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張璇
「妳聽過一個神話故事，說人類原本是肉球狀的生物，有兩張嘴、兩個鼻子、四個耳朵、四隻眼睛、四隻手、四隻腳，有一天，因為犯錯惹惱了天神，被閃電劈成兩半，分別散落到地面上？」
「肉球狀的生物？」
「對呀！每個人都是不完整的，所以才會這麼辛苦，一直要尋找自己的另一半。」
這是蘿莉塔和亞森第一次見面時的一段談話。他是她見的第八個網友，感覺上是個好人，只是還剛在破冰階段，就聊些蠻嚴肅的話題，讓蘿莉塔有點沒力。不過，喝咖啡聊是非能聊到希臘神話倒讓她多看了這個男人幾眼。
森比她想像中來得俊挺，怎麼看都不像四十歲的男人，身材保養得還不錯。還好不怎麼八卦，也不會一談起運動和學生時代的女友就是一兩個小時，兩人的話題一路從政經股市、社會現象、工作內容，慢慢才轉移到私人生活上。他提到這一兩年來相親次數已超過十次；之前在英國唸書，又在美國生活了幾年，對人生有一番規劃。也回問了蘿莉塔不少問題，比方過去交往的都是什麼樣的男生；後來又為什麼分手之類的，雖然有點像interview，氣氛也了無新趣，但她覺得他說話的樣子有點滑稽，聲音和年齡倒是挺相符，不像那些底迪們個個毛毛躁躁的。蘿莉塔正暗忖自己以前那些為了和二十三十歲的網友見面準備的笑話和心理測驗似乎派不上用場，男人突然盯著她：
「是不是覺得聽我說話很無聊？」
「……什麼？」恍惚中的她隱約聽見了他的疑問，像個被老師抓到上課不專心的小孩趕緊回神。
「以前我一直很困惑明明有很多機會，為什麼老是交不到女朋友。後來有個拒絕過我的女生告訴我，每次跟我聊天，我都沒什麼反應，讓她覺得自己說話挺無聊。後來我就變得比較多話了……」告訴我這些幹嘛？蘿莉塔開始在心裡盤算，到底該不該躲到洗手間打電話給好姊妹求救，提早結束這個約會。
他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不說話讓蘿莉塔有點不自在，不知這算不算冷場。
「你會想結婚嗎？」他在一陣沉默後突然問她。
雖然早就預料到可能會被問到這種有點無聊的問題，還是覺得話鋒一下子轉得太快。她想故意裝傻，可是這個人探詢的表情好認真。
「如果有合適對象，妳會想結婚嗎？」他又問了一次。
雖然沒有特別在意他，但也不想對他說謊或打哈哈。隔了幾秒後，蘿莉塔表情自然地說：
「我還沒遇到一個會讓我頭腦變得很不清楚的男人。」同時在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看樣子今晚的後半段是不會有什麼特別浪漫的戲碼上演了；這個沉重的話題破壞了一切。
「我問過幾個跟我交往的女生想不想跟我結婚，只是要確認對方有沒有把我放入未來的考慮裡，但那些女生好像都被這種問題嚇壞了，大家都只想談戀愛。妳也是？」他耐心解釋著詢問的動機，然後繼續追問。
她開始覺得後悔，這個男人會不會太老派了一點？像他這樣條件不錯卻不太懂得調情的男人，實在有點可惜。她想告訴他網路不是尋找婚姻對象的好管道，大家只是交交朋友解解悶罷了，但是他的表情看起來很認真。
「兩個人交往的盡頭一定要結婚？……」蘿莉塔低聲喃喃自語，不確定對方有沒有聽見。
「難道可以跟很多不同的人談戀愛、上床，就一定比愛一個人幸福？」他用另一個問題回答。
兩個人似乎都有點失望。話題的交集不大，也沒有什麼精采的碰撞或電光火石的感覺出現。她想，過了今晚，彼此又將像「失落的一角」般繼續尋找自己缺少的部分。不過差不多就在甜點快吃完時，突然，他提了個扭轉乾坤的問題。
「妳看過基奴李維和莎莉賽隆演的『甜蜜的十一月』嗎？」
「已經沒別的話題可講，開始聊電影了？」她疑惑地看著他。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可以先試試看，當彼此一個月的情人？」
「你找我玩遊戲？」很意外這個老派男人居然丟出這麼勁爆的提議，她等著被繼續說服。
「其實以前也沒想過，只是突然覺得大家可以先說好，不合適的話好聚好散，反正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彼此也沒什麼損失。」剛過32歲生日的蘿莉塔似乎有點被打動，變得像個小女孩，一直盯著指尖上被折玩的餐巾紙。對照之前的正經和嚴肅，這個話題顯然令人興奮多了。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幾分鐘後，她接受了他的邀請。
「那我們就從下個月開始好了。」
兩人都有點始料未及，這個甜蜜的遊戲「玩」到現在，已經快一年了，而且還不斷在「續約」中。
究竟是誰佔了誰的便宜，誰也說不清楚。蘿莉塔沒有仔細去追究，那提議到底是不是他預設好的桃色陷阱，也不確定森會不會真的成為她的「終結者」，但她的確很投入這個可以隨時終止合約的遊戲。
雙方都很滿意這種「遊戲中的認真狀態」，也許有一天會想把這個不錯的交易轉成一份更正式的合約，至於，那紙合約什麼時候到期，真的也只有天知道了。
文章定位：
恐怖回憶--夢魘, (Edelwei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