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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家中明明沒有影碟機,為什麼『終極伴侶』卻忽然開始借LD?
愛上女孩的海鷗,該如何奉獻自己的肉體?
老婆夜夜說夢話要新衣,到底衣中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媽咪動手術想變『葉子楣』,果真能讓爹地不再『左顧右盼』?
......如果說:快樂是粉色、痛苦是黑色,那麼,人生中一定有許多感覺是
粉黑色的!
正如這三十個小故事,篇篇看似清清淡淡,實則濃濃烈烈讓人笑時流眼淚
、哭時想偷笑,於是--假裝不在乎!
《序》
於是假裝不在乎。
這些小故事,多半發生在你我熟悉的都會中,或熙來攘往的平凡人生裡,是屬於我
的粉黑色幽默。
有點像黑色幽默,但,溫柔,我稱之為粉黑色。笑的時候想流淚,該哭的時候卻會
笑出來,簡單的說,是哭笑不得。
人生原有很多哭笑不得的瞬間,世上也有不少不太熱也不太冷的人,他們對待世事
只願小喜小悲,不願傷肝傷肺。是的,我就是這樣的人。也許你也與我一樣,於是假裝
。
不在乎。背過臉去,在沒有目擊者的地方,藏著一大片波濤洶湧的汪洋大海。但在
人前,因為害怕表情洩了密,心事漏了底,裝得很c00l我:e不喜歡動不動說這個道德
那個不道德。(因為我自己的道德標準是時常浮動的,像一只隨波逐浪的魚標。)
e最討厭三姑六婆。(但有時也會忍不住湊上耳朵)
e知道人生並不會完美但生活也可以過得還不錯。
e會因一時的幸運飄飄欲仙,但不會天真的以為此後萬事oK。
e不相信算命的人講的壞話。(所以碰到有人免費算命時,會一臉純真的要求他.
不好的別說。)
e了解可憐的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的人也有可憐之處。
e明白凡原則一定有例外,發誓減肥或不購物時更不得不投降於例外的原則。
e不再因夢想而偉大,但眼睛有時會因異想天開而發亮。
e不打算太苛責犯錯的人,入非聖賢嘛,小事化無,一笑置之就算了。其實是因為
自己常犯錯,以我心度你心。
e忿恨時心裡會說:「你給我等著瞧。」而君子我卻常常忘了報仇,看一場好人把
壞人幹掉的電影便消氣了。
e相信最好的愛人應是手邊這一個;但,也頗為期待還有更驚心動魄的浪漫劇在現
實中發生。得不到的東西最吸引人。
e在一段「不自由」之後才會體會自由約滋味是什麼。
e忙的時候不免有些抱怨,但當無所事事、全世界都不需要你性時,你百無聊賴,
又想找些事來忙。
e雖然不嚼口香糖,但偶爾會買殘障者手上的口香糖,很感動的對自己說:「嘿,
妳又日行一善。」
e渴望簡單、素樸過日子,但在大拍賣時又藉口叢生。
e承認自己可以再改良一些,可是絕對不喜歡聽到別人的當面批評。
e遇到困難時常想脫逃,但所謂「良心」曾往一旁提醒:「人生原來有不得不承受
的重量,不能只揀甜頭吃。
e看男人或女人時都帶著中性的同情。
如果你也在上列感想,你會與我一樣,對人生的真實面充滿粉黑色的感覺,苦中有
甜,辣中帶勁,蒼涼裡藏溫馨。
這些粉黑色幽默故事只有一點共同點:很人性。
再老實告訴你一件事:這本書出版時,應是我出書十年紀念。
你可知十年來,像我這樣一個寫作者最常面臨的粉黑色問題是什麼?
那種哭笑不得,非身歷其境者體會不出來:「我跟你介紹,這位是名作家xxx..
