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rt’s Ease
by
daw the minstr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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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卻憂傷
廚房桌上鋪開來一大塊布料，雅倫將那些從一件舊上衣拆開來的布片兒，仔細小心地排放在這塊布料上頭。她把這些布片兒當做紙型，小心翼翼地裁出一片片新的、較大的布片兒來。
「那是要給我做新衣服嗎？媽媽？」安納兒仰著頭問，他正和他的朋友忒爾貢一起，趴在地板上。這兩個小精靈是在滿心不願的情況之下，被雨給趕進家門的，然而現在他們卻開心地埋頭忙於使用一些彩色的蠟條兒塗塗畫畫呢！那些蠟條兒是她的丈夫上次去伊斯加的時候帶回來的。
「對呀！」她對他微笑著，「你長得好快啊！」而小傢伙對自己這項成就，則開心地神采飛揚起來。
「我媽媽說我也長大了！」忒爾貢插進來。
「對，你也長大了。」雅倫表示同意。
「還有萊格拉斯！」安納兒慷慨大方地追加一句。萊格拉斯太慢過來玩了啦，不過，像是這種統統有獎的好事兒上，仍然是不會被遺漏的。
「還有萊格拉斯。」雅倫對她的兒子笑著說，而彷彿是說萊格拉斯、萊格拉斯就到一樣──門上傳來了敲擊聲，那毫無疑問就是萊格拉斯駕到的通報。雅倫走下走廊去應門，發現萊格拉斯和他的褓母，妮牡洛絲，站在她的門階之上，雙雙遮蔽在斗篷下來躲這個溼答答的天氣。
「哈囉！小寶貝！」雅倫向這個小朋友打著招呼，於是小朋友抬起頭來羞怯地朝她笑了。一語不發地，他捧出一個小小盆栽的花兒。「要給我的嗎？」她問道，而他點點頭。
「我昨天替妳種的！」他稍稍不安地喘息著，如此告訴她，湛藍的眼瞳裡充滿了憂慮。
她從他小手裡接過盆栽，讚嘆地注視著這些如同天鵝絨一般柔軟光滑的忘憂草花兒，那些黃色和藍色形成的印記，讓它們瞧起來像是一張張小小的、憂傷凝重的臉兒。這些花兒全都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儘管飄著雨絲兒，然而盆裡的土卻是乾的。很可能打從種下它們以來，萊格拉斯就沒再給它們澆水了。「這些花兒好漂亮啊！」她對他確認著，於是孩子一改籠煙愁眉，轉而變成燦爛笑靨。「安納兒和忒爾貢都在廚房裡哦！」她告訴他。於是他愉快地蹦蹦跳跳穿越走廊去找他的同伴們去了。
「我很快就會回來接他。」妮牡洛絲對她說，「我知道時間不早了，但他就是想要過來嘛。但願那三個小鬼陪妳在屋裡，不會造成妳過度沉重的負擔了！」
雅倫笑了起來，「至少當他們待在屋裡的時候，我曉得這些傢伙在搞什麼把戲！」妮牡洛絲笑著舉步離開，而雅倫捧著這個盆栽進了廚房，並且把它放在窗台之上。花了點兒時間來給它們澆澆水，這才又回到她的針線活兒上。
「你怎麼這麼晚才來啦！」忒爾貢對萊格拉斯說道。那傢伙趴在安納兒的旁邊，正拿著一根橙色的蠟條兒起勁地塗個不停。
