可否認，是一條堅毅的好漢並且，從那一雙眼眸裡，瑟蘭迪爾覺得他看見了隨著歷練勢必增長的智慧，正在開始萌芽。他這兒子已經蓄勢待發了。瑟蘭迪爾抬手向埃里安做了一個手勢，於是埃里安往前跨步，與他的弟弟面對著面。
「萊格拉斯，」他朗朗而發，「我承認你，做為這個家庭裡的一個成人。為了你已經蛻變成的這個人，我獻上這份禮物，做為我的愛與敬意的象徵。」語畢，將一條項鍊從萊格拉斯頭上套進。瑟蘭迪爾望著項鍊上懸掛著的護身符，驚訝地眨眨眼，然後趁埃里安退回他的位置那當兒，飛快掃了他這個二兒子那空蕩蕩的脖子一眼。他將那股在他的心頭閃了一下的擔憂之情暫且擱置一旁，便轉過身去接取一柄收在鞘內的寶劍，它先前一直由旁邊一個僕役必恭必敬地捧在手中。
瑟蘭迪爾走向萊格拉斯，半路上便禁不住莞爾而笑了，因見到他這愛兒在看到瑟蘭迪爾手中所捧何物時、燦爛起來的表情。「萊格拉斯，我承認你為這個家庭裡的一個成人。為你已經成為的這個人，我贈與你這份禮物，做為我對它的愛與敬意的象徵。」他把這寶劍轉了個角度，好讓劍柄朝向他的愛兒，在萊格拉斯將這寒光閃爍、精雕著祥符的利劍從鞘中拔出之後，滿眼感激地望向他時，他注視著愛兒，感覺滿意無比。
「謝謝您，父親。」他簡單道過謝，便還劍入鞘，收下了這件贈禮。卻突如其來，想到了在森林王國之內，是以兵器做為為一個男孩子行加冠之禮的禮物，這叫瑟蘭迪爾心中感傷莫名。
這次換伊希爾登踏步向前，「願梵拉的祝福與你長相左右，」他開口為萊格拉斯祝福，望著弟弟那張興奮的年輕面龐，他也不由自主地笑了，「願眾星光華向你照耀，願你堅毅、英勇，願你智慧圓融。」萊格拉斯顯然是再也壓不住脹滿胸懷的欣喜，於是快樂地向伊希爾登咧開了嘴兒，以一朵笑靨做為回報。
而瑟蘭迪爾卻塞滿喉頭嚥不下的辛酸，把一隻手兒攬著萊格拉斯，同時將他轉向觀禮的群眾，「在下向諸君引見我的愛兒，萊格拉斯，他於此時，擔負起一個成人的角色，與我們平起平坐了。請加入我們同享筵席，與我們歡欣慶祝吧！」
人群之中歡聲乍響，而宮廷樂手們也齊聲演奏，加入他們詠唱的歌聲。這場盛宴和舞蹈勢必是通宵達旦。他此時，要到兒子的慶功宴裡去舉酒作樂，待稍後，才能隱退到自己的獨居處，去為自己的失落撫心傷懷。那才是在這個時刻，他所能夠送給他孩子的切實的禮物。
***
「恭喜恭喜，」安納兒正經八百道賀完畢，這才掛上一副滿不正經的嘻皮笑臉，追贈道，「殿下大人。」萊格拉斯驚愕地眨眨眼皮，然後放聲哈哈大笑。
「孤家有諭，下回吾等出訓練任務時，理應輪到…由本宮清洗鍋碗瓢盆也！此乃諭令，爾需牢記不得有誤！」
安納兒哈哈大笑，又再度擁抱他，「我去幫你張羅些吃食，」說道，「你必定還得杵在這兒接受好一陣子的道賀，而我卻很明白你餓了。」說時剎那間，萊格拉斯頓感滿腹飢腸轉雷一般，飢不可堪。他要破戒開齋大快朵頤啦！而且他片刻也不容緩！
「還不快去！」他忙著催促，於是安納兒心領地衝著他一笑，便離開去張羅一巨盤鹿肉和麵包去了。
萊格拉斯由他的父親和哥哥們簇擁著，端立在原處，儒雅有禮地接受…宛如像是滔滔不絕湧向他來的賓客之河的…連番道賀。有些客人…只不過是浮淺泛泛的點頭之交；然而與唐杜義、以及他的實習兵同窗的相見，其所帶給他的歡喜又超乎了言語之外。緊接著，在一種他無法抑制的反射性動作的驅使之下，他不由自主地稍稍挺胸立正起來──當他發現自己正與莫爾鐸面對著面…的那時。這位徒手格鬥師傅始料未及地正眼看著他，其眼神裡帶著某種類似不亦樂乎的目光，「恭喜了，殿下。」嘴裡吐出這幾個字後，便繼續往前，去和瑟蘭迪爾說話去了。
