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井樹 標題：把你打Ｘ
她的呼吸聲在深夜裡聽起來特別清楚，不是鼾聲，是氣聲，很輕很悠長的氣聲。
半夜三點零二分，我輕輕地關上門，坐在床邊看著她，她才大三，我則已經二十五歲，跟朋友合作搞了間資訊工作室，做些電腦方面的工作。
我的工作說起來並不忙，但也能說很忙，怎麼說呢？
有時候你一天到晚都坐在工作室裡閒著也沒有工作，但大部分時候都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的時間供你到處跑。
事情其實不難做，但它的份量就是多得讓你喘不過氣來，所以如果你今天沒把明天要的事準備到一個段落，那你明天真的得「扛去種」。
至於我是怎麼認識她的呢？
嗯，這得從她大一時說起。
怎麼騙呢？且聽我道來。
我在網路上看到她在某個留言板上留言，寫著：
一九九六年九月二十一日，下午四點三十分
我想升級我的電腦，但我希望能以最便宜的價格立場做升級，如果你能給我滿意的價錢，請與我連絡。
我的電話是：（０７）ＸＸＸＸＸＸＸ 曾淑儀
我看看時間四點五十二分，剛好是她留言後兩分鐘，這門生意我是做定了，於是我馬上打電話給她。
「喂？」
「喂，請問曾小姐在嗎？」
「我就是。你是？」
「我在網路上看到妳想升級妳的電腦，所以就打個電話給你。」
「不會吧！你的動作那麼快，我才剛下線你就看到啦？」
「巧合啦！算是我們有緣吧！」
「喔，那你打算什麼時候來幫我估個價？」
「隨時都行！妳方便為原則！」
「喔，那就現在吧！反正我也沒事。」
「好。那我們約在哪裡？」
「你知道中山大學嗎？」
「知道。」
「那我在學校大門口等你！」
「你還是學生？」
「是啊！才剛升大學而已。」
「是喔！那……我大概三十分鐘後到。」
「好！」
「那我要……」
喀啦！
她就這樣把電話掛掉了？我還要問她我要怎麼認她，她就把電話掛掉了？
於是我繼續打一次。
「喂？」
「啊！曾小姐，我是剛剛打電話給妳的人，我要問妳說我該怎麼認妳？」
「曾小姐？你找淑儀啊？剛跑出去了。」
「啊？喔，抱欠。」
「沒有關系！」
這下可好，我要怎麼找到她？
沒瓣法，我也只好硬著頭皮一個一個問了。
車子開到西子灣，大門那裡站了一堆女孩子，這下死啦！難道要我把她們集合起來問嗎？
「呃……請問這邊有個叫曾淑儀小姐嗎？」
只見她們每個人都面面相覷，然後直對著我搖頭。
「喂！我在這！」這時候提防邊有一個女孩子朝著我叫：「你是那個做電腦的吧？」
「嗯，是。你是曾小姐吧？」
「當然啊！不然還會是別人啊？」
「喔！是是是。」
「跟我來吧！」
她轉過身子就走，那一頭不是很長的頭髮被她這麼一甩，散出一陣香氣，跟海的味道和在一起，不是很搭調，但還可以接受。
她長得還挺可愛的！大概是大學新生的關系吧！跟剛剛門口那一堆女孩比起來，她顯得不那麼辣，她那一身Ｔ恤牛仔褲的打扮是怎麼也辣不起來的。可是她的好身材卻沒有因為寬鬆的衣著而被掩蓋住，雖然她感覺上還有那麼一點點小女孩的稚氣，但那一雙眼尾稍稍上揚的鳳眼，使她看起來讓人覺得有點恰恰的。
但是我今天是來工作的，不是來給大一女新生評分的。
接下來的情況讓我覺得有點尷尬，她要我騎著她的機車載她到她的住處去，而她的手好像很習慣似的放在我的腰上。
我的背因為路面不平的關系，常感覺到有海浪一波波的向我襲來，都怪那台機車太小……
因為她的煞車很緊，所以到了她的住處後，我被一陣海嘯擊中而差點暈倒。
「喂！你貴姓啊？」
「我姓吳。」
「喔！吳先生，這邊」
她拿出鑰匙把門打開後，就一跳一跳的上了樓梯。
那是一間公寓，五樓高，而她住最頂樓。
女孩子住的地方果然就是不一樣，乾乾淨淨的，還有香味，四周的擺設都很整齊，唯一不太搭調的地方是她的室友長得讓人不敢恭維。
「就是這一台！」她指著電腦對著我說，然後回頭收拾擱在床上的那一件橘色「美而美」。
她的電腦其實不會太落伍，至少還能再用個幾個月不升級也沒關係，所以我對她說：「曾小姐，你的電腦還不錯，應該還不必換！」