...」
當有人說出這句話時,我知道「好戲」又來了。接下來的情況,可能兵分二路,一
是:「啊,我小時候就讀過妳的書了,那本叫淡如什麼的……妳現在還在寫作媽?」
(好像非把我說老了他才開心,讓我開始擔心臉上皺紋是否已經偷偷跑出來?還有
,為什麼你不再繼續賞臉呢?難道是看不下去?)
不然就是:「哦:沒聽過耶。」(非常不上道,人際關係一定很差的那種人。)
「哦?名字怎麼寫?哪一個「蛋」?妳寫哪一類的書?」(有點「不入流」--妳
到底多久沒上過書店?)
「妳有沒有筆名?」(太可惡了,沒看過就直說,用不著明嘲暗諷。)
「這麼年輕的作家,久仰久仰……」(太虛偽啦,不過這種回話算是絕對上道,非
常人性,我樂意報以感激的微笑。)
作者通常自認為是藝術家,一提到他的「專業」,就成百分之百敏感,加十分歇斯
底里。
如果妳的回答是最虛偽的那一個,我就會以謙卑的笑容回答;哪裡哪裡,我是「生
」
在「家」裡而已:不足掛齒……其實適當的虛偽可以減低人際問的衝突。但最好用
真誠的眼神懇切的語氣演出。
不常應酬的我竟平均每個月會被問到一次如上不上道的問題。如果某年某月某日你
遇見我,拜託上道一些,不是真心叉何妨(註:吳淡加的第一部都會極短篇,皇冠出版
)。回首十年,時移事往,苦處也有,但能一直寫下去,畢竟是因為苦少樂多,否則,
我這種好逸惡勞的人,絕對撐不了這麼久。
不想老的人以一種方式繼續年輕,那就是從不說「想當初」這三個字,也不批評「
現在的年輕人不一樣了。」
人,靠兩種力量活下來:忘記過去和不知道未來。
而我,靠著一個信念寫下去:最讓我滿意的作品,總是還沒出版的那一本。
對於已經出版的作品呢?
因為太在意,愛之深,責之切,害怕別人失望,恐懼自己原地踏步走,知道期望太
多則挫折更大,心情像談投入最初的戀愛一樣徬徨……於是假裝不在乎。
動物情緣太子象與第二次戀愛香魚的事期待岳納珊非常獸醫的愛情故事粉黑色幽默
購物狂的飛彈效應我是好小偷親愛的媽咪哈囉上司昨日遺書移民家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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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動物情緣
他是警察,很喜歡狗。
喜歡狗,和他的職業無關。他一直感覺狗是最最親切而溫暖的朋友。當他拖著千斤
重的步子回到家,牠們就會用潮溼的鼻子對他表示歡迎,以諂媚的舌頭舔拭牠的汗漬,
除了一小罐狗食以外,他們別無所求。
「我看你是娶了狗當老婆啦!」朋友總是這麼嘲笑這個年過三十、女朋友連影兒也
沒有的單身漢。
他說:「狗有什麼不好,他們不會抱怨你沒空陪牠,磯磯呱呱沒完,牠們也不必逛
三街買衣服,叫你跟在後頭當挑伕;你罵牠們,牠們逆來順受。」
老大不娶妻的理由,其實不只因為如此。牠是九個孩子中的老大,最小的弟弟還在
唸初中哪,從二十歲以來,經濟重擔就壓在他肩上,偏偏他是極有責任感的人,只得一
直當舉重選手。萬一交了女朋友,女朋友一定會暗示他早點娶她進門,但他哪裡還有多
餘的力氣來組自己的家庭?以前的女友,因為不甘等太久,磋跎自己的青春,都以各種
理由離開了。
老實說,婚姻,還真是他的夢魘。酗酒的爸爸、懦弱的媽媽,兩人哭哭吵吵,看來
沒一天安靜,倒也生了九個小孩。他們在人前自誇「做人成功」,還期待「兒孫滿堂」
,累的卻是他這個長子--他總想到有弟弟妹妹嗷嗷待哺,他比他的父母更覺壓力重大
,所以自小成績再好,還是決定唸不必繳學費、將來叉百鐵飯碗的學校,只好當警察了
。
當了警察,一回家,看見老爸那寫著「你有沒有帶錢回來」一行隱形字的臉,比押
解重刑犯都教他緊張。恐懼老早在心中堆了厚厚的一層垢。
所以他最愛狗,至少,狗沒有給他壓力。最近他略感壓力,是因為他寵愛的迷你杜
賓配種成功,要生小狗。雖然是狗生狗,他還是體會到了雌性動物生殖時雄性動物的緊
張與沮喪。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迷你杜賓娃娃生了四隻小狗。這可是破紀錄,身軀那麼嬌小的
狗,通常能生一兩隻已經不錯了,他的娃娃竟然如此努力的增產報主!