「我功課做不好嘛！」萊格拉斯實話實說。雅倫把多餘的碎布清掉，開始將新衣的每一塊布片兒組合在一起、用別針釘好，聽聞此言，不禁在臉上稍稍現出愁容。萊格拉斯是一個聰明的小傢伙，他在安納兒識字之前，老早就學起閱讀來了，但在距今將近一年前，他的母親慘遭半獸人襲擊而遇害了，從那時候開始，似乎這孩子所有的活力就全都消耗在喪母之痛的悲慟裡無法自拔。當萊格拉斯似乎老是停頓在拼寫自己的名字毫無進展的時候，安納兒現在都能以突增猛進的字彙量來閱讀和寫字了...如果不要老計較它們的正確性的話。
「你在畫什麼啊？」安納兒問忒爾貢。雅倫正好可以瞥見那張忒爾貢在那上面辛勤苦幹的紙頭：一頭龐大的藍色生物張牙舞爪地橫陳其上，許多紅紅橙橙的條紋從牠的一端射出來。
「是一頭火龍啦！」忒爾貢大喊，「非常兇猛的一頭喔！」
「給我看看！」安納兒說。忒爾貢把圖畫舉高，於是安納兒對它欣賞了好一會兒，然後低下頭來盯著自己紙上那只綠油油的塗鴉，「我的是一隻巨蛛喔！」宣布道。
「巨蛛是黑色的啦！」忒爾貢話中滿是不屑的語調。顯然他對於巨蛛的顏色所要求的基準是比龍要更為嚴苛的，雅倫饒富興味地觀察著。
「我的巨蛛是綠色的！」安納兒堅持不讓。安納兒很喜歡綠色，而且當天早上還對雅倫所穿的綠色洋裝大為讚賞呢！他真不愧是一個森林精靈呢！她滿心鍾愛地如此想道。
「你在畫什麼啊？萊格拉斯？」忒爾貢開口問著，顯然放棄了對安納兒進行有關於巨蛛的顏色的教學課程。
世界頓時陷入了幾秒鐘的寂靜，於是雅倫從她的針線活兒上抬起頭來審視，發現萊格拉斯手上已經停止了塗鴉，正滿臉憂慮地低垂了眼瞼，凝視著自己紙上那幅大作。「大概是半獸人吧！」他低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們該停止畫那些妖魔怪物了啦！應該畫一些賞心悅目的東西喔！」雅倫很快地打斷他們的對話。
三個小鬼全都抬起頭望著她，「賞心悅目啊？」忒爾貢狐疑著說。
「對！賞心悅目。」她語意堅定。她走向他們，在每個人面前擺上一張新的紙張，「在一個這樣淒風苦雨的日子裡，我真心喜歡看一些賞心悅目的圖畫呢！」
「我可以畫一些賞心悅目的東西給您喲！媽媽！」安納兒熱情地宣告著，順手又拿起了一根綠色的蠟條兒。忒爾貢也不假思索就拿起一隻紅色的，開始畫起了一道寬闊開展的、彎曲連綿的符記，他畫得那麼地全神貫注，以至於小小的舌頭都探在雙唇的中間了。
萊格拉斯則繼續出神望著她發呆了好長一段時間。她鼓勵地朝他送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於是，羞怯遲疑地，他也報以一個甜蜜微笑。接下來他就低了頭在紙上忙了去，一頭金髮披散下來，所以她看不見他面部的表情了。
雅倫完成了把新衣布片兒釘在一起的工作了，於是轉移陣地挪到火邊的搖椅上開始將它們縫合起來。爐火熊熊燃燒，滿室洋溢一種溫馨安適的撫慰氣氛，她嫻熟靈巧地操弄著針線在布料之間穿梭，而孩子們則靜靜地沉浸在他們面前的工作，如是光陰悄然挪移著無聲的步伐。
然後她聽見安納兒開口打破了這一片靜謐，「忒爾貢！那是什麼啊？」甚至遠從雅倫所坐著的位置來看，忒爾貢躍然紙上那場色彩的大暴亂都清晰可見呢！殷紅的、燦橘的、鮮黃的、還有艷紫的，繽紛燦爛活靈活現把整張紙硬是撐到爆，還耀武揚威地直要跳出紙張的邊緣去呢！
忒爾貢以一種滿意的眼神注視著它，「我不知道啊！」他說，「可是它很賞心悅目呢！」
結果是落得另兩位小夥伴的咭咭輕笑作為收場，不過忒爾貢似乎並不在意。此時安納兒正在他自己的大作下緣小心地寫著什麼東西，而萊格拉斯從他肩後偷偷瞄著，然後到他自己的作品上去依樣畫葫蘆。扣擊在門上的敲門聲再度讓雅倫站了起來。
