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格拉斯進入圖書館的時候,只見他的家庭教師早就等他良久,「Mae govannen,蓋利瑞爾。」在無奈的嘆息聲中打完招呼,然後一屁股重重癱坐在椅內。忒爾貢有整整一下午的自由時間,這項認知讓他今天倍覺自己命運多舛、哀苦連天,因此他強烈盼望自己的父親,也能夠英明睿智地容允他,停止再唸這些個課程了,然而他也心知肚明,白日夢畢竟就是白日夢而已。
蓋利瑞爾見狀則挑起一道眉來,「Mae govannen,萊格拉斯,見到你,在下也頗為開心呢。」
聞言萊格拉斯訕訕地笑了,從座位裡挺起身來,「我把您交代的論文寫好了。」如此表示著,便從他的書本裡抽出報告來,交給老師。
「好。我在讀你的論文時,你則研究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的卷軸吧。」
萊格拉思轉頭去看已在桌上鋪展開來的那份卷軸。沿著卷軸邊上,生動描繪著各色各樣的植物圖鑑,而正文部份,則詳細記載著它們的藥效。他興致勃勃地仔細審視這些繪圖,這裡面有些兒他早就在森林裡見過了,但是有些兒對他來說是新面孔。他真希望蓋利瑞爾選擇這幅卷軸是代表了,一旦他們討論完了他的論文之後,他們將會到野地裡去上一堂植物學。
蓋利瑞爾輕輕咳了一聲,於是萊格拉斯抬起頭來,見到他的老師已經讀完了他的論文了。當初蓋利瑞爾交代他做的這份兒作業,所討論的是在第二紀元尾聲、當索倫潰敗之後,埃西鐸將魔戒據為己有時,愛隆和瑟丹應該要怎麼做的這項議題,所以萊格拉斯本來就覺得這報告實在是很難啊!
「埃西鐸的舉動已經引發了災難性的後果了,」蓋利瑞爾饒富深意地說道,「這些惡果充斥四處,每天都在我們的身邊上演。」
「對啊。」萊格拉斯贊同。
「假如愛隆與瑟丹當初就把魔戒從埃西鐸手裡奪回的話,他們可能就能夠阻止這一切的後果了。」
「沒錯,」萊格拉斯同意,「但是我認為埃西鐸或者他的軍隊,可不會就那麼乖乖地拱手相讓,而愛隆或瑟丹如果殺了埃西鐸,反而就糟了。那樣的話,我想,人類和精靈族很可能會操戈相向,而我並不認為那會有好下場。他們應該是同盟的友邦才對的。」
「但是如果那時就殺了埃西鐸,他們可以在最後幾千年裡挽救不少生靈哦!」
「我知道啊,」萊格拉斯說,「但我仍然覺得它會出錯的。」事實上,他原本就很想去說,把埃西鐸給宰了,確實就是愛隆和瑟丹該去痛下的殺手,然而最後,像這樣的行為就是讓他驚駭得縮了回去。
「這樣的話,你覺得精靈們可以有什麼別的做法呢?」蓋利瑞爾說。
「我並不清楚。」萊格拉斯坦率說道,「也許他們應該寸步不離地陪在他身邊,永遠不放棄地領著他往正確的路上走吧!問題是出在於埃西鐸沒多久之後就被殺了,如果不是這麼快的話,他們就可以不停地規勸他的。他以前是他們的好朋友啊,而且埃西鐸從前何等的英勇啊!努曼諾爾山崩地裂被摧毀殆盡時,他拼死把聖白樹給搶救出來呢!他們不應該把他遺棄給魔戒去污染的,所以我認為他們或許該這樣做的。」
「毫無疑問,這兩位精靈也有他們自己重要的事兒得忙呢!」蓋利瑞爾論道,「而我的想法是,假如精靈們那時候老是對埃西鐸、以及他的族人緊迫釘人糾纏不休的話,埃西鐸是絕對不會開心的喲!」
「我明白啦。」萊格拉斯才不開心呢!他真希望蓋利瑞爾可不要起了叫他把論文重寫的念頭才好哩。
「我覺得你的解答也優秀得足以與其它的論點分庭抗禮哦!」蓋利瑞爾說道,這讓萊格拉斯大大舒了一口氣兒。他把論文擱到一邊,「我想,今天我們要到醫師們的藥草花園去消磨一段兒時間呢。」萊格拉斯立刻變得精神百倍、神清氣爽起來。醫藥花園通常只對醫師們開放,謝絕一般訪客參觀,因為花園裡所栽種的許多藥用植物,不但很珍貴,而且如果有人對其效用不甚了解卻任意採擷使用的話,很可能會發生危險的。認識認識這些藥草會很有趣的,何況也許哪天自己親手要去協助一個負傷的戰士、或是生病的友伴時,就會派上用場啦!除此之外,在這樣一個陽光萬里的好天氣裡,他多麼渴望能在戶外活動呢!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師徒二人隨即相偕走向醫務室,繞個彎兒一逕來到位於後方那座藩籬高豎的花園,平時總關得嚴嚴實實的花園大門,這會兒卻是洞開著。兩人穿過了園門,那股濃郁、刺鼻的藥草味兒即迎面撲來,沁入心脾,萊格拉斯渾身浸沐在這襲藥草馨香裡。「首先,讓我們來瞧瞧你有辦法認出哪些兒來。」蓋利瑞爾說完,兩人便沿著花床漫步,由蓋利瑞爾往植物伸手一點、萊格拉斯即把他認得出的唱名以應,同時遲遲疑疑地把它們做何用途斷續道出。如果他說對了,蓋利瑞爾就讚許地點點頭;如果說的不對,他就提供正確的答案、以及加深加廣的其他訊息。兩人轉了個彎兒,卻遇上了一個園丁正在一畦大型的花圃裡揮汗工作,那方花畦內種滿了一種植株低矮、草葉繁茂、呈現銀灰色澤的植物。
蓋利瑞爾向園丁打過招呼後,伸手指著這種植物,「你認得這些兒嗎?萊格拉斯?」
萊格拉斯瞧著蹙起了眉頭。如果他從前曾經看到過這些小草的話,那麼一定是不常與它們照面的吧!
