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rs Von Trier 的大名,在我的腦海中,不斷和「在黑暗中漫舞」裡,最後一幕的怵目驚心重疊。Bejork演繹的角色,在潔白的近乎刺眼的行刑室,搖搖晃晃,一顆頭顱了無生氣的裝飾著極刑的繩索,謙卑的彷若一棵太無瑕飽滿的稻穗,我看見Lars Von Trier的悲憫,悲憫太靠近真實與人性,於是你我酸著鼻子,壓抑住良心的嘔吐感。
這一次有了防備,滿心期待著變奏曲的旋律,專心聆聽和凝視,驚覺 Lars Von Trier 的聰慧。象徵性的場景,有著舞台劇的荒謬效果,卻將人性精準的濃縮,像兩倍咖啡因的康寶藍,隨著九章曲目的推演,在口中漸漸釋放出香甜苦澀,隨人感應。Dogville 的許多狗事,在人與人日復一日的互動中,無所遁形,藉由Tom的觀察,我們可以在自給自足的小鎮上,隱約挖掘到什麼卻很有限。Lars Von Trier安置了一個看似超然的角色在開場,這樣自詡一個擁護道德的作家、哲學家、觀察者,急於想要實現一個人性至善的極致理想?不管如何,序曲中給了我們一個美輪美奐的鄉村烏托邦想像。
Lars Von Trier主導著的序曲中的一切,讓人不禁聯想實驗室的配置,他這裡一圈,那裡一點,構造出一個人性大實驗。Dogville中的各項因素在實驗者與觀眾(觀察者) 中,無所遁形--門與牆壁的不存在,解構了人性主體上的現實區隔,增添了視角。在實驗中,不免要放入一個變因,Grace的細緻優雅、驚慌神秘,像是一個不安定的觸媒,在Dogville中起了一連串化學反應--她從一陣不尋常的空氣中出現,給Tom增添了觀察的樂趣,卻陷入了自我與超然的矛盾。她同時也讓鎮上的人們有所企盼,亦有所付出;卻也不忘了去掠奪和佔有。這是人性實驗中,各項因素間必然的糾纏反應,令人有一種不寒而慄、以及憂傷和惡劣感受的蔓延。
Grace一直沈默著,她的沈默起初令人不解,受過凌辱與折磨過後,她何以持續著靜默?一直到了最後,我們才明白她的道德使命感--她來自於惡的淵藪,她瞭解惡,也拒絕惡。她對於Dogville的人們的種種作為,以一種近乎傲慢的姿態理解與原諒,她的道德標準,捧著她到高處不勝寒。即使如Tom一般自詡為觀察者之流,並妄想支配預測他人的「先知」角色,她亦早已對其了然於心。此處不免令人聯想Lars Von Trier 是否在諷刺一些現實中的渴望權力的假道學者,他們自恃著高於一般人些許的敏感度,妄想支配一切與他人,其實他們最怕的是被看清以及被剝奪那鏡花水月中的高尚位置。
片尾的精彩處,莫過於Grace內心的掙扎,她逃開城市到Dogville,原是為了迴避權力,迴避她不願碰觸的惡。直到她明瞭其實人們--不論狗鎮或是城市中的人們,在關於惡的一面,竟然有著曖昧距離般的親近。她迷惘了,她不認為她的道德感可以教化和同化他們,她的透視也是強弩之末,無所用處。於是她選擇投靠到父親的權力,至少權力可以給她消滅惡的機會,道德卻只能讓她見到惡的無所顧忌、橫行無阻。Grace以一個無可挑剔的姿態,消滅了Dogville--妄想中人性的光輝處所,親手轟掉了Tom表裡不一的嘴臉。憂傷與惡劣蔓延的城鎮,在火光中照映著人性的真實,山谷中迴盪著Moses的嚎叫聲,哀悼著人類太過醜陋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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