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Brother’s Keep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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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w the minstrel
3. Along the R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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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密林河畔Along the River
瑟蘭迪爾不動聲色地掃一眼那個,在座椅裡扭過來又轉過去的萊格拉斯,氣定神閒地等著這個小寶貝開口向他揭曉那個,害這孩子把一碗麥片粥攪得都快糊掉了卻還不動口去吃的某重大消息。他注意到伊希爾登同樣也在看萊格拉斯,臉上滿是揶揄打趣的表情。
「父親?」
「嗯,萊格拉斯?」
「埃里安有什麼不對勁嗎?」
聞言瑟蘭迪爾目光霍地一跳,並見到伊希爾登神色一斂、表情頓時變得無比嚴肅。兩人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之後,瑟蘭迪爾別過臉,只見萊格拉斯正焦慮地望著他們俩。「就像你所知道的嘛,埃里安生病了啊!不過他會恢復健康的啦。」他以儘可能光明鼓舞的語氣說道。事實上,自從埃里安患了魔影症返鄉休養以來,瑟蘭迪爾的一顆心就始終懸在半空中,而且過去幾天裡病情也未見任何好轉,但是他並不打算對萊格拉斯承認這項事實。
萊格拉斯垂下雙眸,繼續拿湯匙在碗裡攪弄著,「昨天晚上,他喝醉了嗎?」在等待瑟蘭迪爾回答的期間,迴避著父親的視線。
瑟蘭迪爾放下手中的湯匙,心思飛轉,急急尋思一個能夠符合誠實信條、又能不超出自己所願透露範圍內的答案。「萊格拉斯,爸爸了解你很擔心埃里安,但是當我告訴你說,伊希爾登和我都清楚埃里安在做什麼、而我們也竭力地在幫助他時,你就必須相信哦!何況,默塔諾珥也寸步不離地陪著他呢!」
這時萊格拉斯抬起他那一對眸子,瀅瀅審視著瑟蘭迪爾的面容,彷彿難以確定是否該相信爸爸,「您聽說箭術競賽上發生的事兒了嗎?」
瑟蘭迪爾點頭,「我聽說了。萊格拉斯,假如你想要幫助埃里安,現在你所能做最好的事兒就是不要干擾他,讓他平平靜靜的。把心思花在你的武藝與學業上,盡情與你的朋友們找樂子去吧!要相信伊希爾登和爸爸會照顧好埃里安哦!」
萊格拉斯沉吟了一下,這才,讓瑟蘭迪爾舒了一口氣兒的,把小腦袋點了點,「好吧。」如此回答。那張小臉蛋上,慢悠悠地,破顏綻放了一朵笑靨,「假如您說,我應該盡情地與我的朋友們找樂子去,那我就會努力試著去做的。今天晚上,忒爾貢和安納兒要到河畔去聽演唱呢,我可以跟他們一起去嗎?」
差點兒噗哧笑出的伊希爾登,忍不住頗不高雅地噴了噴鼻子,於是瑟蘭迪爾告誡地狠瞪他一眼之後,才轉向萊格拉斯。他犀利的目光灼灼地審視著眼前這個么兒,竭力要判識出,這孩子所謂的關心埃里安這一番說辭,是否是為了請君入甕而耍弄的心機,但是他立即將這個想法從心頭抹去。萊格拉斯愛極了埃里安,為他擔心得不得了啊!這一點,是絕對不容質疑的。不會的,萊格拉斯只不過是順著瑟蘭迪爾自己開的話頭,趁便賺點兒便宜而已吧!
「求求您啦!父親啊!」萊格拉斯哀求著,「如果安納兒遵守著逗留的範圍限定在訓練場遠端與池塘之間、並且在天黑後一小時之內回家的話,他每次的要求都會被答應的啊!我也可以像他那樣守規矩的!而且我不會和安納兒及忒爾貢分開的!」
瑟蘭迪爾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唉,是喔。萊格拉斯不會和忒爾貢分開的。怎麼瑟蘭迪爾,就不覺得這樣的說法,對於讓他的小寶貝在沒有一個成人作陪而在夜裡出門這檔事兒,感覺有比較舒坦呢?忒爾貢可不就是那些數也數不完的惡搞胡鬧的始作俑者嘛!麻煩就在於,瑟蘭迪爾心裡也明白得很,萊格拉斯此時正處於一個以違法犯紀的小惡戲作為序曲,然後不知何以就釀成無法無天的大災禍作為收場,這種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年紀啊!