「這種小草兒頗為稀少罕見呢,」蓋利瑞爾隨即讓步,「或許園丁能夠來為你詳加說明哦!我確信他這方面的知識,是在下所望塵莫及的哦!」
園丁聞言直起了身子,望著萊格拉斯展顏一笑,「這是蕩魂草,」開口說道,「醫師們把草葉兒曬乾,研成粉末,然後調製成藥酒,是用來治療魔影症的。」這段說明把萊格拉斯的興致復又挑起,勃然盯著這一大片小草兒,心中禁不住想知道,醫師們是不是早就給埃里安服用過這些藥草了呢。
(譯注,蕩魂草dangwath plant,其實並沒有確切地查到這個字的意思。但稍微參考一下
http://tolkien.cro.net/mearth/tolklang/ilkorin.html 得知gwath是shade的意思。艾瑪遇到方塊字則有邊唸邊,對待豆芽文就斷章取義,壞習慣使然,所以,就這樣啦..)
(再注,後來才發現,Daw在一篇回應裡有解釋:I made it up from Sindarin bits meanings ’against’ (dan)and ’shadow’ (gwath), but ’dang’ is pretty good too!)
他探眼望了望這畦草圃的規模,「我們需要這麼多啊?」開口一問,為心頭浮現的想法悚然一慄。
「不是哪!」園丁回答,「是我們也供應藥草給伊斯加的人類啦!蕩魂草是很難在森林之外的土地生長的。」
蓋利瑞爾聽此一說,不由得滿臉泛起陰鬱顏色,「我覺得這種藥草對人類挺危險的。」
「只要是不戒慎使用的話,它對任何人都很危險呢!」園丁不慌不忙接過話頭,「明智地使用它,就會幫助魔影症患者恢復清明的神智。但是人類卻特別會變得沉迷於藥草所帶來的那種心盪神馳的效果,接下來就發現想要戒除它、已是困難重重。極少有精靈會愚蠢到如此地去殘害自己的身體,不過這種事兒眾所周知,是發生過的。」
萊格拉斯凝神注視這偌大一畦藥草田,心中想著埃西鐸一個行為失當所造成的後果,愣愣地發了一陣呆。也許自己根本就是錯了的。也許愛隆和瑟丹應該不拘任何可能的手段,把困於魔影之中的中土世界給解救出來的。他悶悶地嘆了一口氣。有時候,蓋利瑞爾向他提問的問題,本來就沒有什麼好答案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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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格拉斯猛地推開皇家起居室的門,「您得信任他啊!」入耳傳來他的大哥伊希爾登正在說著話兒,而當他一腳踏進房裡,映入眼簾的是他的父親與伊希爾登早已先他一步在起居室裡了。這兩張面孔倏然轉向他,房裡立時沉寂下來。「晚安呀!小乖!」瑟蘭迪爾招呼著他,「你想要來點兒酒嗎?」
「好啊,麻煩您了。」萊格拉斯回答。他好想知道伊希爾登在敦促他父親去信任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自己呢,他真希望是啊!如果父親多信任他一點,也許就會同意讓他在夜裡出門去的。這會兒,就連安納兒偶爾也被允許夜裡出去透透氣兒的了,因此萊格拉斯不由得不開始認為,瑟蘭迪爾那份兒呵護真的是無微不至到荒唐離譜的境界了。然而,不管父親和伊希爾登原先一直在討論的是什麼事兒,反正顯然也已經結束了。瑟蘭迪爾在一只高腳杯裡注了些酒汁,再用清水將它兌滿,賜給了萊格拉斯,並賞了座位讓他可以坐下來。
「你今天過得如何呀?」瑟蘭迪爾開口詢問,然而萊格拉斯都沒來得及開口,起居室的門又打開來了,進來的是埃里安。他穿著一件黑色上衣,長褲則鑲以銀輝做為裝飾,顯然一副夜裡不打算在起居室陪家人歡聚的模樣。萊格拉斯內心禁不住一陣刺痛,失望的感受如箭一般刺入心房。他期待這個哥哥回家已經好幾天了,好不容易盼到今天,他終於離開醫務室了,埃里安卻好像對於把時間花在他身上表現出興趣缺缺的樣子,讓他覺得好傷心。
「我只不過是來稟告您一聲兒,晚上我不待在家裡了,父親。」埃里安說。
瑟蘭迪爾浮起不悅的神情,「別把自己搞得太累啦!」
埃里安苦笑了一下,「不會啦,我想,在醫務室裡絕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在睡眠的吧,我希望能夠清醒一陣子呢!」身子一轉便要走,眼角卻瞄到萊格拉斯,於是又停下腳步。張嘴似乎要說什麼,卻又打住,只略略趨近幾步到伸手構得到之處,把萊格拉斯的頭髮亂揉一把,旋踵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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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