不過,新的困擾同時來臨,那四隻初生的狗仔,總是很努力的搶乳頭,大概因為娃
娃的母乳不夠的緣故,狗仔貪得無饜的需索,隻隻像吃不飽的非洲難民。
「怎麼辦呢?」
他問愛狗同好。那個同事告訴他,迷你杜寶狗的母乳,不太可能養得起四隻小狗。
「喝牛乳?」「不行,一定得買狗奶粉!」狗奶粉只有在台北的大型寵物店才有得
賣,物以稀為貴,他住花蓮鄉下,真是一籌莫展。才剛打電話央請住台北的老同學幫忙
買,娃娃卻迫不及待的展開恐怖行動。
寒冷的冬夜,正在廚房煮泡麵當消夜的他,不經意的往外望,忽而瞥見娃娃嬌小的
身影,牠銜著一隻小狗,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麼。不久,又看到娃娃在院子裡刨
土。他放下香噴噴的泡麵,趕緊衝出去查看究竟。天哪……娃娃奮力把土覆上還在孺動
的小狗,牠正在活埋牠的小狗!「虎毒不食子,這隻狗……太可惡了,簡直是撒旦的化
身!」當發現狗窩中只剩兩隻小狗時,他簡直對狗性絕望透了,四處尋找,終於在院子
的小排水溝中找到另外一隻奄奄一息的狗。
用盡方法,兩隻被母狗拋棄的狗兒還是回天乏術,小小的身體逐漸冰冷。失望透頂
的他密切觀察娃娃的舉動,生怕娃娃又繼續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但娃娃沒事似的固
守狗窩,克盡厥職的餵養兩隻小狗。直到他們活蹦亂跳,牠仍日日守著他們。
娃娃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那兩隻小狗到底哪裡得罪牠?
過了很久他才恍然大悟:是因為娃娃自知養不活四隻狗兒,才狠心下這種決定吧!
否則,可能母子五犬都活不成了。這是狗的生存方式,很原始,很殘忍,但似乎也
非如此不可。
就像他,身為九個孩子的長子,必得犧牲一些東西,兩者同屬自然界的生存原則,
沒有什麼好再怨尤。他的父母待他的方式,比起娃娃淘汰牠的小狗,到底仁慈得多,也
人性得多!
從娃娃產子的那一天起,他開始懂得用悲憫的眼睛來寬容這世界,但每次回家,看
到弟妹成群,嘻嘻哈哈的圍繞著他,他臉上的笑容真誠許多,但他也總會想到娃娃和牠
的犬子們,在寒夜中發生的事。
象與第二次戀愛。
這則象的故事原本非常非常悲傷。
因為工作的不順遂,長期陷於失業焦慮中的她﹐本以為自己買的是一本提神醒腦的
逗趣故事,沒想到才剛翻開第一頁,象的悲劇就把她的心情繼續往下拉﹐拉進她心底的
爛泥坑裡。
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上野動物園。
轟隆轟隆的砲火聲中,不大仁道的政府對園方下了一個殘酷的命令:把所有的中大
型動物先行處死,以免動物園的柵欄被砲火破壞後﹐受驚的動物跑出來傷人。
非常罔顧獸命的決議:雖然動物園的員工們已經對動物們產生深刻的情感,但是,
他們還是得含淚執行來自上級的命令!