「埃里安像我這麼大的時候,您就讓他在夜裡出門!」萊格拉斯爭辯道。
瑟蘭迪爾不高興極了,怪道萊格拉斯怎麼就知道得那麼清楚呢!真是的,埃里安應該懂事一點的嘛!「埃里安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世局依然還處於和平年代嘛!」
萊格拉斯轉而目視伊希爾登,「你在我這個年紀時,夜裡可以出門嗎?伊希爾登?」
「我記不得了。」伊希爾登倒是回答得迅若閃電,而當瑟蘭迪爾和萊格拉斯兩張臉孔同時轉過來,四道目光朝他射過來時,他忙不迭兩手一攤,失聲笑道,「天地良心,我真的記不得了啊!不過,假如您容允的話,父親,我要去工作了,好讓您們二位不受在下攪擾地將這個議題討論完哦!」瑟蘭迪爾勉強點點頭,於是伊希爾登起身離開了餐廳,瑟蘭迪爾的目光鬱鬱追隨他離去的身影,悶悶地發現,自己也記不清伊希爾登在萊格拉斯這個年齡的時候,可已然被允許夜裡出門了否?他相當認定,這個決定,本來是由洛瑞琳全權在負責的。行思至此,觸動情腸,不覺唏噓一聲喟嘆。
瑟蘭迪爾凝視著一臉嚴肅認真的萊格拉斯,想到這孩子那溫良柔順的本性、以及他平時習武學文所表現的那種負責的態度,因作下了決定,「如果爸爸放手讓你比照安納兒那樣的自由,萊格拉斯,你必須切切牢記,你並非僅僅做到像安納兒那樣就行了。你必須談吐有致、進退合宜,舉手投足不失皇家雍容氣度、不辱國王之子的身分,就算你心裡不願意也非做到不可。這項規矩,你能夠莫失莫忘、銘記於心嗎?」
當他領悟到瑟蘭迪爾所做的是讓步的聲明時,萊格拉斯立時滿臉神采煥發,瑟蘭迪爾一席叮囑語聲未竟,他便迫不及待地接口回答了,「我會牢記在心的!父親。您不必為我擔心啦!還有喔,謝謝您啊!」
瑟蘭迪爾和顏一笑,卻仍然對於自己剛剛恩准這個么兒的那份兒自由,心中兀自猶疑,「別客氣啦,孩子。」萊格拉斯開始將麥片粥鏟進嘴裡,對於這日的尾聲究竟有什麼妙事兒在等著他,快樂地憧憬著。瑟蘭迪爾注視著他,略愣了愣,滿心只期望自己的決定可別直通災禍才好呢!接著移目望向埃里安的空位裡,腦中轟的一聲,頓時清醒警惕起來。埃里安的所行所為,可又完全是另一碼事兒了!忍不住心緒糾結,悲兮慘兮。百分之百無庸置疑,一種歸類為超級凶險等級的災禍,卻等在那兒呢!他早就交代過埃里安,要離萊格拉斯遠一點兒了。而他也要親自來監管著,叫萊格拉斯和埃里安要保持著距離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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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薾斐苓去應門,拉開屋門卻見到...那門階上端然站立著的,竟然是國王的皇長子哪!一時驚喜交集,一口氣兒幾乎喘不過來。眼前男子背對著夕陽,因此他的面容蒙上一片陰影顯得黯淡不清,然而那以薄暮天空為襯的身影,看起來卻是何等英偉挺拔啊!「晚安!女士。」王子開口道。
「晚安,殿下。」招呼畢,兩人便忘情地四目相對只管凝睇著出神,如此呆站了好一會兒,她才騰地想起自己該有的禮節,「您要進來嗎?」慌忙開口相邀,同時暗自只願自己不要赧紅了臉兒才好呢,然而只怕是,臉上那股子熱烘烘的感覺就是在說...紅潮已在她臉上氾濫成災了啦!