等她走到了門兒邊，映入眼簾的是，沐浴在午後微弱陽光中的妮牡洛絲。「到底天氣還是轉好了！」她開口道。
「真的。」雅倫同意，「萊格拉斯！」她呼喚著，「妮牡洛絲來接你了哦！」
在一陣忙亂的收拾和整頓之後，萊格拉斯和忒爾貢雙雙出現，各自在小手裡抓著私人畫作，小臂彎兒裡掛著溼漉漉的斗篷，長長拖在地面上。「我媽媽會想要我的賞心悅目的圖畫的！」忒爾貢宣告著，無比滿意地對著圖畫又好生瞧上一眼。
「我相信她會想要。」雅倫笑著說。放出了這個小傢伙，她轉向萊格拉斯。這個小精靈正仰著頭在瞧著她的側臉。
「再會，」他聲音輕柔，「我享受了一段美好的時光。」
她笑了起來，「要再來玩兒喲！小朋友！」這樣說著的同時，她克制不住地在他的頭上吻了一下。他的臉頰染上了紅暈，同時開心地笑了，然後跟著妮牡洛絲走出了大門。
雅倫穿越走廊來到廚房，在那兒安納兒正小心翼翼地將他的圖畫放在桌上。「妳看！媽媽！」他說，「我要畫給妳的！」
她瞧那紙上畫的很明顯就是一棵樹，滿樹翠綠的葉片繁茂地襲捲過紙張的上半部，底下以一支黑褐色樹幹作為堅強的支撐。啊，正是，我可愛的小森林精靈啊！她心想。接下來，她讀著畫作下緣的那一行字：「我受妳媽媽安納兒」。
突如其來地，為這個被賜予在她的羽翼呵護之下的孩子，一陣無可名狀的感恩之情溢滿胸懷，她轉過身到孩子正站著等待之處，彎下身去擁抱了他，在他的額上落下親吻，「我也愛你！安納兒！」他咯咯地笑著，扭著身體掙脫出來。
「我現在可以在花園裡玩兒嗎？」他問，「已經沒在下雨了！」
「去吧！」她說道，於是他跑出去了。
小心地把這張圖畫拿在手裡，她舉步橫過室內朝向窗下的櫃子走去，卻忽然止住了腳步，因為她看到了那邊兒另有一張圖畫擺在她的搖椅上了。有一個小傢伙把作品給遺忘了啦！她心裡如此想著，並且將它拿了起來。
這圖畫上看得出描繪的是一個人，仔細一端詳，意識到竟然就是自己的畫像。畫中人兒穿著一襲綠色裙裝，頭上的髮辮繫以綠色的絲帶。衣裙上那些灰色的刺繡圖案煞費苦心地用纖細的黑色線條加以模仿繪製，而沿著整束的髮辮極具巧思地利用許多的X來表現髮絲精細編纏的樣式。畫作的底端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我受妳安納兒媽媽萊格拉斯」。
（譯注：小精靈寫的原文是這樣的「I lov you nana Annael.」以及「I lov you Annael nana Legolas.」因為他們還常常在拼錯字嘛，而我們的小孩也常常把「愛」寫成「受」呀！）
雅倫凝視著這張圖畫，淚水洶湧而至盈滿眼眶，她用力眨著眼睛，然後走向窗戶，打開窗下那座櫃子。她揭起覆蓋在上面的桌布，於是藏在那下面的一大堆寶藏就收盡眼底啦：一張襤褸不堪的毛毯、一雙小到不可思議的精編小靴、一只銀白的訂婚戒指。她把安納兒的圖畫加入寶物陣容，仔細地將它整了整平。然後，毫不遲疑地，在那上面又再加上了另一張圖畫，蓋回桌布，關上櫃子。
她愣愣地站在原處望著安納兒獨自在潮濕的花園裡玩耍，然後窗台上那一小盆忘憂草忽然襲奪了她的視線。那些小巧的藍色和黃色的花朵已經開始恢復元氣，再度地仰起了嬌小臉龐，迎向溫暖和煦的陽光。
~~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