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井樹 標題:紅燈
台灣的高中生都知道,高三是一生中最咬牙切齒的一年,你咬得越利害考得越好,萬一不小心咬掉了牙,「台清交成」隨你挑;但如果你咬得輕鬆自在,那麼可能會在補習班多咬一年。
當然這的公式不適用於每個高三學生,就是有一些怪物連都咬牙不屑的,然後志願卡上就只填一所學校、一個系所,考前還會去看看這間學校長怎麼樣,然後在校園的某個角落撒泡尿,表示這裡將來就是他的地盤。
我是個高三學生,雖然我的學校是高雄市高中的前三志願,但我的成績卻不怎麼好看,勉強給它低空飛過,因為我確信一句學長留下來的話:「生平無大志,但求六十分。」
高三的生活無聊得讓人痛苦,每天就是學校、補習班,每天就是這個也考、那個也考,早上還沒六點床,晚上不到十點回不到家。
但在這樣的痛苦中,我找到一個原動力讓我活下去,那是我隔壁班的那個女孩。
她一頭俏麗的短髮,髮梢永遠肩膀一公分,遮住眉毛的瀏海一絲一絲的,太陽照在髮上都會耀出晶亮的光。
記得是高二下學期的某個下午放學時,我騎著腳踏車準備回家,在建國路上發現前方十公尺處有個騎腳踏車的女孩子,頭髮短短的、身材高高的,黑色A字裙下有一雙均等勻稱的小腿,車後座上掛著「省鳳高中」的書包。
哇!好一個迷人的背影!
我加快度從她旁邊飆過,偷偷地瞄了她一眼。
哇!好可愛的女孩!
我馬上納悶起來,一樣是省鳳高中的學生,為什麼我不知道學校裡有這種水準的女孩?
於是我放慢速度,讓她超越我,然後我跟在她後面,一直到建國路跟輔仁路交叉的那個每次都綠燈的十字路口,她右轉了,我才沒有繼續跟下去,因為我要直走。
之後,我就一直忘不掉這個女孩,到處打聽她的名字和她的班級。
原來她跟我同年,名字叫做黃慧慈,她的成績很好,佈告欄上的排行榜都有她的名字,而我往往都只能在及格邊緣排徊。
就這樣,我每天都在學校前路口的那家便利商店等她,然後就這樣「陪」著她一起回家。
直到高三,我打聽到她在某家補習班補習,我也故意報名那家補習班,這就可以每天跟著她一起回家。
讓我更高興是是,高三重新編班後,她就編在我隔壁班,我每天都可以在學看她。
所以說,我高三每天的生活是早上六到建國路仁路交叉口等她,放學在學校路口的那家便利商店等她,補習後再陪她一起回家,到建國路跟輔仁路路口後,她右轉,我直走。
討厭的就是這個紅綠燈,綠燈我就得直走,永遠都不給我有跟著她右轉的機會。
日子一天一天過,我越來越喜歡她,很不敢像一天沒有看到她我會怎樣。
但我很膽小,不敢去認識她,更別說要跟她做朋友。
於是,我每天睡前都會寫一封信,把我所有想告訴她的話寫下來,把我每天看到她的感覺寫下來,每次都下定決心一定要把信拿給她,但每次把信帶到學校就一直給自已藉口:
「吃午餐時再拿給她好了……」
「恩,等下課再拿給她好了……」
「放學拿給她比較好……」
「補習班的人比較不認識,在補習班拿給她好了……」
「不就在輔仁路她右轉之前拿給她好了……」
我的感情,就在這樣的無聊們兼痴呆的藉口下蹉跎了,永遠死在那個永遠綠燈的十字路口。
聯考快到了,我告訴自已該用功了,她的成績隨便考是公立大學,我的成績要上公立大學還有一距離,這樣的男孩子是不會得到她的欣賞的。
我開始很用功的讀書,信我還是每天寫,因為我告訴自已,在畢業之前,如果建國路跟輔仁路交叉路口的那個紅綠燈可以在她右轉之前變成紅燈的話,我就把這一年來所寫的全部的信拿給她,不管有什麼後果。
可恨的是畢業在即,那該死的紅綠燈依然永遠給我綠燈,我每天就這樣帶三百多封信,卻永遠不能拿給她。
畢業典禮當天,她上台領優秀成績獎,我在台下領最賣力拍手獎。
畢業對每個學生來說都是值得驕傲的,但對我來說是很隔苦的。補習班不會因為你畢業了就停止上課,所以我還是在畢業典禮後,站在學校路口的那家便利商店等她一起去補習。晚上一起回家。
說真的,我的成績在下定決心用功後有很明顯的進步,但我喜歡她的感覺卻沒有因為用功而有那麼一點消退,反而更多、更多。
沒有人知我會考上哪一所大學,也沒有人知道她會考上哪一所大學,聯考後她會到哪去念書我根本沒有瓣法知道,所以建國路跟輔仁路的那個紅綠燈便成了我最後的希望。
補習班下課了,她一樣很平常的收拾她的書,騎上她的腳踏車;而我一樣很平常地收拾我的書,騎上我的腳踏車,跟著她一起回家。
今天是一九九九年六月十二號,一年前的今天是我高中畢業一年的日子,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那男孩子。
那是個紅燈沒錯,但我卻來不及告訴他我也喜歡他,他的腳踏車被壓輛酒後駕駛的轎車下,而他要給我的信撒了一地……
我是黃慧慈,這是我看著他給我的信寫下來的,也是我第一次寫這樣的東西。
「你還會陪我一起回家嗎?」我在他墓前輕輕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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