那個時代的日本人,還會往頭上綁著「必死」的白布條從軍,肆無忌憚的開飛機去
撞航空母艦,人命都不重要了,何況是畜牲?在軍國主義的邏輯下,他們根本並不在乎
多死幾隻獅子老虎大象或長頸鹿。
當然,當時更沒有保護動物組織出來示威。
所以,在毫無罪狀的情況下,獅子、老虎們都被打入含有致命劇毒的麻醉劑,永遠
的睡著了。
馬、鹿和駱駝這些溫馴的動物,也同樣遭了殃。
最可憐的是大象。
牠們有又硬又厚的皮膚,卑鄙的針筒無法把致命的毒藥送進牠們的皮下組織。當所
有的動物都被結束生命之後,牠們仍然天真的在小小的容身之處,眺望藍天白雲。
園方又為牠們開了一次會。麻醉劑用完了,沒法子了,決定將他們餓死。
(那個時候的日本人,血液裡大概川流著「非製造悲劇不可」的壯烈因子。他們並
沒有想到,不是每一種生物都喜歡效法「櫻花」精神。)
可憐的象於是成為戰爭的犧牲者。牠們依著平時相管理員撒嬌的習慣,無辜的舉起
前腳,管理員卻沒有送來香噴噴的青草:又舉起後腳,管理員也不搭理他們。又舉起前
腳……(到底怎麼了?象簡單的腦袋一定在懷疑,「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
直到,直到牠們餓死為止,牠們討好主人的遊戲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會讓人流淚的痛苦比較容易隨淚水乾涸,但象的悲劇令人非常難過,卻難過得掉不
下眼淚。是的,本來牠已經覺得人類社會慘無人道了,偏還看見這樣的故事,嘖嘖嘖,
人性如此如此的殘酷!
為了這個故事,她憎恨起那本書,她低沈的心情更結了霜。
而他,一個因女友失業而受到波及的無辜男友看見她愁眉不樂、若有所思,約略估
計出,她的憂愁更為濃重。
「怎麼了?」他小心翼翼的問。
她把象的悲劇加油添醋的說給他聽,一邊痛罵日本人的慘無人道。
他一邊喝著咖啡。然後,沈默了許多分鐘。
「怎麼了?」她問。
象的悲劇也影響了他的心情了嗎?平時,他可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她暗自忖度
著。
「我感覺,」他換了一種罕見的撒嬌的聲音:「我好像那些可憐的象呀!」
「什麼?」她一時無法意會。
「這些日子以來,我像妳說的那些象一樣,舉起前腳,得不到食物,又舉起後腳,
沒人理我;再舉起前腳……哎呀,妳還是冷冰冰的樣子……我實在不知道無辜兩天真的
我,做錯了什麼事啦……」
她愣了一下,無聲無息的笑,笑出眼淚來。被收藏起來的焦慮與無奈,也順著淚水
流出來,蒸發,飄出九重天外。
她的心被他的「笑話」刺痛了一下。原來,愛人的不快樂冷漠和上野動物園的管理
員竟一樣的殘忍。
象的悲劇,是他們第二次戀愛的起跑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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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香魚的夢。
婚事籌備得差不多,該有的都有了,他問母親,還有什麼要注意的?母親嘆口氣,
低頭向暗壁,說出埋在心中很久的話:「叫你爸爸回來吧!」