做生意的是要要賺錢，但賺錢要憑良心，尤其是對方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就要拿出更多的良心。
但如果今天要升級的電腦是她室友的，那良心問題就不再那麼重要了。
「不要！我就是要換！」
她果然如她的外表一樣有點恰恰的。
「喔，那妳有沒有預設要升級到什麼程度？」
「這我不董，你就依你的專業角度來看一個大學生該用到什麼程度的電腦吧！」
「喔……那依我看來，我想，你就換一台電腦吧！」
「告訴我為什麼？」
「現在的資訊產品一直推陳出新，每天都有不一樣的東西出來，既然你就堅持要換，我想妳就換一台主機比較快一點。」
「我這些東西不能用了？」
「不是不能用，只是妳換了這樣東西，另一樣東西就要因為支援不足也得換新，那這東西再換新之後，另一樣東西又會跟新換的東西不合，所以，換台主機會快一點。」
「那換一台主機要多少錢？」
「這……我回去幫妳估估看，你有預算嗎？」
「有！兩萬！」
「兩萬已經很多了，我儘量在一萬五之內幫妳做起來。」
「好吧!看你這副老實樣，這台電腦就交給你做了。」
「謝謝!那我走了。這是我的名片，有問題可以打個電話給我!」
「那如果沒有問題可以打嗎？」
「啊……可以，當然可以!」
「那走吧!我送你回學校大門!」
「嗯!」
接著，海浪依然洶湧著……
「那什麼時候可以把電腦給我？」
「兩天!兩天後我就把電腦交給妳。」
「好!那你慢走。」
「謝謝!拜拜。」
我上了車，看著她騎著機車漸漸遠去，突然間我發現我的心，多跳了幾下。
這門生意當然就這樣做成了，而且我的工作也因為這不錯的開始而一直都很順利，所以我學得，她是我的福星。
之後，她常打電話給我，但談的都不是電腦的事。
問她找我有什麼事，她都回答說:「你自已說沒問題也能打電話給你的!」
是啊，我是說過。也就因為我說過這句話，我們常見面、常一起出去，我在忙的時候，她也會打個電話來問候，甚至有時會買飯給我吃。
但我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她常來沒有要過答案，我也從不提出來討論。
在我來說，我是不敢去想，但在她來說，到是是怎麼樣？
不知道，所公我們一直模糊著。
直到她已經大二了，有一天，她約我到海邊散步，那是個星星通通都躲著不出來的天氣……
「今天電機系的學長跑來找我約我去看電影耶!」
真的？要看哪一部？」
「呃……他沒說。」
「喔!那如果好看的話要告訴我，我也要去看!」
「 喔。 如果不好看呢？」
「不好看就別說，免害我浪費錢!」
「那如果好看但是我不想跟他去看呢？」
「喔!那就找你同學去啊!」
「那如果我同學不想去呢？」
「喔!那就找社團的同學部一起去啊!」
「那如果社團部的同學、都沒空……呢!」
「喔!那就別看了，自已去看的話那太孤了。」
「她停下了腳步，低著頭，海風把她的頭髮吹得飄啊飄的。
「妳怎麼不走啦？不是要散步嗎？」
「……」
「哈囉，你心情不好啊？」
「你好討厭…：」
「？」
「你真的……好討厭……」
突然一個小光點從她的臉上墜落，在她的腳尖前濺開，然後又有第二個、第三個……
「妳怎麼了？怎麼哭了？」
「我……早該把你的事從日記本打X的……」
「？」
「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想你……一直很喜歡你，甚至很愛你……」
「她哽咽著，身体抽動著，說的話讓我心疼著。
「我一直在等你說…：等你自已說……」
「我……」
「你好討厭…… 連主動跟我說要陪我看場電影都吝嗇……」
「我……」
「我早該把你打X的，偏偏我瓣不到……」
她掩著嘴巴轉頭就跑，我的腳像釘在地上一樣動也動不了，嘴巴像殘廢了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更別說開口叫住她。
就欲樣看著她跑遠、跑遠……
而我的腳尖前，竟然也濺開了一朵一朵淚花。
之後，我的電話安靜了許多，我的CALL機也寂寞了起來。
其實要找她很容易，一個學生會去的地方不外呼學校跟住處，她的學校跟住處我都知道，所以我隨時都可以再見到她。