萊格拉斯震驚得目瞪口呆，呆立著無法動彈。埃里安靠過去，附在他耳邊低聲呢喃，「奉勸你不要對這假象太過於認真。我這是經驗之談…哥哥敢跟你保證，下次你又回到訓練場上的時候，就會再度變回『萊格拉斯我讓你厭煩了嗎？』的。」
萊格拉斯哈哈大笑，然後一轉臉，不偏不倚與米斯蘭達面對著面。「好一場別開生面的成年儀式。」這位老巫師以一種語重心長的聲調說著，「老人家我，期待著見你將那些回答，奉守為人生圭臬哦。」
萊格拉斯淺淺一笑，「我也如此期待。」心弦動處說得深信不疑，說完卻發現自己正被安納兒攬著肩膀，將他押往一張桌子走去，碧俐內爾早已在那兒靜候多時了，並且正忙著把好酒好菜在他面前大擺盛宴。
狼吞虎嚥之際，他也沒忘記舉目四處張望。那條滿載祝福、川流不息的賀客之河，早在人們安頓下來用餐的那一刻…倏忽乾涸了。瑟蘭迪爾坐在席間，正與米斯蘭達高談闊論地談著話，而伊希爾登則背對著萊格拉斯，與畢洛遠雙雙站在草坪的邊緣上商討著什麼。然而當欣南跑上前去、把兩隻小手臂纏抱住他父親的大腿、於是伊希爾登轉過身來將小傢伙抱起來…的那一瞬間，萊格拉斯倒是一眼瞥見了哥哥那張凝重的表情。肯定是有人受傷了，他一邊在心底遺憾地哀嘆，一邊看著雅薾斐苓走過去領回她的小寶貝，抱他去坐在他爺爺的身旁。伊希爾登告別了畢洛遠，走到埃里安身邊坐下來，而這位炙手可熱的大眾情人卻是一反常態地…獨自與他面前那盤原封未動的餐點，相對兩無言。
吃飽喝足了的人們，便陸陸續續離開筵席，往青青草坪輕移舞步，配合宮廷樂手們的絲竹管絃婆娑起舞。安納兒與碧俐內爾也去加入這支舞蹈，於是萊格拉斯靜靜看著這對情侶，在成列的舞蹈群眾裡優雅往復穿梭著，兩雙眼睛卻只盯著彼此誰也不願放開。他把目光越過他們的空座位，去望向雅倫，只見這位母親同樣也正盯著她的愛兒看個目不轉睛，並捕捉到她正從頰上偷偷拭去了一滴眼淚。他正要穿過這些空椅子到她身邊去時，席力恩已經在她另一側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同時打開話匣子，一本熱情與她詢問起來…是否覺得今年的草莓會大豐收呢。明眼可見…她煞費力氣將自己從傷心記憶裡脫身出來，努力聚過神來回答他的詢問；而這問話的人則輕鬆往椅背一靠，一邊靜靜聆聽一邊頻頻點頭。萊格拉斯在她的身後朝這位大師奉上一笑，於是席力恩也不著痕跡地回笑給他，不過卻仍然將他的注意力，繼續關注在雅倫臉上。
緊接著，一位天仙般的美麗少女朝他走過來，把一隻纖纖玉手舉向他，「來呀，我的殿下，」開口邀請，「您自個兒的成年宴會，可不能不跳舞喲！」免不了的面紅耳赤之中，他站起身，執起小手，雙雙加入了歡樂的舞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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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不餓嗎？」伊希爾登盯著埃里安那滿滿一盤的食物，關心地問他。
卻把埃里安給嚇了一大跳。顯然他原本是神遊九重天外去了。他往盤裡瞥一眼，然後取用了一小口的麵包，「我又沒像你們那樣連續齋戒著餓肚子！」他回以一種辯解的方式，顯見是意識到了伊希爾登在監看著他。說完，勉力地裝出一抹微笑，「謠傳亞諾李斯將會統領禁衛軍。」說道。
伊希爾登點點頭。埃里安已經知道了有關於亞諾李斯從北境巡邏隊轉調的這道軍情，他並不訝異。埃里安交遊滿天下，並且所有的流言飛語通常無一逃得過他的耳朵。