王子走進門廊,她在他身後掩上門,領著他進入客廳裡,她的雙親、以及弟弟,全都在那兒品嚐甘菊茶呢。「伊希爾登殿下來了!」她開口通報,於是這全家人,三張驚惶的面孔一起轉臉投向她這端來。
挺立在客廳門口的伊希爾登,微微一欠身,「晚安!」氣度從容地又致意一次。
雅薾斐苓的母親忙著站了起來,「進來呀,殿下!請坐吧。您要來點兒茶嗎?唐杜義,快去廚房再拿一個茶杯出來。」
唐杜義縮著身子繞過這個擋在入口的大個子時,把一雙驚愕的眼睛銅鈴似地瞪得老大老大,因此伊希爾登連忙往旁邊一讓。而雅薾斐苓則看得好笑極了,她必須節制一下才能不失聲笑出來。她這小弟日常老是把這位軍團指揮官掛在嘴裡談呀談地...聽得她耳朵幾乎要長出繭來,因此她懷疑這小鬼對伊希爾登,不但是景仰無限,同時又是畏懼有加。她的母親伸手朝唐杜義剛剛騰出來的座位讓了讓,於是伊希爾登坐了下來。
「但願我沒有打擾你們了!」
「沒有的事兒!」雅薾斐苓的父親忙不迭應道。他說完後,幾個人泥塑木雕似的一個個端坐不語,客廳裡靜得一片死寂,直到唐杜義帶了一組杯碟復又回到廳裡來,將它們塞給了媽媽。在唐杜義在壁爐邊兒尋了一只矮凳安坐下來時,這位母親也將杯子注滿了花茶,端給伊希爾登。接下來不約而同,八隻眼睛,閃亮亮地一起向伊希爾登注視,彷彿萬眾一心有志一同,引頸等待著此君開講似的。
這位眾望所歸的人物,使命沉重地,端起茶輕輕啜了一小口,艱難困苦地嚥了下去,「清釅甘美,真是好茶啊!」
「好個令人愉快的夜晚...」
「昨夜宴席裡的音樂...」
「我採集這些甘菊...」
雅薾斐苓和她的父母,三人同時開口、又同時而止,雅薾斐苓都能夠感覺到自己臉上更加燥熱得慌了。使君可要將她這家子作何看法呢?
就在這時候,在伊希爾登後方,唐杜義的愛貓悄悄兒出現在窗台上──那是扇對著長夏涼爽的夜晚洞開的起居室的窗子。雅薾斐苓望見貓兒垂涎注視著桌上那壺牛奶,因而飛快往前一撲去護住牛奶壺,這同時貓兒已從窗台跳上伊希爾登所坐的椅背,把此君給嚇了一大跳,驚慌之中打翻了茶杯,整杯茶全灑在大腿上了。他悶聲壓住那一聲驚喊,一躍而起;而哀叫聲卻是發自雅薾斐苓,她從桌上匆匆奪來一條餐巾,手忙腳亂地在男子衣褲上被打溼了的地方又擦又拍起來。男子忙捉住那隻玉腕。
「妳不要擔心,」開口說著,其聲音聽起來彷彿行將窒息了一般,「我沒事。」她凝視著自己剛剛忙著照料的那部份區域,感覺到她的臉似乎早已被火焰吞噬了。
雅薾斐苓的醫師母親倒顯然真的擔心不已,「您燙傷了嗎?殿下?讓我幫您瞧瞧!」聽得雅薾斐苓差點兒壓抑不住自己那一聲兒愧地無門的哀嘆,恨不得自己能夠跟在那隻肇事逃逸的貓兒後面,從窗子跳出去算了!
「不用!」伊希爾登強而有力地表示,「我向您保證我沒事的!那杯茶的熱度還不到足以燙傷我的程度!」他深吸了一口氣,將空杯子輕輕放在桌上,「恐怕我現在要失陪了,感謝您們的招待。」
「讓我送您出門吧,殿下。」雅薾斐苓的父親說道,此人的確夠沉著穩靜,在他的客廳剛剛歷經一場驚滔駭浪之後,還能一副看起來頗樂在其中的表情之外,驚恐的成分也微乎其微。他與伊希爾登一同走出客廳、進入門廊,然後雅薾斐苓聽見前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響。這位父親回到客廳來,三人面面相覷,呆站著愣怔了好半晌,剎那間,再也忍俊不禁同聲爆笑起來,眾人一發前仰後合笑個不住。
