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我說他不曾跟一位女孩住過, 我說那未必是件開心的事,
「你要知道啊! 女人這種動物很難搞定的, 變來變去的, 比radio還沒頻率的頻
率。」
我劃破火柴, 氯酸鉀、紅磷跟硫酸鍗的刺鼻味就緩緩的在小室中燃起。
『照你這樣說來, 你跟女孩生活在一起過囉?』唔, 可說是有, 也像沒有。
那一年, 有著異常的天氣, 這座城市的後山在三月下著雪; 該是開花的季節, 我
卻能在窗外的小山, 在晨間散步途中折取葉子上開了一夜的霜花; 端午過後又是
異常躁熱, 熱到讓你除了冷氣房之外, 哪裡都無法在太陽下能夠自由的呼吸。
就在那樣子的一年, 一個蟬叫的午後, 異常的天氣, 早上下著雷陣雨, 下午卻出
著火爐般滾燙的大太陽, 我哪裡也去不得, 難得放假, 磅礡大雨跟艷陽, 我只想
窩在家好好的把手中這本【百年孤寂】看完, 當電鈴急促的響起, 打亂所有頻
率, 我匆忙的在四角褲外套起籃球褲, 刁了一根菸開門。
門外站著一位頭髮烏黑得在陽光下發亮的女子, 那光芒刺得我眼睛有點痛,
「妳是...?」我彎下身想看清楚她的面孔, 她將手上的行李箱托付到我手中, 抬
頭,
『借我住一陣子。』她踏出白色洋裝下的那雙腿, 踏進我的領域, 從此過了一個
半月。
我甚至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後來我曉得那位女孩叫萌子, 公司的人都這樣
叫她。
對, 她是公司裡頭的人, 公司不小, 不記得別人名字應該是正常的事情吧! 我常
這樣安慰自己對別人事情莫不關心的自私行為, 萌子是我第一個牢記住名字的公
司女性夥伴。
她的進駐讓我意識到自己房間有多麼簡陋狹小, 一張單人床, 一個簡陋的衣櫃,
一個和式桌子, 一張電腦桌跟三個三層書櫃, 然後就滿了; 你要問我她怎麼睡?
我可憐的薪水讓我除了償還固定的貸款跟每個月固定的房租, 竟然讓我在這個城
市裡連像樣的客廳公寓住不進去, 所以我連所謂的沙發都沒得窩。
啊! 可憐的佃農啊!
萌子就那樣跟我緊抱著自己的胸口擠在同一張單人床上,
蓋著同條被子, 枕著同樣的枕,
一過就是一個半月。當然她的出現對我的生活, 是有很大的改變跟影響,
甚至在我的人生中描繪下一篇無法褪色的畫, 只是這幅畫也不美, 而且是帶著混
亂的筆觸跟色彩, 我說那叫做前衛。
也沒什麼驚嘆或疑問句發生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裡, 一切就像是巴哈的行版那樣
平穩而規律, 除了一開始的生活, 我像是打上石膏, 拄著柺杖般的跌跌撞撞。
「你真的對她沒有遐想喔?」
唔, 我只能說我也是雄性動物, 我更不否認萌子是個完整而且美好的女性軀體,
上班時間的午餐, 我也不必煩惱她不進食或一個人, 總會有其他同事邀約她共
餐。
我並不是有高操的情節, 而是在面對她的時候一點情慾都沒, 小室裡的她宛如一
座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我也從未過問她來這裡的原因跟目的, 只是一切好像就那樣自然的發生, 然後持
續, 像候鳥每年的飛行, 時間到了就該離開, 時間到了就該停下來繁殖後代。
楓紅的秋, 路上的槭樹將街道染得一片火紅。
一個微涼的夜, 我記得那是生日的前一天, 窗隙飄進一絲絲桂花的氣味;
一切就那樣理所當然, 像是電影一定會有Endding一般, 只是這部電影可能太枯燥
乏味,散場的時候必定聽些Rock n Roll來沖淡那些無趣。
我便在萌子離開後的房間, 轉開喇叭的音量, 隨著X-japan Yoshiki的Drum Solo
盡情的敲打著鍵盤, 其實我沒什麼節奏感。
後來工作的場合, 我也沒有跟萌子有任何其他交談, 也許是我不想也沒必要對她
有多餘的認識了解, 唯一一次大概就是十一月份公司辦的慶生會, 我才發現萌子
一樣也是秋天的星座, 然後她點了一首【廣島之戀】,
『你會唱嗎?』當我破天荒的拿起麥克風與她合唱, 幾乎是驚動全公司的同仁, 就
像是你突然看見一個跛子拔腿狂奔在雷雨之下的樣子。
後來我也隨著能力增長而調薪, 搬去一間更大的房間, 也是這間房間再也無法負
荷我的需求。 你也知道, 人總眷戀著一些過去, 捨不得丟棄些什麼, 就像我自始
至終未曾將她遺留在房間裡的那瓶麝香味香水丟進少女的祈禱一般, 關於她的一
切, 不捨得使其腐臭。
「曾幾何時, 原來一切都變成了已經。」
另外留著的, 便是她用娟秀的字體在赫拉巴爾的書上寫下的這些文字,
自此之後, 萌子跟我的關係就真的是完完全全斷的一乾二淨; 也許我跟她之間,
從沒所謂的關係存在過。
之後, 就真的是很久以後了。
在我離開那間公司之後, 在某個冬天的深夜, 很少響過的門板竟然被砰砰砰的吵
醒了。
我一向很晚睡, 依舊在四角褲上套上籃球衣籃球褲, 我點燃習慣的香煙, 掩飾心
裡的那些許的情緒浮動。
有種預感, 就像是你投出球的時候, 就知道那會是個完美弧線般的預感。
萌子剛從海裡回來, 抱歉, 那對我而言, 就真的是那樣子的感覺。
萌子的頭髮無力的垂掛在她微微隆起的乳房上, 她纖細的手臂則是無力的吊著一
個紅色背包,在她蒼白的肉體跟白的有些透明的衣裳上像是流了狂亂的血般鮮豔,
不! 她是真的流血, 她的左手腕緩緩的滴著血, 在漆黑的夜, 在雪白的她身上,
卻是一種極盡華麗的美。
『我們做愛吧!』萌子緩緩褪下溼透的衣服, 用蒼白到像死人一般的嘴唇, 像是呢
喃什麼咒語般的對我說, 那不是疑問也不是請求, 而像是一種命令, 更像一種迷
咒。
萌子就跨坐在我身上, 緩緩的動, 沒有聲音更別提呻吟, 我們像是在演一部無聲
的文藝三級片。
我們做了兩個小時那麼久, 完完全全沒有射精的念頭, 總覺得自己像是在跟屍體
做愛一般,萌子沒有動作, 沒有眼神, 沒有聲音, 就那樣緩緩的動, 卻像是要把我
吸進去無底的黑洞般,有著一種莫名的魔力, 緩緩的從她身上流進我的身體, 我就
乾涸了。
就像是電影一定都會有Ending, 萌子的離開一樣是那樣自然, 後來我也快忘記這
段故事了, 你也知道, 這個城市裡的人就像是寄居蟹一般不停的換著身上背負的
殼, 我又搬家了。
後來聽說萌子回到那個有著蔭綠山嵐的小村, 有了新生命, 我喝著Wiskey, 心裡
像是沙漏般, 一點一滴的把一些東西緩緩, 緩緩的倒進去一個容器, 又倒了出
來。
但, 有些東西卻在那時候就乾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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