於是,他到了久違的東部。十年前,父親曾帶他來過,後來,東部秀麗的山水成他
夢中最美麗的風景。很久沒有開口叫父親,很不習慣,但究竟是父子,一見面,仍是血
濃於水的熟悉。
南澳南溪有全台灣最好的水質,而他的父親是個魚類學者,在南澳做台灣本地魚類
的研究已經有好幾十年了。他陪父親站在南澳陡峭的石頭海岸上,聽父親如十年前一樣
對他介紹這壯麗的海景:「你一定沒辦法想像,離這裡五十公尺的地方,就是兩千多公
尺深的海溝,再過去,深度甚至達到二十公尺,如果沒有神秘大海的遮蓋,站在這裡,
我們就可以看到一個古生代的大斷崖啊!」父親的眼神仍然那麼像個正待出發的冒險家
。
父親的居室簡陋如昔,裡頭充滿淡淡的香氣,父親說,為了驅逐蚊蠅,只得燒野生
的龍腦薄荷,再加點橘皮,味道更香甘,連買蚊香的錢都省了。人住的地方,在父親眼
裡絕不如魚住的地方重要。當他進入父親自設的香魚養殖室時,他被香魚們幸福的家感
動了,香魚的家「門戶」清淨,還有供牠們運動的「體育場」,活水在魚池中斯斯流動
著,傳出令人愉悅的音樂。十年前,父親研究的是青毛蟹,不知何時換成香魚。
「從前香魚在台北的新店溪裡歷歷可數……」父親的聲音有些憂愁:「可是現在,
這些溪裡連吳郭魚都活不成啦,我以前希望的就是看到香魚回家,所以把香魚苗放到北
勢溪上游,可是一個人放魚,卻有那麼多人等著抓魚,現在我學乖了,只好把辛辛苦苦
繁殖出來的人工香魚養在水槽裡……」
在父親口沫橫飛介紹香魚這種溯游性魚類成長史時,他不自覺的沈浸在灰色的童年
回憶中,記憶裡父親很少回家,像個流浪漢,為了他最熱中的野地調查,失蹤幾個月、
音訊全無是常有的事。父親不在家時,母親偶然會嘆氣,但一直很堅強,為帶大三個孩
子做盡任何事,是全家的樑柱。但父親一回來,母親就變成另一種女人,她只會在父親
面前輟泣,哀聲哀調的責怪自己的命運……直到父親無奈的說:「妳不要再哭啦,我走
了算了!」
媒灼之言帶來的婚姻,在生下三個小孩後決裂,母親守著對家庭的熱愛,父親則無
法從生態調查中移開目光。父親幾年後成立了研究室,一直住在外頭,有家不歸,養育
的責任全在母親肩上,久而久之,累積了母親心中的怨恨,嘴裡雖然不說,但從某些小
動作中卻會恨明顯的吐露。十歲那年,他自製了一個小魚缸養泥揪,第二天卻被母親炸
成餐桌上的住肴……「香魚很嬌,除了水要活之外,也得好好照顧,餓了容易死﹐吃太
飽的話﹐身子會像倒栽蔥一樣,翻不過來,養香魚,真是沒日沒夜的……」
老學者還在叨叨說著香魚,一點也沒想到要問兒子:為什麼突然來看他呢?趁著父
親喝水喘氣的空檔,他說:「爸,為什麼不把香魚的溯流習性改掉?日本不是有人已經
研究成功了?」.
老學者想也不想就說:「改掉天性,對香魚來說﹐是最殘忍的事。一條香魚成熟之
後﹐一定無法避開海洋的招喚!」
那晚他吃了香魚大餐才回家。他問:「爸,那殺掉牠們不殘忍?」老學者沈思了一
會兒回答:「香魚的生命週期本來就不長,養大之後,成為食物鏈的一環,是天經地義
的事!」
他恍然明白。一直到和父親說再見,他沒有說出來意。他實在表達不了母親的願望
,無法請父親回來參加婚禮。因為他知道,對離家很久的父親而言,要面對那麼多親友
,和一直企圖改掉他習性的母親,畢竟是最殘忍的事。就和香魚一樣,父親的夢在他的
海洋。他可不願意變成一個抓香魚的人啊!