「你要指派誰擔任邊境巡邏隊統帥？」埃里安問。
「我還沒決定。」伊希爾登採拖延戰術。
埃里安無所謂地聳聳肩。他對於伊希爾登這種三緘其口的老毛病，很習慣了。「亞諾李斯會是萊格拉斯的好統帥的。」他評述著。
這評語…卻說得伊希爾登左右為難著暫不接口。他都還沒對安納兒和萊格拉斯告知他們要被分發到何處去呢，而一般來說，這種指派也不會對…當事人以外…的任何旁人憑白透露；但是，這道軍情，卻大概是埃里安應該要知道的。
「這消息，萊格拉斯尚不知曉，是說，他不會被發入禁衛軍。」伊希爾登說，「我正要將他派往東境巡邏隊。」
埃里安聞言大驚，失手掉落了那塊他正在假裝著要吃的麵包，「你失心瘋啊？」質問道，「對一個菜鳥來說，那樣玩法是會把他的小命玩掉的吧！」
伊希爾登解嘲地暗自感到好笑。最起碼，咱歐珞翡家族，倒是全族所見一致相同啊！他在心中對自己如此說著。「萊格拉斯不會有事的。」他向…顯然愈聽愈驚恐…的埃里安，加以保證，「父親已經把貝里揚德派給他作為監護人了，而且托狄士必定知道該如何對他加以照料才對。」
「伊希爾登，」埃里安才剛開口，卻被伊希爾登一語打斷。
「明日晨間，請到我的辦公室來見我。」
埃里安愕然，一雙眼睛眨呀眨，這一招神來之筆突發之令，把他對萊格拉斯的派任…之一番反駁，硬生生攔了下來。「明日我必須返回我的部隊。」
伊希爾登搖著頭，「我已經送出公文了，表明你暫時還不會返回部隊。」埃里安那副樣子，看起來，可被這道消息給徹徹底底地震驚了。
卻一個冷不妨，在埃里安的肘邊，神不知鬼不覺冒出來一個小欣南，「來陪我跳舞啦！埃里安叔叔！」可愛的童聲央求著。
埃里安一張驚魂未定的臉龐轉去望著他身旁這個黑髮的小頑皮鬼，呆了半晌之後，才幽幽一聲冷笑，「打從前，一個小精靈央求我陪他跳舞到如今，韶光荏苒已流逝了多少春秋。」嘆道，「叔叔覺得，你爸爸會好想陪你跳舞哦，欣南。有舞堪跳直須跳啊，我勸你該把握當下哦，伊希爾登。」他拿腦袋點一點欣南，再朝向萊格拉斯那邊歪一歪──那小子正在與一個透過又長又密的睫毛、望著他看得如癡如醉的少女擁舞得渾然忘我呢！「那一對兒，從這般樣、進展到那般樣，可花不到五分鐘哦！」
伊希爾登看著他小寶貝的那張可愛死了、又渴望極了的小臉，可沒辦法不微笑。該拿他弟弟怎麼辦…的這些煩惱事兒，這會兒暫拋向一旁，且撈起這小精靈擁進懷抱，帶著他轉著圈圈迴旋而去，揮灑歡聲笑語，交織到舞影翩然的風流韻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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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蘭迪爾笑著觀看伊希爾登把欣南甩在歡舞的人群之間飛來飛去的這一幕，轉問雅薾斐苓，「妳不想加入他們嗎？女兒呀？」
她，同樣也，望著伊希爾登和他們的小寶貝滿臉都是笑意，事實上，這表情與…在這對父子周遭跳舞…的大多數精靈們沒什麼不同。「我迫不及待呀！」她一語答畢，緊接著，卻回轉玉顏來向他注視，「但是，有件事兒，女兒想與您言明在先，父親。」
瑟蘭迪爾揚起一條眉毛。聽他這媳婦兒的口吻，暗示著，她所希望談的心事，實令她百般難以啟齒。「有什麼事兒？」他以極盡溫和的語調詢問。