「有什麼好笑的?」唐杜義卻開口質問,其語音飽含驚恐,「我們把茶灑在軍團指揮官的身上了!」
聞言雅薾斐苓倏地清醒過來,舉起素手抿住櫻唇,「對呀!他永遠不會再回來了!」霎時,這事兒變得一點兒也不好笑了。
她的雙親一起對她微笑著,「我想,他會的啦。」她母親無限憐愛地說著,同時溫柔拍了拍雅薾斐苓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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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安沿著河岸緩步悠蕩,聆賞著群群落落的精靈們揚起的歌聲,這些成群結伴的精靈們總群聚在夏季黯淡暮色裡,相互歌詠彈唱、分享芳醇美酒。偶爾會有人出聲呼喊向他打打招呼,但他卻注意到,並沒半個人開口邀請他去加入與他們同歡。這一點可怨不了別人啊!如此一想,心中苦不堪言。這些天來,不管以誰的標準來看,他都不是一個好夥伴;而至少兩個星期之前,在軍營裡的那一天,自己也早就不是什麼好夥伴了。那天默塔諾珥大步朝他走過來,就那麼公然宣佈說,假如他不同意自己走的話,那他將不惜以暴力來把埃里安拖也硬拖回家。
「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把自己給毀掉、卻袖手不管的!」那時當他試圖推拒時,默塔諾珥粗暴地箝制了他的手臂說道,「你必須離開魔影一陣子,埃里安,而且需要看醫師。」
這一霎,埃里安回想起原先將他吞噬了的那種幽邃不見底的絕望感受,頓時一陣悚然,忍不住渾身起慄。罹患魔影症的士兵,他早見過不知凡幾,也早就體悟過它對自己內心那種隱約撩撥的感染力,這種感染力同樣地發作在那些冒險去接近它的人身上。然而從前,他從來都不曾讓這鬼東西這樣鬼鬼祟祟向他伸出魔藤邪蔓,在不知不覺中纏絞了他的心靈,將他生命裡所有的歡欣喜悅盡皆吸吮殆盡。對於那些與此病症苦苦纏鬥的人們,他一直都是深深寄予同情,並深信自己能夠年復一年地在南方服役、卻穩穩當當地絲毫不受侵染,對於這一點,他可是非常引以為豪的呢!他原來何其幸運啊,醫師們如此說了:他那種天生樂觀的性情,先時則保護了他,此刻則幫助他迅速地恢復健康呢!至少醫師們宣稱他的復元稱之為快速,然而他自己卻不覺得如此,卻因也不再坦然把一切實情去向醫師表露了。把這難纏的病魔如此漂亮俐落地就打發掉,這令他頗為自傲啊,而他竟然這麼貨真價實地去患上此症的這一事實,卻深深動搖了他對自己能耐的那份自信。
我不會再患病了。他向自己發誓。現在我對病徵的絲毫蠢動全數瞭若指掌了,我不惜以自己辦得到的任何方法來將這病的最後一息游絲擊倒,然後我就絕對不再患病了!
他停下腳步,傾耳細聽這首美妙樂聲,經由他左側奔騰著的這條小河清泠一曲加以應和,尤其合諧而動聽。這彎溪流脆響淙琤,向他滔滔訴說故鄉之音,聆聽之下他的心靈稍稍紓緩了下來。「梵拉賜福予您,殿下。」林木之間高揚起一聲祝福,因而他微微揚起嘴角,含笑舉手作為答謝,但他可不想在這裡停留。今兒夜裡,他只需孤影與隻身相伴。
當他再度徐步前進,卻將目光細細審視著那些或在毯子上坐著、或在草地上斜倚著的,絕大多數,在他這一生早就熟稔的人們。這些男男女女,可曾全都有過黑暗歲月?他心中好生納悶。假如他對自己都能夠如此曲解,那麼他何以就不會將這群貌似歡愉喜悅的人們裡的其中幾人錯認呢?
