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下月台的那一步,她便決定丟開陰霾的心情,
mp3調到PCD的Don’t Cha,隨著強烈的重拍,試圖掃去持續一天半來的沉重。
高雄的天氣依舊是烈陽高照,台北濕冷的天氣根本和這裡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想她還是適合在陽光下,冰寒的水氣讓身心都快發霉而且湮鬱。
沒什麼改變的高雄後站, 她掏掏口袋想拿出那包因為悶重受不了想抒發而買的維珍妮,
菸似乎跟她想拋棄的壞心情, 一起留在11:22分第四月台的自強號列車9車17號座椅,
「好吧!都打算要開心了, 就別吸食尼古丁了吧!」她這樣想著。
沒關掉的mp3, 熟悉的旋律讓她措手不及,
才因為艷陽跟輕快的hip-hop,開始要將收攏已久的翅膀拿出來拂拭那厚重的灰塵,
「冬天的離別,在莫斯科的深夜...」twins的聲音已被他那時幽幽而低沉的嗓音蓋過,
記憶又跳回相遇的那一個夜。
7-11的自動門就在三步遠處,
「妳好!歡迎光臨!」,再次,憂鬱又戰勝了快樂, lose again!
她便又抽起熟悉的esse,
「究竟戀愛跟依賴,有什麼不一樣...」
「妳在恍神喔!背那麼大包,妳逃難唷?」三支菸的時間,Helen終於來了。
熟悉的米白色衝浪褲, 深藍色外套, 黑色大包包, 那台舊的快跟她一樣歲數的機車,
還有, Helen黝黑發亮的腿, 巧克力色澤的臉, 和那雙令她著迷的眼。
「靠,你才像非洲難民啦!死黑人」她跨坐上機車,重重打了他一記。
機車緩慢的在小巷中行進, Helen就是這樣,
跟他在一起步調都不自主的變慢,慢慢的講話, 慢慢的騎車, 緩緩的動作,緩緩的Helen。
跟他在一起,很輕鬆。
「妳知道東港東隆宮怎麼去嗎?」Helen, 菸鬼, 緩緩的點菸, 緩緩的握著方向盤緩緩的問,
「要去東港?你要燒王船喔?求求你, 不要把我燒掉」 奇怪了,
昨天有人因為晃點他賭氣說不要去海邊,怎麼現在要去東港...
「北七喔!我們去看浪」好個浪子, 昨天才剛去衝浪, 今天又要去看浪了。
她喜歡跟Helen在一起的感覺, 雖然她國小一年級的時候他已經是國一的大哥哥。
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 笑到肚子抽筋的白濫對話, 也許是因為兩個白濫的人笑點都很低吧!
也或許是兩人為了逃避些什麼現實, 不約而同的戴上相同的面具。
她很喜歡他, 無可厚非的肯定句。
吃著包蛋旗魚黑輪, 她勾著他走向海灘,
假日鎮海宮前的沙灘, 許多家庭一家大小都出來野餐。
搖椅上一個爸爸帶著三個小孩玩著很可愛的笨遊戲;
秋千上一個歐吉桑抱著狗盪鞦韆, 然後又把狗抱到滑梯上溜滑梯;
她跟Helen看著狗因為懼怕而畏縮, 主人又在旁的樣子不約而同的發噱;
浪裡一群孩子牽著手在浪裡跑跳翻滾, 她彷彿看到小時後的自己。
「我好愛好愛海邊唷!」張開雙手興奮的跑來跑去,海風把她披肩的髮絲吹的散亂無序,
Helen這個菸鬼點著菸跟身後的小孩自言自語玩沙的小孩玩起應對遊戲。
「哥哥,哩來幾勒啦」小孩喊著,
「姆賣!」Helen白濫的回答他,
「哥~哩來幾勒啦」小男孩以為哥哥聽不到,拉了長音又喊了一次,
「姆賣哩!」都幾歲了還做鬼臉勒,可是是很可愛的孩子氣的臉蛋,
「哥~~~哩來啦!!」小男孩已經怒了,丟下手中的塑膠杯蹦蹦跳跳的跑向他哥哥,
「阿喜勒叫三小...朋友」。
「老輝阿,你很愛演戲ㄟ」然後她就被「老輝阿」重重的敲頭。
Helen跟她,都是愛海的孩子。
看見海, 她們就是孩子。
她那時去新開幕的信義誠品看見市川拓司寫的【直到約定的那一天】,
書中的孩子,因為某種因素患了奇怪的病,只有在水中能夠自在的呼吸,
她不禁想起Helen, 還有自己。
為什麼那麼喜歡在水中,在海裡...
應該問問他, 是否跟自己的答案一樣,
唯有在水的世界裡, 她才能用心, 隔絕所有煩躁的聲音去冥思, 去省視,
不管是對這個無奈的人生, 繁雜的世界, 或是既複雜又簡單的自己。
她喜歡閉著眼睛在水裡漂浮。
海,童年的許多記憶。
包括爸媽騎著野狼載著一家大小五口去家附近的海邊, 吃便宜卻熱呼呼的黑輪;
國中跟死黨翹課去港邊釣魚, 體育課老師帶著大家去海邊游泳的事情;
還有浮潛跟魚兒們的相遇, 她跟死去多年的小黃一起去海邊痛哭被以為要自殺的往事......