期待岳納珊。
岳納珊從小就是一隻有志氣的海鶴,打從牠第一次看見老鷹的飛行姿勢以後,牠就
決定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遠、飛得更好。
當牠熱切的愛上飛行之後,牠就有點瞧不起自己庸庸碌碌的同伴了:那些日漸癡肥
的海鳥,只懂得搶食遊客們拋下的爆米花,為一兩片馬鈴薯脆片大咬出嘴,只能撿拾淺
灘上那些被海浪打上來的病魚,已經無法用優美的啄俯衝進湛藍的海洋中覓食。
所有的海鷗都退化得跟鴿子沒有兩樣的時候,只有獨一無二的岳納珊還熟記海鷗的
遠祖們所傳下來的訓示:以最優雅的姿勢飛翔、最敏捷的方式掠取食物,百發百中,不
辱使命。
岳納珊對自己深深感到自豪。
但是,完美也意謂著寂寞。成功的鳥跟成功的人一樣,都必須忍受孤獨。
岳納珊以海鷗有史以來破紀錄的速度衝上雲端,但牠的同伴們並沒有為牠喝采。牠
們一味低頭爭食麵包屑,根本沒有時間抬起頭來。
高處不勝寒。沒有掌聲的成功徒使岳納珊感到絕對的沮喪與落寞。傷心欲絕的牠直
想投海自盡……wait!當岳納珊看見那一雙遠眺牠的眼睛時,牠又重新恢復了生機。
地上有個小女孩,正用興奮的口氣對牠的同伴說:「看,那隻海鷗好棒:我心目中
的海鷗,應該是那個樣子!」
如果上帝允許鳥兒掉眼淚的話,岳納珊的淚水一定會像珍珠串一樣從空中拋下來。
岳納珊打起精神,又表演起俯衝的姿勢--牠像一枚炸彈一樣筆直的掉下來,貼近
海面,入水,輕巧的咬起一尾活蹦亂跳的小魚。
女孩們忘情的鼓掌。
只有在這一刻,岳納珊才覺得牠的生命充滿了意義。終於有人看見牠的驚世之姿,
確實是可歌可泣的一件事!
飛得越高,看得越遠。岳納珊很快就知道,女孩是到附近參加海灘夏令營的孩子。
基於某種緣分,女孩一眼就看出岳納珊的與眾不同。沒事時,她總會靜靜的坐在礁
石上,欣賞岳納珊的種種飛行技術。
如果烏有表情的話,她一定會看見岳納珊的興奮與得意。
「太棒了!」雖然高飛在天際的岳納珊不知道女孩確實在說些什麼,但是牠可以從
她的嘴形讀出某種嘉許的意義。於是,牠更努力的飛翔了,那幾天裡,牠創造了許多海
鷗老祖先們想都沒想到的姿勢,並以老鷹做夢地想不到的速度衝進藍天的懷抱。在牠筋
疲力盡表演的同時,一種奇妙的感覺第一次駐進牠心裡,牠想,牠一定是愛上她了。雖
然歷史上從來沒有一隻鳥愛上一個人--這種奇特的組合從來是不被凡夫俗子所認可,
是的,如果牠堅持要愛下去,牠注定要背負永遠的傷痛來,以餘生懷想牠的戀人,和他
們相處的甜蜜時光。
眼看著夏令營已經接近尾聲,孩子們正要收拾行囊回家,只待這一晚的營火晚會結
束,牠就再也看不到牠的會心微笑,岳納珊心急得不得了。至少牠應該和她打一聲招呼
,或向她示好什麼的,牠的戀情儘管會無疾而終,但總不能在還沒有表白的時候就結束
。
於是,害羞的岳納珊下了牠人生中最困難的一個決定,牠主動從藍天中輕輕的飛下
來,停在女孩的肩頭,女孩先是大吃一驚,然後愉快的笑了。
「我就知道,牠的翅膀一定是最好吃的,因為牠常常在飛。我爸爸告訴我,常常運
動的部位,肌肉一定比較結實。」
在「野地求生營」最後一夜營火晚會,孩子們決定製作海鷗大餐,女孩一邊啃著美
味的海鳥翅膀,一邊對其他的孩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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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非常獸醫的愛情故事。
