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世界‧批判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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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諳中國政治，《讓子彈飛》的暗喻也不難明白，反而這種露骨地諷刺中國以至中國政治的電影竟然能夠在中國內地大行其道，倒是奇事一樁。當然，中央政府也不是完全沉默，央視《新聞聯播》的主播郭志堅撰文狠批，不過無礙《讓》往票房紀錄衝刺。 

《讓子彈飛》也是改編電影，改自馬識途《夜譚十記》中的《盜官記》。我沒有看過原著，但就算沒有讀過，也會覺得這是一部挺有趣的電影，而且雖然《夜譚十記》創作於1942年，但導演姜文能為故事注入新生命，加上姜文、周潤發、葛優等三個影帝，已經值回票價。 

有人會認為這電影太商業，至少沒有姜文過去《陽光燦爛的日子》、《太陽照常升起》等的濃厚藝術性。我倒沒有抱怨，與其說商業化，倒不如說是雅俗共賞，也沒有那些極度藝術化帶來的曲高和寡。那些都不是姜文的問題，觀眾只須調整心態，不再用看以《陽》、《太》的心態看待《讓子彈飛》，一切都會不同。不是老是叫人眉頭深鎖、摸不着頭腦的才算是深度，叫人捧腹、老嬬能解的不代表是膚淺。 

故事講述馬邦德（葛優飾）捐官，在攜（劉嘉玲飾）走馬上任時被土匪張牧之（姜文飾）截劫。張牧之見無財可劫，於是搶了馬邦德的懸長一職，希望可以從中搜刮民脂民膏。可惜，「鵝城」的民膏早被山西財主黃四郎（周潤發飾）盡刮，而黃見張來者不善，更不斷向他施壓，甚至逼死其義子老六。為報仇、為錢財，雙方展開一場鬥智鬥力的耐力戰。 

故事最有趣的是，官不是官，因為沒有權；賊不是賊，因為盜得官位，又行俠仗義；財主有如惡霸，權比官大……中國人，在過去數百年來不就是活在這種共識的混亂當中嗎﹖ 

張牧之上任的是「鵝城」，也可以理解作「餓城」。在「鵝城」裡，富貴的只有少數人，多數人都在強權下捱窮。「鵝城」人雖然一直渴求公義，但都怕事，就算有人發起革命，手上也有槍，但都只會縮在牆邊，除非有絕對的勝算，否則也不會出手。這懦弱的基因不是已經根植在中國人嗎﹖再者，中國人的確已捱餓捱了數百年。 

悲哀的是，推倒強權，即使力量在手，也會因為怕事而躲在一旁，難以團結一起。如果中國擺脫不了強權，究竟是誰的問題﹖ 

故事本身的布局含大量隱喻，細節可能也有不少。山西財主叫黃四郎，逼死的是老六，而老六的兄弟在墳前說會替他報仇；土匪掛「筒子」（同志﹖）作面具……當然，是巧合還是故意，相信創作人不會公開澄清，不過在這諷刺味道濃厚的電影裡，這些猜想也不無根據。如果從這個角度去欣賞這電影，電影就成為暗喻的寶藏，是另一個觀賞的角度。當然，如果你不打算帶腦袋入戲院，就注定入寶山而空手回。 

撇下政治反諷，電影本身也有相當的可觀性。 

姜文、周潤發、葛優的組合實在無可挑剔，證明好的劇本容易吸引好的演員。不過，也許是期望太高，總覺得周潤發的發揮還是有點單調，雖然有頗具幽默感。周潤發演的黃四郎城府不夠深，偶爾演得太兒嬉，突然又會突兀地變得很老謀深算，但兩面性格卻難於融合，反叫人無所適從。葛優演的很有喜劇感，整體很稱職，偶爾也有驚喜。張牧之是為姜文度身訂造的角色，表現搶眼。這三個影帝的對手戲不少，每次相會都有不同的化學作用，令電影生色不少。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配角的發揮一般，欠驚喜。陳坤演黃四郎的手下不突出，劉嘉玲演的夫人也不夠深刻。不過，既然主菜出色，伴碟失色也無損享受。 

電影最吸引的是抵死的對白。兩小時的電影，抵死的對白不少。雖然這些對白在內地被狠批有大量性暗示，但這個程度的性暗示這些對香港人來說實在司空見慣（連「性明示」都受得了的香港人，哪會受不了那種性暗示﹖），並不過份。 

整體而言，這電影說是也許中國的悠長歷史與中國人的特質，卻也有一份鮮明的時代感，講的也似是現今的中國。現代中國走得很快，似子彈也似電影初出現的火車，但我們真的在往正確的方向走嗎﹖「鵝城」處處、強權不倒、沒有公義、懦弱不改……障礙未除，美好的將來似近還遠。 

如果子彈是強權，那它最終都會瓦解的。讓子彈飛一會兒，然後，讓中國真正起飛。