記憶裡,有太多太多那片蔚藍的顏色。
雖掛著大太陽,初春的海岸還是刮著冷冷的海風,
海灘上好不容易出現一個她們的同好, 穿著防寒衣, 拿著浪板, 正伸開雙手劃動暖身,
本來要離去, 又停駐下來,
結果是一個拿著七呎多長浪板當body board的搞笑人物。
「去電他啦! 反正你穿衝浪褲」調皮的推推他, 叫他下水去”切磋”,
「殺雞哪用得到牛刀, 派妳這個美工刀去就好啦! 妳還不是穿衝浪褲」
雖然穿衝浪褲跟Helen出門, 是有想到他這個衝浪瘋子搞不好會臨時約她下浪,
不過要跟這種人挑戰, 那不是降低她的水準嗎?
「哼哼, 我才不要, 雖然我也很肉腳」她便作了一個連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可愛表情,
在他面前似乎可以很盡興的做個孩子。
離開海邊, 她跟他提到昨天去安平吃同記香醇濃厚的豆花,
Helen開著那台紅色的車, 一樣是以緩慢的步調, 不發一語帶她去前鎮吃豆花。
播放輕輕舊舊的歌, AM頻道裡面賣藥操著流利南部腔台語的DJ跟賣豆花的阿桑,
豆花攤在大榕樹的綠蔭下, 坐在塑膠椅上, 彷彿流入五零年代的時空。
她便說起小時後因為某件鄰居小弟發生的糗事, 讓她笑到暈倒的蠢事情,
然後, 一貫的, 她們一直發噱。
不停被自己跟他白濫搞笑的對話笑到肚子快要抽搐, 強按著肚子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突然想到他, 那個在遙遙距離, 每次談話都很深重的他,
比起他, Helen就像燦爛的彗星, 他就像不起眼但是散發偉大光芒的恆星。
清楚明白, 如果接受Helen會是怎樣的結果,
她一次次的告訴自己, 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
「只能是朋友, 比朋友還要好一點點的, 但是不能放感情的, 我會受傷。」
她就這樣懦弱的萎縮, 卻不曾思考真正的感情哪需要那樣多的考慮,
真正動心的情感, 需要勇氣跟衝動。
二輪片播映黯淡的恐怖片, 也許是故意膽小, 好讓自己有擁抱他的原因,
一起抽菸, 互相調侃, 她知道他喜歡她, 但那絕對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
跟他的相遇,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但是, 卻還是很自私的想要享受跟他在一起的快樂。
可以把性跟愛拆開嗎?
搖搖頭, 至少她現在不想跟沒有感覺的人親吻擁抱, 除非是再次沒了意識沒了靈魂。
送她到車站後, 卻不想離開。
他就像陽光一樣讓她溫暖, 讓她開心的笑, 開朗的張開手奔跑。
「真的很喜歡你, 真的!」但是終究是將這些聲音吞忍了。
捨不得離開陽光回到陰濕的台北, 便任性的擁抱, 求他多陪她一點時間,
看著他, 卻又實在無法認真的說些什麼。
跟Helen之間的談話, 總是那樣的輕鬆白濫搞笑, 帶著有點顏色的笑點,
記得說過嗎? 面對真的喜歡的人, 反而沒有辦法率直的面對;
玩玩的感情有玩玩的對象跟方式, 她知道他應該是屬於那種只能褻玩的人,
所以, 便懦弱的不敢認真, 但是, 又很喜歡跟他相處的感覺。
很自私的, 也很猶豫。
她想, 也許她是真的把心都托付在他身上了,
也許一輩子都無法再遇到這樣一個讓她深深悸動的瞬間美麗,
但她卻也自私的不想放棄享受陽光的快樂。
「別笑了啦!我快笑死了」留下來的他依舊跟她對白著很白痴的對話,
她在想, 或許不敢認真的對話, 是因為不敢認真的面對自己對於他的感情,
「再笑我就親你喔!」捧著他的臉挑釁, 其實, 她真的很想吻Helen, 沒有原因。
他揉住她的頭髮, 迫使她更靠近,
終於, 雙唇貼在一起。
此刻, 什麼都不是, 只是一對男女,
慾望讓彼此想要探索對方的呼息, 他的手像是不安分的蛇在背後滑移,
使壞的天性讓她忍不住輕咬他的耳根, 將溼熱的鼻息送進耳朵裡的深淵。
她推開他嗤嗤的笑, 在他懷裡顫抖...
究竟是因為恐懼, 還是因為假裝的笑容, 分不清。
但是, 終究是確定了, 原來許多時候面對他的搞笑跟白濫,
是為了掩飾自己心中那個既心動但又得克制自己不要被傷害的感覺。
乾柴烈火的愛情會轟轟烈烈, 會很絢爛, 會很美麗;
但是,會很短暫。
如果只是這樣, 又將如何不放感情的互相取暖安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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