她深深吸進一口氣，「父親，我明白您極疼愛欣南，而欣南對您的無比崇拜…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兒。他是三生有幸，才能有一個人，像您所行所為種種這般…毫無條件地珍愛著他。」她一席話滔滔到此，卻頓住不語，於是瑟蘭迪爾點頭對她加以鼓勵…儘管他心中深知，某些逆耳的忠言，即將就要被她傾口而出了。她探身過來，將一隻手兒輕輕覆在他的手上。「可是父親啊，他是我們的孩子，是伊希爾登和我的愛兒。我們的親職責無旁貸，所以我們必須是為他的行為準則做決定的人。」
瑟蘭迪爾默不作聲，坐了好一會兒…這期間雅薾斐苓則提心吊膽地緊盯住他的表情。「妳所言確實是實情，」悶聲到最後，他才一字一緩地承認，「而妳和伊希爾登都是卓越出色的父母親。那麼，我妨礙你們了嗎？」
她頗畏怯地，對他笑了笑，「昨天在花園裡，我要伊希爾登把欣南從牆上抱下來，而伊希爾登因見到我們的小寶貝置身在這樣的險境，也同樣感覺到心驚膽跳，但您卻出手阻攔了他付諸行動。父親啊，像諸如此類的事兒，您得由我們來決定才行。」
瑟蘭迪爾稍稍強勢起來，「那時欣南並沒在險境裡吧！」他堅決主張，「我絕對不會害他冒險來傷害他的！」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兒，「您得由我們來決定。」重複說了一次。
端眼對她加以注視，他在心中一陣品評估量。她是一個溫善仁慈的姑娘，但他認為，為了保護她心愛的人們…要戰鬥起來她大概絕不會輸給一頭座狼；而她深愛著他的寶貝兒子、也深愛她自己的小寶貝…這一點，在他心中是萬般無可懷疑。回眸而望，看向伊希爾登那邊，見他這兒子滿眼忍俊不禁的神色…他這會兒把欣南夾坐在腰上，讓這小精靈往他的耳朵裡嘀嘀咕咕呢呢噥噥。他喟然長嘆，「迴避於發號施令…為父的總覺得那很困難啊，雅薾斐苓。」
她嫣然一笑，右臉頰出現了一個甜甜的酒窩，「這一點，女兒早已經知道了啦，父親大人。」她說。
他望著她回以一笑，「或者施以忠告，本王未嘗不可。」他提醒著她。
「然而忠諫有路，女兒絕非仗馬無聲。」
他哈哈大笑，「讓尊夫自領他自己種下的惡果去吧，王妃殿下，且與本王共舞一曲。」說著向她伸出手臂，便領著她離了席，旋轉著舞步，翩然舞過伊希爾登與欣南去；只見小傢伙一隻小手指指著他們，無比興奮地急急和他父親說著話兒。伊希爾登附耳對孩子回了什麼，然後這對父子轉呀轉，便往幽人獨坐的埃里安迴旋而去…在欣南向他叔叔遠遠探出小身子、同時伸長了小手臂時，由伊希爾登穩穩抓牢了這小精靈的小腰支。有好半晌，埃里安愣怔著猶豫著，然後才握住欣南的小手，同意讓自己被拉進這支歡樂的舞蹈中。
***
「埃里安殿下駕到。」助理高聲通報著，而埃里安則風風火火經過他身邊，逕直闖入伊希爾登的辦公室裡。他來勢洶洶，一副準備好要大吵一架的磅礡氣勢。伊希爾登往他桌前的座椅指了指，於是他這弟弟入了座，但那股殺氣卻未見鬆懈。
「搞啥名堂？伊希爾登？」埃里安劈口便問，「你把我拘留在這兒作啥？這名堂，和昨天我與畢洛遠的一遭小小際會，可有因緣？」
「沒錯，正是。」伊希爾登決定不拐彎抹角了，開門見山說道，「你為何沒告訴我你正在廝纏魔影症？埃里安？」
埃里安詫異地眨眨眼，「你怎會不知道我在廝纏魔影症？打從魔境來，必患魔影症，有誰不是這樣？」
「但你受的苦比往常更加深重，不是嗎？畢洛遠說你只略勝於心死而已。他堅稱你好一陣子不該南下國境。」
埃里安張開嘴，一副要大肆反駁醫師所作的評斷的模樣，卻緊接著，出乎意料地，他又一次猝然閉了口。頹然撇開了目光，「我受盡苦楚歷盡艱辛，」開口承認了，但眼眸依然迴避著伊希爾登，「但我會熬過去的。」說完轉臉迎視伊希爾登，「我並沒有不稱職。」堅聲強調。