捫心自問,他悶悶作想,他不得不承認,真正令他黯然神傷的是,在他罹病的時候,竟然就沒有一個人跟他一樣的為他的患病感到意外!他把夏至宴會裡所見到的諸多面孔一一回想,最後停格在父親那張憤怒的容顏,不覺沉下臉來。他料想,同樣也沒有人對於自己會借酒澆愁顯出特別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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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格拉斯一溜煙跑過橋,去到與忒爾貢及安納兒相約聚首的地方。好友們全都笑咧了嘴兒,安納兒更是高聲嚷著,「我仍然無法相信你父親竟然同意讓你跟我們一同出門欸!」
「我自己也沒辦法相信啊!」萊格拉斯粲然回笑。
「來吧!」忒爾貢說,「沿河一帶,琴聲悠揚,人們唱得正起勁兒呢!」
「我母親要我帶來蘋果汁和香籽蛋糕,我們三人都有份喲!」安納兒也補充道。
萊格拉斯隨著兩位好朋友往河岸曲徑走去,那是條彎彎曲曲、沿著密林河畔蜿蜒而走的蹊徑。朋友所言果然不假,沿河錯錯落落的,精靈們三兩成群零散四處,所到之處將悅耳的音符恣意散播。偶爾遇上喜愛的歌曲,他們便停下腳步來聆賞一番,曲畢,又信步走向另一群精靈去。
最後,忒爾貢領著他們來到一小叢山毛櫸林子,這林子與小徑稍稍有點兒距離,三人皆爬上樹去,在觸手可及的鄰近枝幹上分別棲坐下來。萊格拉斯接過安納兒遞過來的果仁糕和蘋果汁,往身後的樹幹一靠,仰頭觀看星辰閃熠著正要甦醒。夜空星輝閃現,精靈仙樂飄飄,群木婆娑相和,良辰美景一時之間,竟叫他激盪得無言以對。
「今天潘塔力安脾氣可還真大!」忒爾貢開口批評道,邊說邊懶洋洋地晃著一條腿兒。
「他是衝著你才發的脾氣哦!」安納兒糾正。
忒爾貢拉下臉來,「他不喜歡我。我至少比唐杜義還常射中靶心吧,但是潘塔力安偏偏就就不責罵他。」
萊格拉斯垂眼注視他的朋友,「唐杜義並不如你射得好,忒爾貢,但是他很努力在嘗試。而你的射擊卻很草率啊,而且你是明知故犯的嘛!」
忒爾貢翻翻白眼,「只要能射得中標靶,其他的有什麼重要嗎?我可看不出來!」
萊格拉斯正要把,一個穩固如一的射擊動作有何重要,這個大道理再行解釋一遍時,卻瞥見埃里安的身影,朝向一棵老橡樹的黑蔭裡,緩步踱了進去。哥哥在樹下一屁股坐了下來,屈起雙膝,拿纖長的手指開始在膝蓋上敲呀敲。他先是神色慌張地左右張望一陣,然後仰頭往後靠在樹幹上,閉目養神沒一會兒,卻又睜眼再度把那一帶區域重新逡巡一遍。
「埃里安有什麼不對勁兒嗎?」忒爾貢附在萊格拉斯耳邊悄聲兒說道。
萊格拉斯聞聲轉過頭來,只見忒爾貢正好奇地盯著埃里安瞧個不停,再過去一點,對上的則是安納兒那一雙富含同情的眼神,呆呆凝視著萊格拉斯,倏然發現萊格拉斯正望著他,他咬著嘴唇,迅速移開目光。這舉動讓萊格拉斯的胃縮了起來。安納兒的軍人父親會與他談論許多事情,那些是瑟蘭迪爾不願對萊格拉斯討論的事兒,因此這會兒,萊格拉斯對於那些安納兒知道而他卻不知道的事兒,實在是很想了解啊!
他轉回去看埃里安,驚訝地發現橡樹下那方幽森森的樹影裡多了個人兒。有一個比較年長、萊格拉斯認不出他是誰的精靈,就坐在埃里安的身邊,傾著身子、靠得好近,嘀嘀咕咕在跟他說著話兒。這個人把某件東西交給埃里安之後,便站起來,走進森林裡消失得無影無蹤。埃里安坐了好一會兒,望著手裡的東西愣愣地發呆,接著緩身站起,舉步往一條通往茂林深處的小路走了下去。
未及思索,萊格拉斯忙不迭在枝葉間移動起來,不肯讓埃里安離開他的視線,但努力保持著自己可別曝光了。一股驚懼的感覺,讓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一個不速之客來接觸、加上一份奇異的贈禮,這兩者對萊格拉斯來說,似乎都發散著古怪氣息呀!埃里安被某種極為紛亂險巇的事件給摻和上了,萊格拉斯因暗暗下了決定,他要去把這謎團解開。
當樹上躍下一條黑影、降落在埃里安正在走的那條路上時,震驚之餘萊格拉斯縱身一跳,但接下來他就鬆了口氣兒,並且停下來、在枝幹裡穩住,因見到那黑影原來是默塔諾珥。安納兒與忒爾貢輕步停棲在萊格拉斯旁邊枝椏,三人靜靜地注視著埃里安與默塔諾珥互相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在交談,說著便提起腳跟,並肩朝向林中更深之處走進去,於是萊格拉斯做好了跟蹤的準備,這時安納兒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我得回家了,」喃喃道,「天色愈來愈晚了。」