但是當一個人有心要避著你的時候，即使你再努力，也不一定會找得到對方。
於是我只好到她的住處把地址抄下來，然後寫信給她。
信上並沒有提到什麼多重要的事，多半是我的生活狀況，還有問候她的話。
我知道她不想見我，所以我一直寄信、一直奇信，寄到我都自已當郵差了，她還是不肯見我。
信就這樣寄了三個多月，才再一次見到她。
她站在工作室外面等我，而閱變了個樣子。
她把頭髮留長了，而且很長。 手上拿著一包東西，路燈照在她的臉上，顯得臉色有點慘白。
「好久不見了。」
「是啊!我一直在找妳!」
「我知道，所以我來找你了。
「嗯……這幾個月妳過得好嗎？」
「還過得去，只是有些事情在煩。」
「煩？願意說給我聽嗎？」
「沒什麼，我不是來找你說這些的。」
「那……」
「有空嗎？」
「有!」
「我們去看場電影好嗎？」
「好!」
一個晚上，她沒跟我說多少話，我則是唏哩嘩啦的說五一堆，這跟以前的情形不太一樣，畢竟幾個月不見，我跟她之間隔了層厚厚的玻璃，我能清楚地看著她，卻不摸不著。
散場後，我送她回家，一路上她還是一很沉默，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尋找。白色的路燈一樣把她的照得慘白。
「好了，我要上樓去了。」
「嗯，早點睡。」
「對了，要給你的東西……」她把手上那包東西遞給我。「生日快樂。」
生日？對啊!今天是我的生日，她居然記得……
「謝謝，我……」
「好了!我要上去了，拜拜。」
「明天有空嗎？」
我問她，她只是回頭對我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她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點暗的樓梯間。
啊!好落寞的夜晚。
我知道她有在開始躲我，她在等著我哪一天會正式對她提出在一起的要求，我都知道。
所以我打算如果我能找到她，我就馬上告訴她。
現在我找她了，而且我每天都見得到她，她的呼吸聲在深夜裡聽起來特別清楚，不是鼾聲，是氣聲，很輕很悠長的氣聲。
半夜三點零二分，我輕輕的關上門，坐在床邊看著她
那場電影後過了一個月，我收到她的信，信上是這麼寫的:
你:
看完電影已經一個月了，我在醫院裡也住了一個月了，這裡的環境不錯，護士跟朋友們都很照顧我，只是沒有你在身邊，就會感覺到那份孤單的氣息，重重的。
對不起，我一直沒右訴你，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也知道你一直想告訴我你對我的心，但是，我已經沒有資格跟你在一起了。
知道我為什麼要把頭髮留得那麼長嗎？是因為我得靠它把我因為化療而每天都在掉髮的頭皮給遮住。
我患了腦癌，活不了多久了……
所公我寧願像這樣站在醫院的落地窗想佚，也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更不能把你的心自私地留在我身邊，因為如果我這麼做，哪天我走了，你的心就再也要不回去了。所以，原諒我躲著你，原諒我一直沒告訴你，原諒我好嗎？
P.S.一，還好我們有一去看過電影了，這樣才像是一對標準的情侶。
P.S.二，今天是我們認識滿年的日子，值得記念一下。
最愛你的淑儀親筆 一九九八年九月二十一日下午四點零二分
現在的我坐在她的病床邊，聽著她一聲一聲的呼吸，每一聲都那麼清楚地敲擊在我心上。
我告訴自已，在她還有呼吸的時間裡，我絕不會離開她的身邊。
從認識她的第一天到現在，我一直一直地在挖掘著她每一份的純真的感情；而我所付出的，一直一直地埋在像是殘廢了的嘴巴裡。
是的！我跟她的故事就是這麼真實且殘忍，老天爺一點都不給我後悔的機會。
而她給我的生日禮物，是她的日記，從一九九六年九月二十一日那一頁開始，凡是有我名字的後方，都被她用彩筆畫上了圈圈。
文章定位：
人氣(50) | 回應(0)| 推薦 (
0)| 收藏 (
0)|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