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杜仁謙就有了新歡,新歡像是宣告主權般陪他參加大大小小的聚會。畫廊固定的餐會上,明伊見到她的新女友。明伊沒有多大情緒起伏,覺得像那天說的只是認清事實,認清他們兩個只是緋聞對象而已。不必要擁有再次心痛的難過,或許抗生素打過了就失去難過的權利,說不上是強顏歡笑,卻有重昏眩不知身在何處的遺棄感。遺棄感就是等,也等不到。
結束了,她選擇搭公車回去,看著窗外一片漆黑,她緊抿雙唇,自己就像患了密室恐懼症般地不安。關在密室不是人而是心,今天所見的事實衝擊力不大,反而把她推入沉默自閉的懸崖,連一滴淚也不會有。
認清事實總比陷在之中好!她試著安慰和說明自己面對的現象。
妍貞曾對她說:第一個選擇著不是你,就該永遠放棄。
是這樣嗎?
「明伊最近是消失到哪去?除了排班時間會到,現在下課都不出現,害我悶的發慌。」光晴懶洋洋趴在辦桌上。
「要神秘吧!」艾荷輕輕磨圓指甲,然後吹口氣。
「她連這裏都少來,那她在忙什麼?」
「你們不是常結伴去看電影?」
「最近也少了,不知道她在忙什麼。」
「之前誇張傳的是你跟她的緋聞。」
「我想,她打死都不承認,你卻不要臉地玩曖昧,打電話開頭就叫她的名字,我還顯示我的號碼耶!你太過份囉!」
「哈,只是開玩笑!」
「你確定她玩得起嗎?」光晴已經呈現缺氧狀態以致字與字之間連在一起。
「之前不是有男朋友在日本讀書嗎?雖然說是分手,可是男方那邊好像很堅持仍在一起。」
「真是固執!」艾荷吹口氣。「你真的喜歡她嗎?」
「沒有啦!只是遇見同好。咳!」
「感冒要看醫生,別傳染給我這個孕婦!」
「什麼?你有了?!」光晴被嚇醒。
「對,我有了,有什麼好驚訝。」
「高齡產婦要小心。」
「我知道。」別再提我的年齡。
「預產期呢?」
「四、五月吧!」
跟前妻是相同的。杜仁謙給了一個勉勉強強的笑容。為什麼明伊可以瀟灑無牽掛?真的可以試著雲淡風清和事過境遷嗎?那需要多久時間呢?
開了門,只見他直接趴在設計桌上呼呼大睡,明伊總覺得自己常在白操心,為什麼深怕人突然消失?不管是以靈魂還是肉體的形式。他的臉紅得不像話,看樣子是發燒。那麼大還不懂照顧自己!怎樣搖他都不醒,明伊吃力把他擔上床。原來只是送個感冒藥,key還是艾荷莫名其妙塞給她。
「設…計…圖。」他微弱聲音吐出。
「都燒成這樣,還設計圖咧!」明伊拿毛巾幫他拭汗。
「幫…我…寄。」不斷重覆。
「固執。」
幹麼那麼固執?她為他的身體感到不值。一筒設計稿靜靜躺在桌上,這個大概畫完就體力迨盡。
一萬秒過去了。
她餵他藥,寄了稿、買了蔬菜水果,煮了稀飯,餵了魚,洗了衣服、掃了地。接著坐在他的設計桌上、略疲倦閉上雙眼,雙手放在握把上。圓弧形的木紋手把光滑又符合人體工學,不知道為什麼腦子總是浮現他坐在這裏,一手是鉛筆、另一手是菸置身在煙霧中。手指不散的木質味,退不去的尼古丁作伴。
她突然茫然盯著天花板!真是莫名其妙。
我為什麼要替他做這些超出她界線的事?
為什麼還是心甘情願?很認份去做?
為什麼自己像白痴巴不得想見他?
就算他有了別人,為什麼自己能默默也覺得幸福?
這是又是件該認清的事實嗎?
坐在他床邊,看他安詳的臉,像個大男孩,每個人都有過去,他也有,現在也有了別人!突然回想之前被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眼淚不自主的流下。Why?是被拋棄?還是妒忌。她走向陽台,讓風刮著她的臉,欺騙自己淚是暖的。
這份不確定的感覺她莫名地害怕起來。一個人喜歡對方,那種寂寞是默默承受一切壓力,然而卻不能,無法說起來。很複雜也真實,有什麼如影隨形貼在胸口徘徊不去。所有語言遺忘她這個使用者。彷佛是啞巴眼睜睜看他牽著別人的手。真是傻瓜。連一個人也留不住。
另個黎明他醒來,家似乎有改變。在半昏迷之間,總有人替他用冰涼毛巾拭擦臉。披上外套,廚房有鍋粥是艾荷煮的嗎?
最近他真是走楣運,交了女朋友,對象說他只是劈腿之一,工作上有可能要調動,身體又感冒。生活上又好像少了什麼?只要有活著,人就是不斷地失去嗎?他原本就一無所有,然而今天醒來有了什麼,也失去什麼。不由自主思考,沒有答案,自己發現,有人來來去去。
自己到底有了什麼?
這是最後一次了,明伊看準他不在,偷偷打開門。
還是一樣的擺飾,熟悉的氣味,她不禁嘆息自己的把持不住。從包包取出風衣,拉整齊衣袖,被入衣櫃,望自色床鋪,她依依不捨觸摸枕頭凹處,很清香的古龍水附著在被單上。走到工作桌上,她好奇點燃香菸,學習他埋頭工作的樣子,伊明笑了出來,也後悔自己來了這一趟,來了,也不會有結果。
前幾天,她再次看了『花樣年華』,這次懂了。他和她的怎麼開始,或許從捷運上的凝視。就算沒什麼的說法也不能讓她確定沒什麼,說不出敏銳的直覺讓她神經質,閃躲所有回憶和事實。不希望被誤會是種溫柔,可是又走在一起那叫『謊言』。總總加起來的事實企圖毀屍滅跡,就只有用遠離作為手段。誰叫自己沒有勇氣,在一次次過去的挫折中早已放棄勇氣。兩人明明發生什麼,但害怕、不承認、仍用過去當擋箭牌。或許這次錯失是100%的戀情。
也無所謂。不清不楚的開始、代表也有不清不楚的結束。Key放在桌上,她不在乎之後用什麼方式思念他,至少抽離目前狀況對自己是好的,就如妍貞說的。
認清事實之後,心痛緩緩消失。
之前大夥聊天,談及之前他相親對象,她才清楚意識到妍貞所說的狀況,不合適不只於年齡上,或者還有他身後整個家庭人物的認知,甚至是他自己的自由意志去選擇對象。有時跟他在一起,她覺得自在和輕鬆,正當情感轉向了就不再單純,無時無刻感到自己的渺小和自卑。愛上一個人,在愛情面前也不得不卑微。
工作桌上相框空盪盪,從第一次進入他家到現在,還是一片空白,明伊從包包取出照片,放入。
不是明伊的容顏。
是杜仁謙身著T恤和牛仔褲站在湖邊看彩霞。
明伊當初發現照片人物是杜仁謙,非常錯諤!甚至不記得自己有拍過這張。整理一年前光晴訂婚宴的照片,驀然回首才發覺心早和雙眼在那一秒靜止。天溫暖的漸層托著野雁飛過。一陣掃過,樹梢是風的悸動,他就一個人靜靜佇立於湖邊。一個人的側照。
還了一把key。放一張照片。
掛上了風衣。只殘留洗不去的古龍水香。靜靜躺在衣櫃。
關上門,就結束一個故事了,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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