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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豆花伯伯-[網摘]。


照片-古早豆花-[網摘]。

 

　　　　　　　　　　　　

　　　　　　　　　　　『故鄉的豆花伯伯』

 

　　早年台灣的艱困時期，孩童零食少得有限，於是郊外的野果樹子，它就成為我們的零嘴了。雖然這些野果表相有點寒酸，實在端不上台盤，可是鄉下孩童們，個個都吃得津津有味。或許因為大家吃的都是相同，也未見有人會輕視這些零嘴。光復數年之後，台灣經濟有所佳績出現，周遭生活條件亦大有進步，加上幣制的改革成功，於是街道日漸繁榮起來，鄉下開始出現許多從未看過的零食。

 

每每收冬戲棚下，或者神誕酬神戲台下，零時小攤上的花樣變得繁多不勝枚舉。在我們故鄉最早出現的零食走販，那就是豆花伯伯沿路叫賣的「薑汁豆花」啦。這種豆花內容簡單，只有紅糖將之澆上豆花，加些煮得熟爛的花生罷了。簡單歸簡單，每晚僅值兩角錢，但吃得起的人家並不多。大約在廿餘年前，部隊服役的黃伯自部隊退下來。

 

他是老芋仔彭鴻的遠親，因為年紀關係，他晚老芋仔十年才退下來。身邊領了一筆退休金，心怕坐食山空，顧不得自己的身份，退休第三天就決定出外賣豆花。他的決定老芋仔没意見，倒是一些相同軍官學校畢業之同學，以為他這樣不擇事業有失面子，故爾力勸黃伯，趁未投入之前打消念頭。他向砂伯家租房子，他的決定只有砂伯的孫子阿宗最快樂。

 

因為他倆投緣，他還興奮的對黃伯說：「將來考不取大學，一定會陪老伯去賣豆花。」此語一出，立刻招來家人一頓的圍剿。黃伯是湖南人，一付騾子脾氣發作起來，就是天皇老子也拿他無可奈何。退下來之前，他已娶下一位阿眉族姑娘當內助。這位姑娘天真直爽，笑口常開且待人和氣。他為黃伯這家，一共生了三個男孩，生活擔子壓得快要讓人發瘋。

 

幸好母親忍耐賣力，總算把這龐大家庭給撐住了。他家老四文娜與我同齡，同所初中高中一起畢業，所以，兩人之間的交情非比泛泛。空閒我常往她們家跑，一方面貪圖她家有香甜細嫩的豆花可揩油，另方面則因她是我的死黨，一天不見過幾面好像很不放心的樣子。儘管當初的投入不被看好，但他仍然獨排眾議開始籌配生財設備。他買下一部二手腳踏車、兩只合金豆花桶就耗去數百大洋。

 

糖薑水桶是鄰居不要的牛油桶，七拼八湊終於開業了。第一天新手上路，豆花不是挖得太厚就是太薄，糖水也放得不勻常遭客人數說。雖然糗態百出，他不以為忤，反而更加努力的學習必要技巧。四五天經過，客人再多他也能夠應付裕如矣。每天天濛亮他就起床，騎著一部載著兩個豆花桶的老鐵馬，馳向嵐翠里的豆腐工廠批豆花。那對裝豆花用的亞鉛桶，外表每天都擦得撥兒亮的才上路。

 

至於裝豆花的瓷碗，也是經過他細心挑選的。水藍色的釉色繪上兩三隻翔鶴，構圖簡單，端在手上却充滿著清幽感覺。隔村鐵路宿舍的主婦們都愛乾淨，黃伯所賣的豆花頗受她們信賴。原因無他，就是因為他那些乾淨的生財用具，博得了她們的好感。文娜她爸爸很顧家，每天批回豆花立刻就趕回家。萬能的夫人早已熬好紅糖薑水等候。

 

等他人車出現於門口，夫婦倆默契十足，立即合力將糖水桶抬至車旁架子上。匆匆綁緊糖水外圍，再將磁碗往車前小籠內一放。手按著氣囊喇叭，一路叭咘叭咘的叫賣去了。我喜歡看黃伯剷豆花，但見他厚實的手掌，輕輕的握著圓形小鏟子，微一晃手產入豆花內，接著就能剷出厚薄均勻的豆花片。快速放入青花白磁碗中，澆上紅糖薑汁水，再放入一把湯匙，然後端給一旁守候的客人。

 

　　客人吃完給錢，老爹接過手丟入錢桶內。一筆接一筆，銅板很快便遮滿了桶底。雖然每碗所賺只是蠅頭小利，積少成多，却也讓他賺足了老大的留學費用，還有大票孩子們的學雜費，也都是靠這些不起眼的積攢供應的。我家定居中和之後，我已很少回江子翠去訪友。文娜遠嫁南台灣，幼弟文卿則去讀軍校，他們都很少與我聯絡。這天突然接到文清的婚帖，我兼程趕去向他道賀。老友見面分外高興，擁抱互捶鬧個沒完了。老爹身體健康如昔，臉色紅潤的站立一旁笑臉迎人。

 

不過，奇怪的是，當我向他打招呼問安之時，他總笑笑面對沒有回話。談起以前他賣豆花往事，他却又顧左右而言他。後來在客廳我問文卿原因，他才告訴我說，他老爹已罹患了老人癡呆症。記憶時有時無，而且他的記憶多是過去的片段。如今，他大多時間恍恍惚惚，所以他說的話不必認真去應對。聽了文卿的話讓我感慨萬千，內心不禁自問：「要是自己也罹患此症該怎麼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