「我們可以多逗留一會兒啦!」忒爾貢開口。這小子聽著倒是充滿興奮的語氣,萊格拉斯很明白他本來就對於跟蹤埃里安有無上的樂趣,不過萊格拉斯可清楚得很,忒爾貢對他的哥哥才沒有特別安著什麼好心眼兒呢。
萊格拉斯別過臉,入眼見到安納兒焦慮的臉龐,再轉回去凝望埃里安與默塔諾珥早已消失無蹤的那個方向。假如這會兒是安納兒該回家的時間,那麼也就是自己該回家的時間了,而他可不想在被允許夜裡外出的破天荒第一遭兒就遲歸了。「安納兒說得沒錯。」他勉為其難地讓步了,儘管忒爾貢仍然怨聲不斷,三人倒是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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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塔諾珥從樹上輕身著地,便趨身過來,「拿到你要的東西了嗎?」
「拿到了。」埃里安回道。他打開那位陌生精靈給他的蕩魂草小紙袋的袋口,默塔諾珥默默凝視著它,一臉嫌惡的神色。「您看到他了?」
默塔諾珥簡單地點一下頭,表情嚴肅。
「您認識他嗎?我偶爾或曾見過他吧,我想,不過我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就那麼守株待兔,看有誰留意到我落了單而過來和我接觸,然而這人一旦上了勾還真把我嚇了一跳哩!」
「他叫做西歐李斯。」默塔諾珥回答,幽然微笑,「我們可該換個地點去詳談了,你的寶貝弟弟和他一夥死黨剛剛跟蹤了你,而此刻正監視著我們呢。」
埃里安體悟到ㄧ絲憂懼剎那間刺入心頭。他知道瑟蘭迪爾已經答應了萊格拉斯今夜可以外出,他也明白自己正在以身犯險,而他不願他的弟弟與這個危險之物有任何的接近,這份心情是千真萬確的。「他們打算要做什麼?」
默塔諾珥聳聳肩,「沒做什麼吧,我認為。你和西歐李斯碰頭的時候,小鬼們就在附近,很可能是基於好奇吧!」
「來吧!」埃里安說著便立刻提腳動身,一邊留神注意著有沒有一群小鬼跟在他們屁股後面的聲息。
「我去探一下。」默塔諾珥說著,一縱身便在枝葉裡消失了。頃刻間他就返回了,搖著頭,「他們回家去了。」
「太好了。」埃里安鬆懈下來,「我父親交代我要離萊格拉斯遠一點兒,一直到我不再與這事兒有任何牽扯為止,而,僅這一回,我對父親的吩咐是再同意也不過的了!」他與默塔諾珥走著走著發現了一根落木,便坐了下來,「跟我說說西歐李斯吧。」
默塔諾珥悠長地嘆了一口氣,「他不再出現在我腦海,已經不知有多少歲月了。過去他是一名戰士。在和平警戒年代的尾聲過後,他剛剛到南方服役,而魔影總是對他起著嚴重的影響,但是每次伊希爾登將他轉調別處,只要他一復元,他就要求回到南方。他認為南方就是他歸屬的地方吧,我想。接下來他的家庭發生了變故,但是我不確定自己瞭解所有的細節。我想是,他們出發去拜訪他妻子的娘家時,遭受一群半獸人襲擊了。他的妻子和兩個年幼的孩子,全數罹難、無ㄧ倖免。」
這個悲慘的故事,讓埃里安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自己的母親歷劫而死,其遭遇竟然如此相似,相似到足堪觸動他的內心傷痛,只覺得心痛如絞。「在那之後,他發生了什麼事兒?」
默塔諾珥搖搖頭,「我並不清楚。不用說,他當然是悲痛萬分身心交瘁,而就我回想起來,在同一個時間裡,他還患了一場魔影症,受盡了折磨。許多年頭裡,我都沒再見過他了,因此深深相信,我想他一定是西航去了的。」
埃里安將蕩魂草的小紙包在他的手中不停地翻來轉去,第一次醫師讓他服用這東西時,他所經歷的那種痛苦遽然緩和的最初體驗,浮現在他的心頭。在深邃的幽冥之中迷失良久,並且深深恐懼自己早已和光明永遠訣別了,而接下來,陽光驟然衝破了黑暗,心靈一片清明。他黯然嘆息,「我必須再與他見面。」
「你確定非那樣做不可?」默塔諾珥出言相問,深蹙其眉。
「對。」埃里安簡約作答。
聞言默塔諾珥撇撇嘴,緊緊咬住牙根,「我已明白對你說過,本人並不認為你該從事這個任務,不過假如你非做不可,那麼在下也只有捨命相陪到底了。」
埃里安默默點頭,然後朝向頭頂茂密的枝葉仰起臉來,試著讓綠樹的歌聲帶給他心靈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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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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