他在備覺人生灰暗的時候,撿到了那隻貓,命名為「赫本」,以紀念女星奧黛麗赫
本的辭世。
從小,他就發誓要娶個像奧黛麗赫本一樣的女孩,美麗、聰明、堅強又溫柔。尋尋
覓覓多年來,連個有三分像的都找不到,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有點美麗叉有點聰明
的女友,談了三個月戀愛後宣佈結婚,三個月就離婚。
戀愛和婚姻真是兩回事,方儀人的例子就是個鐵證。當初若不是女友把她的年紀當
成他的責任,以「我快變高齡產婦了」來催逼,他也不會想要這麼快就組織兩人世界的
,但是,一進入婚姻後,他們馬上就發現這「不可抗力」的存在。
方儀人是個獸醫。獸醫院開在他爸爸給他的兩層樓洋房一樓,二樓便成了新房。他
的新婚妻子一住進來,就開始被發燒、咳嗽、頭昏等奇怪病症困擾。進醫院檢查,一點
病也沒有,醫生懷疑是對貓狗等小動物的過敏症:這也就算了,過一個星期後,從未盯
上方儀人的跳蚤開始對她展開攻擊,使她全身佈滿紅色的小圓點,癢得在地上打滾,然
後她的發燒現象又更上一層樓,每天得到醫院打消炎針。
請清潔公司到診所大消毒,沒用,因為貓貓狗狗去了又來:牠的妻另租一間房子,
也沒用,那些食髓知味的跳蚤們似乎發過誓,非破壞他們的婚姻不可,把他當橋樑,每
每在最盪氣迴腸的激情時刻,像神風特攻隊似的攻擊她。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的妻已經瀕臨瘋狂:「為什麼妳是個獸醫?」
這個問題就跟茱麗葉大喊:「羅密歐、羅密歐,為什麼你是羅蜜歐?」一樣,無可
回答,只能說是宿命的罪過。「我們認識的時候,妳就知道我是個獸醫呀!」他無辜的
辯解。那時她一見到他:心跳加速,也會頻頻打噴涕,她以為那是愛神的警訊,沒想到
只是嚴重過敏症的先兆。
當獸醫,既沒有錢途,又容易得傳染病。當她以這個理由要求他轉業時,方儀人火
氣也大了,這,簡直傷害他的自尊呀!
「我,還是貓貓狗狗--你只能選擇其一!」她下了最後通牒。
他選擇了後者。三個月的愛情加三個月的婚姻,當然比不上四年學獸醫加四年執業
經驗。但是,破裂得太迅速的婚姻,對他而言到底是一大打擊,每晚診所打烊後,他總
是到某一家PUB去殺時間,瑪格麗特、長島冰茶加螺絲起子,來者不拒,喝得兩眼昏花
才回去。
就在這麼消沈的時刻和赫本相逢。深夜,他正從外面回來,發現一個孩子猛叩他的
大門。「你要做什麼?」孩子展示他懷中奄奄一息的貓:「我剛剛在馬路上撿到的,好
像被車撞到,牠快死了,救救他吧。」
方儀人以職業性的眼光檢視了那隻貓。大半腸子從腹部的缺口中露出來,不但血肉
模糊,還混合著航髒的泥水,看樣子已經沒救了。
「牠死了吧?」
「不,」孩子天真的望著他:「牠還在呼吸,胸口還在動……」
他只好把牠抱上手術抬。孩子離開後,方儀人本來打算給貓一針結束牠的痛苦,但
不知怎的,他決定和一切悲劇賭一口氣。他幫牠止血,用生理食鹽水洗淨貓腸子上的污
泥後,發現牠的狀況比他想像還好一點,不過某些成糊狀的腸子可以剪掉,再以精密的
手工縫合,但貓兒失血已經太多。對他的醫術而言,這是一項大考試,也就是說,可能
花了很多力氣,但仍得看上帝裁決如何?
