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的沙龍 我想要一個沙龍，色澤艷麗、觸感細緻，又慵懶、又活潑。

187愛的鼓勵 1訂閱站台

幸運餅的英文是fortune cookies。來到加拿大後常常和朋友去中國城的餐館吃飯，飯後侍者總會端上幸運餅，彎月形的黃色小餅乾包在塑膠袋中，放在裝帳單的小盤子裡，一個人一個，不多也不少。不知從何時起，洋人以為中國人有在餅裡塞紙籤的習慣，籤上的文字預示了近日的運氣。我想這謠言說不定來自中國北方過年時在餃子裡塞銅板的習俗，也可能是漢族推翻元朝政權時「中秋夜，殺韃子」的月餅傳奇使然。即便大家都知道中國人自己在餐廳吃飯時根本不來這一套，可是加拿大人坐在圓桌旁，總會把籤文逐一讀出來給每個人聽。做餅乾的廠家當然不會笨到在餅乾裡塞「你要被倒會了」這種掃興的紙條，但我們聽見比如「將有意外的收入」或者「浪漫的機會就在身邊」的預言時還是會互相恭喜一番。這幸運餅還不只在餐館見到，近年來流行的社交網站Facebook個人網頁下就有幸運餅一欄，游標一點那餅裡的籤文就換上一張。幸運餅在洋人超市裡也是一大袋一大袋地賣，或許要給顧客買回去沾沾中國味呢。魁北克的籤文還是英法雙語，也算是讓我學法語的好機會吧。

蒙特婁華人稀少，卻硬是在中國城開出一堆餐館來，不過還是廣東和香港移民的廣式餐館佔多數。第一次去中餐館，看見“General Tao”這菜名滿頭霧水，點了才知道是左公雞，不過很多道菜都因應洋人胃口修正，左公雞變成了用甜甜的醬料油炸的雞塊。剛開始一邊吃一邊罵，後來居然吃出了味道來，清淡的做法不膩不鹹，其實很順口。不過對吃慣了正宗中國菜的我們來說，真正的美味還是「牛記」香辣的水煮牛肉或者「老北京」嚼勁十足的涼粉。只是這種由新移民經營的純粹中國口味在此地畢竟是少數，食客也清一色是華人，廣大的洋人市場還得慢慢去適應。上一次和圖書館員Brian去市區一家裝潢典雅的中餐館吃午飯，只見老闆塞過來一大一小兩份菜單，我問差別何在？那老闆用東北腔的漢語告訴我：「老外一張，你一張，口味不一樣嘛。」只見Brian那張寥寥數行，全都是改良菜色，我這一本卻密密麻麻印滿中文，「夫妻肺片」、「燒肝包子」，Brian一聽我翻譯後連忙回答：「我還是吃鳳梨蝦球飯好了。」我只好自己點了一鍋酸菜白肉解解思鄉情懷。這也不禁敬佩在後方廚房裡的廚師，一邊烹調那不中不西的怪菜，一邊還不忘老家美食呢。

對很多洋人來說，光是用筷子就夠麻煩的了。有一回看見一個爸爸帶著兩個孩子用筷子夾飯吃，那兩個小男孩一邊扭著指頭一邊叫：「好痠！」有些餐館便索性只給他們刀和叉，這又惹得一些人不高興，Karl便抱怨：「我覺得被歧視了！」在北美，中國菜已經成為又好吃又便宜的食物的代名詞。好萊塢電影常常有上班族拿著筷子從長筒紙盒裡撈出乾燒伊麵囫圇吞下肚又急忙回到工作去的畫面；Sex
and the City裡夏綠蒂也是一邊吃外賣的中餐一邊和老公吵生孩子的話題，那個男人本來津津有味吃著木須肉，後來越聽食慾越差，索性把筷子丟了不吃了。其實，相對於法國菜和日本料理的精緻印象，中餐也是很有學問的哪！清朝皇帝吃的滿漢全席足足有108道菜，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還要配著宮廷樂舞享受。不說王公貴族，我家就有一個超會做飯的娘，精湛廚藝哪是麥當勞速食比得了？不過華人移民來到北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開餐館，餐館越開越多，技術含量越來越低，連侍者也大呼小叫，板著一張臉的服務態度叫人不敢恭維，逼得消費者不得不把中國菜當作消遣等級的餐飲看待。其實在台灣，街頭巷尾處處是小吃店，也許中國菜的本質就是又好吃又便宜哩。

既然是移民首選，中餐館裡隱藏了不知多少海外華人的故事。五年前兩個妹妹剛來蒙特婁的時候尚未安定，半年時間裡她們倆一直想打工，就找上了中餐館。魁北克當時最高工資是一小時8元，那個惡聲惡氣的廣東老闆竟然只給她們3元，大妹妹在廚房洗碗，小妹妹在前檯當服務員。小妹妹笑容可掬，好多客人往她手裡塞小費，晚上下工時那老闆居然厚著臉皮要她把小費全繳出來。她們做了一個星期以後就辭工了，小妹妹還去要回她的小費：「不還，我就在店裡不走。」那老闆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到手的錢吐出來。還記得大妹妹那時給我看她洗碗洗得乾裂的雙手，她說廚房裡的人全是中國偷渡客，擠住在同一間公寓，在加拿大低得離譜的黑工資攢了一個月卻可以寄回國內給家人花用。他們聽見妹妹是合法的移民時很吃驚：「為什麼不去做正規的工作？」我這個理應照顧妹妹們的大姊曾經這麼茫然啊，竟然對本地就業市場一無所知。經過了這些年，妹妹們已經拿到文憑、從事專業工作，年薪還要請會計師仔細報銷好節稅。回顧往昔，她們倆應該也是百感交集吧。

或許移民海外的我們都像中餐館的幸運餅一樣，逐漸在華人的外皮上長出不像華人的模樣來了。那一天和教語言學的畢教授一起去南岸的一家中餐館吃飯，只見他把拿到的幸運餅籤文仔細收在皮夾裡，我好奇地問為什麼，從濟南來、氣質溫文儒雅的畢教授笑著說：「上一次一張籤文說我會收到一封有好消息的信，幾天後果然接到了一筆研究基金批准的通知。大陸的中國人不信鬼神，可是我現在相信，冥冥中似乎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超越我們呢！」我現在學著畢教授，也把一張籤文擺在透明的桌墊下天天看，小小的白色紙張上用紅色字體印著：“You
will be rewarded for your efforts.”上帝的眼睛看顧著跨國而來的我們，而我們追求的，不就是辛勤努力後的甜美果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