伊希爾登沉吟著，不言不語。他絕非好事窺探之徒，只因為困擾埃里安之事，已不再純屬他個人的私事了。他稍稍傾身向前，「你能不能告訴我，何事令你受苦？」問聲溫柔和婉。
只見埃里安痛苦得神容俱變。如此好半晌，伊希爾登都已經萌生…眼前這人肯定是要相應不理了…的念頭時，才聽他幽幽訴說起來；其聲音之低微，致使伊希爾登不得不豎起耳朵來使勁兒聆聽。「我相信，我並沒有從偵查多厄格督的任務裡，完全恢復健康。」他幽然一聲長嘆，「接下來曦揚岱爾制敵身亡了，萊格拉斯則受了重傷，年輕的精靈族人葬送在那場火海，而凱露玟又…」一曲心事吐露到此無聲而終。
伊希爾登往後一靠，喟然嘆息。以他的觀點論之，埃里安只不過是消磨在南偵隊裡過於長久，全無中斷而已。戰士們服勤一段時間之後，就該要輪換調防，這是一貫的通則；但埃里安堅拒調防，而且他又是如此擅長於該處的軍務，於是乎，伊希爾登也就遂其所願讓他常駐在南偵了。「我要把你調防別處，起碼一段時間。」他說。
埃里安激烈地倒抽一口氣，「不行！」
「行的。」伊希爾登堅持不退，「等我指派亞諾李斯到禁衛軍之後，北境巡邏隊的統帥就出缺了。我要你去遞補他的職缺至少三個月。然後我們再來看看你的病況進展如何。」
「伊希爾登，你沒必要調動我的！」
「我並沒打算跟你辯論這個議題，這議題我已經定案了。此外，畢洛遠極力主張，在你赴任新職之前，你要在家休養兩個星期。」他盯眼注視他這個老弟，看他明眼可見地…正在苦苦把一肚子反駁之聲按耐住、不爆發出來。「認了吧，埃里安。安分守己別橫生枝節，則三個月後，你就可以調回你夢寐以求的地方，假定你依然還想待在那兒。」
埃里安一雙怒火熊熊的眼睛狠瞪他，「領命，大人。」兇巴巴一聲，然後起身，「還有何指教？」伊希爾登搖搖頭，於是埃里安勢如狂風一般，席捲而出揚長離去。
伊希爾登愣愣注視著窗外，悶悶坐上好半晌。為何埃里安的背影，非得籠罩著如此揮之不去的痛苦不可呢？他忿忿難平，心中狂問蒼天，卻只聽得助理的聲音，將他的迷夢敲醒，「萊格拉斯殿下駕到。」他如此通報著，而隨聲踏進辦公室的萊格拉斯，則為他剛剛被通報的那番聲勢，掩不住一臉困惑的表情。
伊希爾登望著他微笑，「依我回想起來，要費點時間才會習慣啦。請坐，萊格拉斯。」見他這小弟坐進了埃里安不久前才離開的那個位子。「我要向你告知，等你宣示成為一名戰士之後，下個月你會被發派到何處去；但我們必須等貝里揚德到場。」
萊格拉斯聞言而渾身狠狠一僵之強勁度...倒是一覽無遺地明眼可見。他顯見是不喜歡貝里揚德啊！先時，在與此君打過照面之後，萊格拉斯如雷似火一般狂掃進他的辦公室裡來，那時伊希爾登就極度有此懷疑了。等小子對這號人物有了認識之後，他強烈希望這寶貝小弟務必要對他的監護人收回成見才好，因為呀，要瑟蘭迪爾收回成命，那幾乎是是毫無轉圜的妄想啊！助理將貝里揚德帶了進來，為他安置了一個座位，然後退了出去。
伊希爾登旁眼觀看著眼前這兩人。萊格拉斯竟然，如實地將身子微微背離著貝里揚德；而這位元老戰士，則毫不掩飾其滿面惱怒與輕蔑表情。他老人家，極可能深信萊格拉斯是個被嬌寵壞了的渾小子吧？伊希爾登滿心的無可奈何。那初次見面的第一印象，他小弟把它搞砸得與貝里揚德是不相上下啊。強壓下那聲嘆息，他決定要單刀直入速戰速決，他要這一對冤家快快離開他的地盤，讓他倆私下裡去廝纏他們的個人恩怨。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