「對於一隻無主的貓,值得花這麼多力氣嗎?」剛從醉意中清醒的方儀人,對著一
診所的住院動物一一詢問,叫的叫,搖的搖,似乎部在鼓勵他:試試看吧!
「當獸醫有什麼不好?」他一邊動手術,一邊自說自話。真正使他們的婚姻破裂的
,不盡然是他這沒太大錢途的職業,他前妻那張鄙夷的臉,也是他同意儘快分手的主因
。
當初考進獸醫系雖然不是第一志願,但他對這一行確實興趣盎然。被狗咬、被牛踢
,都沒有辦法打垮他的意志,每一次,看見小生命因他而重回生機,他的心中就洋溢著
滿足感。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連和自己的父母親友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但若有人詢
問他的拿手好戲,他就會神采奕奕的把一個又一個的精采故事講述出來,比第二次世界
大戰時的邱吉爾首相更口若懸河。
他花了三個小時縫合貓咪的傷口,把修補好的腸子塞進去,使牠的肚子看來不再那
麼空虛。在麻醉劑的作用下,貓兒沈沈的睡著,眼珠兒打著轉,啊,牠可能忘掉自己曾
深負重傷,正做著求偶的美夢呢。方儀人這才仔細端詳起這隻貓,牠可不是隻野貓(如
果是野貓,也不會笨得去撞車),淺灰色的手配上深灰色的條紋,透露著一種優雅的氣
質。
「就叫你赫本好了!」他還是在自言自語。貓兒復原得很快,他想到自己曾想一針
結束牠生命時,總是感到十分抱歉,就額外賞給他一點好東西吃。赫本是隻善體人意的
家貓,一個月後,已經習於和他一起睡覺、一起吃飯,乖巧的穿梭在他的動物診所裡,
以一種護士的姿態巡視牠的新病人。
牠是方儀人正式收養的第一隻動物。他發現,他跟貓比跟人比較好相處,他和牠都
習於安靜,默默的以心靈交通。牠不會懷疑他的職業有何前途,牠只是很知足的陪伴他
。
「方醫生,你老婆呢?」離婚一年後病人的主人們還是偶爾會問起這個問題,方儀
人總是打趣的回答:「偌,就是這隻貓!」
他變得很喜歡收集貓咪布偶,看貓咪漫畫。到了晚上,他不再到PUB去瘋狂,最大
的享受是溫一壺茶,看書看電視,讓赫本躺在他懷裡。
好景不常。以貓為妻一年後,他發現赫本不見了。他四處貼佈告尋找,芳蹤杳然,
他悲觀的想到,赫本可能遇上另一場可怕的車禍,並沒有人高抬貴手救牠。他掉入無可
救藥的沮喪中,好久才痊癒,但寂寞仍然侵蝕得他無處可逃。直到有一回夜間出診末歸
,低頭走在巷子裡,聽到一連串的,熟悉的貓叫口
是赫本:牠站在某個人家的二樓陽台上,以高貴的姿態,深情的眼睛望著他。他忍
不住按了那家門鈴--因此,和他末來的妻子見了第一面。
赫本原來就是那個女子的愛貓。由於兩人同樣深愛著同一隻貓,所以也有共同的興
趣與話題。「她因為感謝我的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許。」
方儀人喜歡這麼對帶寵物上門看病的客人介紹。是的,為了再擁有那隻貓,他又掉
進愛情的井裡,由於兩人都不能離開赫本,所以,他們宣佈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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