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世界上有天使的存在嗎？
晨，在滂沱雨聲中揉開惺忪的睡眼，四點五十六分。昨夜又失眠，在床上翻來覆去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醒來枕邊沒有愛人，唯有一本催眠用的書本，一本北京的旅
遊書，夢境神遊到京城的春季，百花繁華如夢，醒來果真是夢。睡前問你北京的春
是否很美，「揚沙。」，理性的你這樣回答，十足的雙子座。
晨起，雨中騎車，工作。身後的學弟似乎還未清醒，呢喃著回答我一些達非所問的
話，實在不想浪費唇舌之力，但不開口動動嘴皮子，我真怕打個盹就撞車了，雖然
清晨的台北車流並不多。
拐了很久，浪費近２０分鐘，終於抵達目的地。兩位老師從巷子口走出來，一位高
壯的男教師很不客氣的指責，「怎麼不把車開進去，妳不知道我們學生有些不方便
走路嗎？」，先生，我知道，那你知不知道遊覽車要拐那條巷子是挺難的事情，知
不知道學校裡面沒有迴轉的空間？實際上，我戴上一百零一式露出七顆半牙齒笑
臉的面具，唆使學弟跟我一起去巷口搬動那一排機車，心裡只有一個「幹」字。
那群稚嫩的天使，飛舞在樓梯間嘻笑著，面目慈祥的主任在門口跟我們招手，心中
的氣頓時消了一半，「ＰＵ操場不能壓！妳是白痴嗎？」我想你才是，你這種人怎
有資格來教導她們，何況叫我把車開進來的不是你嗎？現在不壓上操場，你要車
子如何在狹小的空間迴轉。「笨手笨腳的，妳到底是不是領隊啊！」我忍不住在心
裡罵了個幹字，但現在他是我的客人，我要忍！
當了半年社長，專撿大家挑剩的團，沒想到不當社長一樣是要被頤指氣使，「會
吵的孩子有糖吃」，這句話說的太貼切了，不管是工作、愛情、人生，似乎都是如
此，偏偏我是個安靜的人，對於這些我並不想爭辯，唯有忍，真不像以前的我。車
子駛上高速公路，開始嘈雜的一天。
公式化的點歌，在搖晃的車子裡行走，戴著微笑的面具隱藏疲憊而沒睡飽的臉，分
發著礦泉水，將提包丟上行李架，我只能想像自己是優雅的空服員，那會使我開心
一點。天使們喜歡唱歌，從最流行的歌曲到懷念金曲，琅琅上口，其實我懷疑的是
她們看得懂，來得及看電視上的字幕嗎？看來我是多餘的，天使們很開心的歌唱
著。
囫圇匆促嚥下最後一口早餐，天使１４號用不靈活的口齒說話，破爛得像是零
件裝壞的唱盤機，「姐姐，我要唱『為什麼妳背著我愛別人』。」，「我沒有背
著妳愛別人啊！我最愛妳了喔！」語畢我還俏皮地對她做了一個飛吻。熟練的快步
走回前座，熟練的翻開歌本選歌，按下幾個數字，然後開始打電話聯絡餐廳。
而１４號天使的歌聲，瞬間讓鼻子酸了。
並不是美妙，不是動聽，天使１４號的歌聲就像她講話般的不流利，像是磨損的唱
盤硬是要播放，「家ㄟ囝仔唸歌哪ㄟ攏細哭調仔。」身旁的司機大哥自己為說了個
笑話，說完還乾笑了幾聲。我卻為了她努力的要將那些字音，正確的從口中發出來
而感動不已，你知道她的神經無法很協調的控制口腔和聲帶肌肉，所以才無法正確
的唱出那些歌詞嗎？可是，她非常努力的試著要去詮釋。
一年級的天使們，天真無邪的說要唱班歌送給我聽。「不怕不怕啦！我一定會聽
話，我會一個人回家...」，心情隨著簡單輕快的樂曲歌詞起伏跌宕。一件對你我
而言都是很簡單的事情，一個人上下學，一個人吃飯，在操場上自由的奔跑...對
天使門而言，卻是一件需要學習很久的事。她們不為此感到恥辱，不因而萎縮在人
群外，她們很健康，很活潑，很樂觀積極的面對著週遭的人事物。
而，我呢？
不再貶低自己的年齡與智慧去面對她們，我很認真的跟每個天使溝通，像平常一
樣，帶她們玩遊戲，「妹妹，這個太難了啦！」老師在一旁叮嚀我，遊戲的難度會
讓她們無法流暢的繼續，「沒關係，我慢慢教她們。」也許是我的錯，誰會曉得這
群已經１７歲的孩子無法正確的背九九乘法，連五的倍數都搞不清楚。但是，我堅
決的認為她們可以，就算慢慢的，我也想要讓她們將學習融入在遊戲裡，縱使數
字始終跳不到二十。
天使７號，總是笑的很燦爛。某個角度，她跟我唸東吳法律的高中死黨長的有點相
似，看似聰明美麗的臉蛋，總是文文的笑著。天使２１號，也總是掛著可愛的笑臉
叫著我。不說，從那恬靜溫和的面孔，誰會知道她們是一群天使？
如果硬是要說她們有某種特定而相同的氣質，那應該就是單純。天使們倍受爸媽跟
師長的呵護，不知道天堂外的世界有多惡劣醜陋，她們在伊甸園裡快樂無憂的滋長
飛翔；即使終究飛不出加了玻璃天幕的溫室，天使並不知道其實藍天下是蓋有透明
保護罩的。
天使們在雨中小溪旁的樹叢裡緩慢飛行，輕易的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真實而不虛偽
的笑聲，毫無掩飾的，不扭捏做作而輕而易舉的，發自內心的笑著，張嘴大笑或是
哧哧的竊笑，都是真心的笑。或許我很蠢，可是當下好羨幕她們能夠很容易的就
笑得如此開朗，而我有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究竟有多久沒有這樣真心的，毫無掩
飾，毫無考慮，毫無心機的大笑過了。
回程，一位天使濕了褲子。我在她臉上找不到懊悔跟羞愧，更不會在別的天使臉上
發現這些，有的只有關心的臉，「她只是濕了褲子，坐起來一定很不舒服，姐
姐，怎麼辦？」我很慶幸老師和家長教導出來的孩子是這樣的，我遇過其他國境的
天使，他們就比較受到世俗的污穢，會對這樣的事情有不一樣的對話，他們在意的
不會是生理的不舒適，而是心理的不舒服。
跟天使相處，會覺得普世的價值跟智慧都比不上她們。也許，了解的越多，思考
越多，煩惱懊悔相對也成平方成長茁壯，遮蔽每人誕生時就存在的，心中的那個天
使吧！也許像她們這樣什麼都不懂是一種悲哀，但，乍然我希望自己也能逃脫一切
禮教的束縛，一切智慧的約束，當一個無知而無憂的天使，暫且的，自由自在飛
行。
畢竟，還是人類，不宜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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